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皇宮覺醒

於飛被人抱著,放進了浴桶裏。溫熱的水,散發著香氣,包裹著瘦弱的身體。果子被順手拿過來,就放在眼前。這果子必定不凡,竟能隨著他的魂魄,一起來到現實世界,太神奇了。

於飛記得,他曾坐在壺口崖邊,望著冰淩發呆。

陽光映照河麵,白花花的反光。壺口四周,掛滿了冰淩。當你側耳細聽,厚厚的冰層下麵,依然發出咆哮。

於飛身材瘦削,已近中年。麵龐白淨,斯斯文文。

良久,他站起身。仰頭看一眼天空,午後的陽光,白慘慘的射下來,不見絲毫暖意。眼前忽的一黑,有些眩暈,身子晃了下。

他忙閉了眼,後退一步想要坐下。不料腳下一滑,“嘭”的摔倒在地。身子不由自主,如飛似的滑下崖壁。

於飛一聲驚叫,直向壺口墜去。

於飛感覺自己,一頭紮進了黑暗。時空,似乎有了一刻靜止。

好似無數年,也好似一瞬。身邊的黑暗,慢慢變淡。

他墜入了一座山穀。就像天使一樣,從天而降。

山穀灰霧彌漫,寂靜無聲。

於飛打量著山穀,心裏有些驚懼。陌生的空間,陌生的山穀,即便是地上野草,也是怪模怪樣,完全沒有見過。

天空上,黑雲密布,低低的壓在頭上。嶙峋的山壁,高高聳起,直插入黑雲之中。穀道細窄,不知通向哪裏。

腳下盡是枯草,踩上去鬆鬆軟軟。山穀中,雜草叢生、密密麻麻,遮斷前路。這裏,仿佛原始地界,千萬年來,從未有人來過。

忽然,於飛聽到流水聲。前行四五十步,隻見一道細細山泉,從石壁縫隙中流出。飛珠濺玉,落入下方一個水潭。

離水潭不遠,有一處石洞。稍一靠近,頓覺寒意襲人。順著毛孔,鑽入骨縫兒,直浸入骨髓。於飛打個冷顫,莫名生出一絲恐懼。

洞裏黝黑,啥也看不見。扔了石塊進去,傳出空洞的回聲。

於飛膽子大了點,弓著腰,慢慢走進山洞。

山洞深不見頭,但是很狹窄,隻有兩米來寬。岩石黝黑,刀削斧鑿一般。不時有泉水滴下,發出清脆的聲響。

“這是什麽地方?”於飛冷的發顫。

他不敢再深入,轉身退出山洞。回到水潭邊兒,一屁股坐地上。隻一瞬,他又驚叫著跳起,看著自己**的身體,驚疑不定。於飛想不明白,自己怎會一絲不掛?

驚愕片刻,隨手薅幾把草,慢慢的編織起來。這裏雖沒人,他也不習慣**。好歹編個草裙,聊勝於無。圍上草裙,臨水照了照。嘿嘿一陣笑,端地**啊。

忽然,於飛抽了抽鼻子。他聞到一縷淡淡香氣,若有若無。深吸了一口,頓覺神清氣爽。站起身,循著香味兒,慢慢向遠處去。趟過一條溪水,爬上高聳的岩石。到了這裏,香味更濃了。

巨大的岩石背後,是一個陡峭的懸崖。懸崖下,灰霧彌漫。

於飛打量下地形,抓住一根長藤,慢慢沿著石縫向下。

隻見岩石縫隙中,龍蟠虯結,生長著一棵大樹。樹幹粗壯,泛著黑褐色。白色的果子,掩映在枝葉間。

仔細看才發現,樹上的果子,隻有三顆。

於飛慢慢的爬上去,摘了一個。果子不大,像個梨子,白生生的透著清新的香氣。隻聞了一下,就覺得渾身舒泰。咬一口,軟軟的、甜甜的,滿口生津。將剩餘兩個摘下,慢慢返回水潭邊。

