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多情卻被無情惱
“咳咳——”
“上諭！”
林家人在正院跪坐幾排，薑雲昭輕咳兩聲清嗓，宣讀聖旨的聲音低沉而莊重。
“昔年，龍武大將軍林氏雲業，誌慮忠純，英勇超凡，為我大楚守邊數載，屢建奇功，然不幸戰死沙場。每念至此，朕痛惜哉。幸聞龍武大將遺子逸，素有才名，人品端莊，朕心甚慰！”
“聖人言，天下為公，選賢於能。聞逸之名，朕甚喜之，故特許林氏子逸參加春闈，若確有實才，朕酌情授官。一者不拘一格為國選材，二者亦為安告龍武大將軍在天之靈，望林逸莫負龍武大將英名與朕之厚望！欽此!”
一道聖旨讀完，全場默然。院子裏的林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臉上滿是不可思議的神情。
林逸往日裏是什麽秉性，他們清楚得緊。素有才名？人品端莊？這都哪跟哪啊！就林逸這副紈絝做派，讓他去參加春闈，那林家的臉可丟大了！
至於剛接過聖旨的林逸，更是哭笑不得。女帝她不累嗎？朝廷上下那麽多事不夠她忙的？老是折騰一個紈絝公子是幾個意思？
還來不及思考該到了春闈上該怎麽對付唐胤雪，林逸便被大伯林文山扯著袖子揪進正廳。
“逸兒，還不快拜見你嶽父！”
這怎麽還有薑家的事啊！
看著身前滿臉絡腮胡的薑雲昭，林逸一陣頭大，同時立馬抽出伸向領口的手——要不是自己的便宜大伯及時提醒，林逸恐怕已經把薑雲昭當成宮裏的侍衛，直接上去塞銀子了。
“小侄拜見……世伯！”
林文山都發話了，林逸隻好恭恭敬敬地朝薑雲昭施禮，不過嶽父這兩個字，他還是硬著頭皮沒有叫出來，結果自是被林文山惡狠狠地瞪了一眼。
不過索性薑雲昭並沒有怪罪。畢竟，二人以後究竟如何還未定，以倆家的關係，一聲世伯，既不顯得疏遠，還顧忌了自家女兒的名聲。
再看看林逸那張清秀的麵龐，薑雲昭摸了摸絡腮胡，滿意地點了點頭，與林雲山寒暄半刻後，一抹愧疚的身色浮現在他的臉上。
“雲山兄，實不相瞞，此番之事，全怪小女太過頑劣……”
薑雲昭長歎一聲，將薑清顏向女帝請旨退婚的始末遠遠本本的說了一遍，一旁的林逸隻得搖頭苦笑。
薑清顏這傻丫頭還真是害人不淺，你想退婚，本公子又不是不答應，何苦鬧到女帝麵前？而薑雲昭接下來的話，更是讓林逸險些殺氣複發，當場暴斃。
“雲山兄也不必焦慮，此番我可不是白來，雲山兄可知道太學宮韓老夫子？此人可與我們薑家關係匪淺啊！”
“難不成，你說的是太學宮大祭酒韓江俞，韓老先生？”
林雲山又驚又喜，說話的聲音都有些顫抖，薑雲昭幽然道。
“除了他，誰又有資格被世人以夫子相稱呢？韓老夫子自從離開太學宮，便一直閑居京中，此番回京，我立刻去找韓老夫子！雖然隻剩下兩個多月的時間，可逸兒天資聰穎，若是有韓老夫子相助，春闈之時，定會大放異彩！”
“如此甚好！”
兩個中年男子談笑風生，一旁的林逸卻是汗毛倒數。就連那日被女帝殺回馬槍的時候，他都沒有那麽緊張。
太學宮大祭酒？光是聽這名號，他也知道這個韓江俞肯定是個古板嚴厲的老學究。跟這種人在一起，兩個時辰他都受不了，更別說是兩個多月了。
“小子不過是個晚輩，何敢勞煩世伯至此，況且小子生性愚笨，就算有韓老夫子也未必能成，到時豈不白白辜負世伯一番好意。我看還是算了吧！”
林雲山和薑雲昭攀談，本沒有林逸說話的份，可一想到自己未來可能的悲慘生活，林逸還是硬著頭皮插了一嘴，不過為了不熱鬧林雲山，林逸還是挑了個十分委婉的說法，卻不料，這番話過後，薑雲昭臉上的欣賞之意更濃了！
“不錯不錯，逸兒不僅知禮，還如此謙遜，體恤長輩，林家的家教著實讓我佩服啊！再想想我那女兒，哎！”
薑雲昭歎了口氣，見林逸如此“懂事”，除了決定再罰薑清顏抄寫五百遍家訓外，更是堅定信念，就算是生拉硬拽，也一定要把韓老夫子弄到江州。
“逸兒，你什麽都別說了，那韓老夫子和我薑家乃是世交，這點小事是斷然不會拒絕的！”
林逸怎麽都沒想到，他這番話適得其反，剛想再說點什麽，卻被林雲山一把按住肩膀，直接跪到地上。
“你世伯為你這般費心，你小子還不趕緊謝過？”
林雲山平日裏最恨欠人情，可為了侄子，他也顧不得那麽多了。
十分不甘心地朝薑雲昭行大禮，這兩人如此堅決，林逸苦笑一聲隻得認命。
幾日之後，被林雲山盯著給老者敬了碗茶後，林逸算是正式成為了韓老夫子的學生。
這韓江俞六十多歲的年紀，須發皆白，滿臉的褶皺宣告著眼前老人久曆風霜，或許是舟車勞頓的緣故，拜師之時，老頭子的眼皮一搭一搭，顯得十分疲憊。
可到了講課的時候，林逸便發現，這一切，都是他的幻覺！
別看著這老頭已經奔著古稀去了，走起路來都要拄著拐杖，可一到課堂，就仿佛年輕了二三十歲！
從經史子集到詩書禮樂，從上課開始，韓老夫子的嘴皮子都沒停過，說話的聲音更是中氣十足！要不是因為中途喝了幾口水尿急，林逸隻怕要等到午飯之時才能稍微緩一緩。
跪坐了這麽久，林逸攤開酸痛的雙腿，生無可戀地望向窗外。
此時已是早春時節，林逸看了眼著院子樹上長出的幾顆青杏和屋簷邊的飛燕，幾滴朱墨暈染在潔白的宣紙上。
“花退殘紅青杏小，燕子飛時，綠水人家繞。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
“牆裏秋千牆外道，牆外行人，牆裏佳人笑。笑漸不聞聲漸悄，多情卻被無情惱。”
看著桌案上的詩句，林逸無奈一笑。
他本無心春闈，如今這般，倒是無情卻被多情惱了！
林逸失神之際，韓江俞已經出現在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