第十八章 錦衣巷敲山震虎,酉正時短兵相接

深院灰青石子路上,一個頭戴瓜皮氈帽的老者提著一盞燈籠引著身後的二人往後院走去。

西邊的日頭尚高,紅豔的霞影映的錦衣巷的姑娘們俏臉桃粉,金絲家雀般賞心悅目,不時有馬車載著披彩戴春的姑娘們離去。

又是一夜風情。

建安十三年八月十五,南灣坊錦衣巷,酉初。

夕陽西斜,晚紅的光暈將唐意和宋默兩人的身影拉長到牆根。

錦衣巷的女兒香似乎吹不進這個院子,高高的衛牆擋住了胭脂。

瓜皮帽帶著二人走進了屋子,一股令人作嘔的黴味撲鼻而來。

唐意和宋默同時皺起了眉頭,而反觀那瓜皮帽老者好似沒有嗅到一般,應該是早就習慣了。

時辰尚早,屋子裏卻是早就掌了燈。

“鎮魂燈?”看了一眼桌上的昏黃油燈,宋默的眉頭幾乎凝成了一個川字。

唐意則是打量著屋子中央躺在竹椅上裹著狐裘大衣的老者,一隻藍眼的波斯貓安靜的臥在他的胸口。

“白爺,是六扇門的人。”瓜皮帽伏低了頭小聲的說道。

一隻枯瘦的手輕輕將波斯貓撥弄下去,那貓不滿的衝宋默喵嗚叫了一聲轉身跑進了黑暗中。

“這裏很久沒有見過衙門裏的人了,稀罕。”白爺緩緩從竹椅上坐了起來,隨便裹緊了身上的狐裘。

宋默覺得詭異,此時明明是秋老虎肆虐,但看白爺的模樣如同到了三九天一般。

“說吧,來這裏什麽事?”白爺的聲音有些中氣不足,就著昏黃的燈光才看清他的麵容枯槁,褐黃色的老人斑爬滿了一臉。

事情緊急,唐意開門見山的沉聲問道:“我要知道錦衣巷最新一批倌人現在何處?”

白爺冷哼一聲皮笑肉不笑的說道:“那不知官爺要的是紅倌人還是青倌人?”

宋默眉頭微皺,他知道紅倌人說的是賣藝還賣身的歌舞妓,而青倌人則指的是賣藝不賣身的風塵女子。

唐意猶豫了一下正色道:“不分青紅倌人,隻要是處子之身即可。”

白爺那一雙渾濁的老眼猛的射出兩道精光,隨後冷笑道:“錦衣巷倌人皆是記錄在冊,官爺自去樂坊司即可。”

說著,白爺合緊了身上的狐裘又躺了下去。

這是在下逐客令。

“官爺,要不你們去樂坊司看看?”瓜皮帽小聲說著,一抬頭,二人已經離去。

剛剛還假寐的白爺聽唐意和宋默的腳步漸行漸遠,這才招瓜皮帽過去耳語一番。

唐意和宋默出了院子,在南灣坊對麵的春麗巷一處旗幌下站定。

“不是查案嗎?怎麽就這樣出來了?”宋默不解的問道。

唐意沒有回答,目光一直盯著對麵的南灣坊。

半柱香之後,一個頭上紮著白布方巾的大漢帶著一群人急匆匆的從錦衣巷走了出來。

這群人神色慌張,很快消失在宋默眼前。

唐意這才壓低聲音說道:“跟上。”

宋默一愣:“作甚?”

“查案。”

“……”

……

南灣坊的望樓上,玄衣武侯手持靛黑信旗朝西揮了三下又重複三次,很快一條由唐意發出的消息傳回到六扇門中。

神侯諸葛長青從手下那裏接過一隻信鴿,信筒裏是一方巴掌大的紙條。

諸葛長青掃了一眼便將紙條遞給了對麵,薑婉怡接過看了一眼便走了出去。

西市,琴台坊,酉正。

東風唱晚,梨花餘香。

兩個人側身躲在一處矮牆之下,四十丈外一處偏僻的院落門前,兩個人影來回的走動著。

“唐哥,唐爺,唐大官人,殮屍司戌時是要點卯的,你讓我先回去行不行?”宋默苦笑著說道。

沒有跪下,已經是宋默最後的倔強。

“閉嘴。”唐意沒好氣的瞪了宋默一眼說道。

這倒不是說宋默惦記著殮屍房那份差事,而是這一路上跟過來,眼看著頭戴白布方巾那夥人操起了家夥。

流星錘,月牙刀,豁牙斧,甚至有一個家夥還拿著破傷風之刃……

見白方巾來者不善,院落門前的兩個人影立刻迎了上來。

“胡人?”宋默這才看清那兩人的長相低聲說了一句。

“秦二姐呢?姑娘們在哪?”白方巾大漢瞥了一眼兩個突厥人警惕的開口說道。

兩個突厥人對視了一眼,其中一個用不太流利的大周話說道:“都在屋裏呢,你們進來就看到了。”

白方巾大漢皺眉,直覺告訴他眼前的兩個突厥人有問題,他的手不動聲色的往腰後摸去。

那裏藏著他的武器,一對金瓜銅錘。

白方巾的這一舉動自然躲不開突厥人的眼睛,兩個突厥人更不搭話一左一右朝著白方巾就走了過去。

眼看著兩夥人就要動手,院落的門突然被人從裏麵推開,一個女人從裏麵走了出來。

“彭大郎好大的火氣。”那女人穿著一身淡綠長裙,曼妙身姿勾勒有致。

宋默細看了一眼,隻見那女人風髻露鬢,淡掃娥眉,皮膚細潤如溫玉,櫻桃小嘴不點而赤,腮邊兩縷發絲隨風輕柔拂麵平添幾分誘人的風情。

見了綠裙女子,宋默這才明白白方巾也就是彭大郎為什麽對兩個突厥人沒有驚詫。

她是一個胡女。

彭大郎收回放在腰後的手,對那綠裙胡女笑道:“原來是秦二姐,我就說白爺多慮了,定是六扇門的小賊嚼舌根。”

綠裙胡女秦二姐眼神一凝但很快媚笑著說道:“兄弟們辛苦,此番揚州府來了不少姑娘,姐姐挑幾個水靈的讓你們解解乏如何?”

“二姐,這恐怕不合規矩吧?”彭大郎口中這麽說,但他渴望的眼神已經出賣了他。

秦二姐如何看不懂掩嘴笑道:“便宜別人,倒不如自家兄弟。”

彭大郎聞言笑道:“那就全憑二姐安排。”

彭大郎那夥人動了色心,哪還能注意到秦二姐不動聲色的對那兩個突厥人使眼色,後者則是默契的關上了院落的大門。

一場屠殺,悄無聲息。

“不好,他們要逃。”唐意暗道一聲然後直奔院落而去。

宋默猶豫了一下,一咬牙還是跟了上去。

“伏低不殺!”唐意厲喝一聲踢開了院落的大門。

這時院落裏已經是橫七豎八的屍體,彭大郎雙眼圓睜倒在門後,手中是還未丟出去的金瓜銅錘。

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