這一番折騰,時間可不短。於飛終於發現,這裏有蹊蹺。從他到來這裏,天色一直灰蒙蒙的,沒有任何變化。

好似沒有白天,也沒有黑夜。

還有一個發現,更加恐懼,這裏沒有生靈。

……

忽的,一陣壓抑的哭泣聲,驚醒了於飛。

最興來的乳母廖氏,低垂著頭,拿著澡巾,輕柔的在於飛身上擦拭。不知想到什麽,她竟抽噎起來。

於飛睜開眼,側了一下頭,正對上流淚的眼睛。

廖氏年齡不大,有二十上下,臉盤圓潤,透著光澤,顯是保養的很好。眼睛紅腫,鬢發有些散亂。於飛的心,猛地抽了一下。

“阿母。”於飛小聲叫道。

“天可憐見。”廖氏低聲咕噥了一聲。

旁邊一群的內侍、宮人看著,不能多說什麽。她抽手在臉上抹了一把,把洗幹淨的最興來,從浴桶裏抱出來。

兩個宮人過來,給於飛穿衣。一件件小衣、外衣,腰帶、配飾,然後梳頭。一套流程下來,於飛都快要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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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著宮牆,一個宮女快步急行。她的臉,遮在帷帽之中。大紅的披風,緊緊裹在身上。雪夜之中,透著無比的妖豔。

靈娥停住腳步,慢慢轉回身,望向黑暗深處。忽然,靈娥打了個冷顫,忙低下頭,裹緊了披風,向宮門急走。

一處角門前,有內侍等著她。見靈娥過來,也不說話,隻是輕輕一揚下巴。順著目光看去,隻見這處角門,早開了一條縫兒。

走出角門,靈娥仰起頭,深深的呼吸。隻是,高牆外的空氣,和皇宮內一樣冰涼。舉目望去,大雪漫天飛揚。天地之間,好似隻剩她一人。回頭看了眼巍峨皇城。宮牆上,禁軍冷漠的像雪人。

她順利出了皇宮,順利的難以想象。

一路出宮來,所有見到的人,皆對她視而不見,無論是內侍還是宿衛。仿佛她這個活生生的人,根本不存在。

靈娥輕歎一聲,忽的伸出雙手,舉到自己眼前。

白生生的小手,骨肉均勻,十指纖纖。

指甲上,塗著鳳仙花汁,殷紅如血。雖是暗夜中,但是殷紅的指甲,依然刺眼。漸漸的,竟變成了一團血泊。血泊中,是一雙純淨的眼睛。那是二皇子,一個小小的孩子。

夜裏戌時左右,靈娥走進儀鳳閣,沒人注意她。

她的手裏,端著一碗藥。

早有人告訴靈娥,皇子的娘親苗氏,心急兒子病情,自己卻是病倒了。皇子的乳母廖氏,還有貼身的近侍,因為照顧不周,已經獲罪被關押。此際,空****的大屋,隻有小皇子一人。

靈娥走到床前,心慌的要跳出腔子。

小小的皇子,躺在一張大**,緊閉著眼睛。

他的麵色潮紅、呼吸急促。忽的,小皇子如有所覺,慢慢睜開了眼睛。靈娥嚇了一跳,手抖得厲害,藥水灑了一地。她不敢抬頭,怕看見那雙眼睛。手忙腳亂,喂他喝下藥水。

一個瘦弱的身子,偎著她,好似沒有分量。

細弱的脖頸,軟軟的竟支不起頭顱,像是隨時都會折斷。

靈娥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

小皇子喝了藥,又重新躺好。靈娥抓過錦被,仔細的蓋好。端起藥碗匆匆離去。越走越快,像有索命惡鬼,緊追在身後。

想著想著,一陣寒意襲上心頭。靈娥打了個冷顫,連忙裹緊了披風,低著頭,向街市中走去。走著走著,靈娥慢慢停下了腳步。暗夜深沉,好似牢籠。此時的靈娥,竟不知往何處去。

天蒙蒙亮,於飛被人抱著,見到了自己的娘親。

由於年齡幼小,最興來的住處,和他的親娘在一起。見到親娘,於飛終於明白,剛才為何沒見到她了。

此時苗昭容,靜靜的躺在床榻上。臉色蠟黃,雙目緊閉。一頭青絲,散亂的堆在枕頭上。年紀不大,卻是兩個孩子的娘了。

有內侍說,苗昭容大悲大喜,心神激**,一時昏厥了過去。太醫看過了,休息下就會緩過來,沒有大礙。

雖是感覺怪異,但於飛和最興來的記憶,融合在一起。他能清晰的感覺到,身體對榻上女人的孺慕之情。

“阿娘。”於飛不由自己,張口叫道。

他下了地,沒再讓人抱著。走到床邊,輕輕扯了一下被角。

苗昭容驚醒,睜開了眼睛,茫茫然好像沒有焦點。

當她的眼睛,終於看清最興來,猛地一下睜大。呼的坐了起來,扯開被子撲過來,一把抱住最興來,放聲大哭。

這是真的親娘啊!血脈相連,於飛心裏感慨。

被人抱在懷裏,這種感覺似曾有過。

隻是很久遠,很久遠,久遠的都要忘記了。但這種感覺很好,溫暖的讓於飛迷戀。於飛眼裏,不由自主有了淚水。

依偎著身子輕顫的親娘,他沉浸在這種溫暖裏,願意以最興來的身份,伸出小手,為娘親抹去淚水。

苗昭容一下哭的更厲害,抱得更緊。

終於,苗昭容放開了雙手。臉上,被淚水浸花了一片,但是眼裏笑意彌漫。整個房間裏,瞬間有了光彩。

“香草呢?”於飛得了空閑,問出心裏的疑問。

在最興來的記憶裏,香草和元童,都是貼身侍候他的。從他記事就在一起,從來沒有分開過。

香草、元童,早在他生病之初,就被關押了起來。

而此時,更多服侍他的人,都被皇城司帶走。

皇子薨逝,趙禎心裏悲痛,卻沒有多想。但是,兒子死去兩個時辰,又活轉了回來。這番變故,讓趙禎驚疑不定。

皇家事就是天下事,不能不謹慎小心。或許一個疏忽,就是朝堂動**,甚至天下大亂。對外的說法,則是皇子一時不虞。經過醫官救治,已然好轉。死而複生的片段,被刻意的掩去。

隻是,皇宮就像個篩子,根本沒有隔夜的消息。

雪已經停了,但更冷了。

汝南郡王趙允讓,站在書房門外,仰頭看著天。他的身上,裹著黑色的大氅,脖子上,卻是白色狐尾做成的毛領。

他站在這裏,已經很久,但他還不想回房去。

三十七年前,八歲的趙允讓,被接入皇宮。

真宗皇帝,以綠車旄節、興師動眾,接趙允讓入宮。實際上,是將趙允讓作為繼承人,養在宮中,精心培養。如果之後,真宗沒再生出兒子。趙允讓將接過權力,走上大宋至尊之位。

然而七年後,真宗的妃子李氏,產下一子,取名趙受益。

恰似一道霹靂,降在趙允讓頭上。

轉眼間,他被送出宮,無緣帝位。雖一步之遙,卻宛如天塹。

事情就是這麽神奇,五年前,當今皇帝長子夭折,後繼無人。朝廷大臣連番進諫,最終皇帝妥協,將趙允讓的幼子,年僅三歲的趙宗實,接入了宮中,交由曹皇後撫養。

但是四年後,事情如著魔似的,按照老套路上演。

這一年,皇帝趙禎的親兒子,最興來出生了。趙宗實的命運,和他爹一樣。有了親兒子的趙禎,將趙宗實送出了宮。

造化弄人,讓趙允讓父子兩代人,同樣經曆不可承受之痛。

每一個皇子的誕生,都是他們的末日。

每一個皇子的去世,都成了他們的重生。

可以想象,今天最興來薨逝,這父子倆,有多麽大的狂喜?那麽,在轉瞬之後,又得知最興來複活,該有多麽大的悲憤?

趙允讓的眼神,陡然變得淩厲。

你既然不給,我不能奪過來麽?趙允讓恨恨的想著。

卻在這時,有人走了過來。到了趙允讓跟前,躬身施禮。

“孩兒見過父親。”趙宗詠低頭拜見。

趙允讓恍如未見,仍仰首望著天空。

良久,才問道,“事情辦的如何?”

“回父親,米擒古裏被人殺了。”趙宗詠說道。

“死了?”趙允讓一愣,收回望天的目光,盯住了趙宗詠。眼神冰冷,好似餓虎一般,直欲擇人而噬。

最近一段時日,汝南王府中,可是焦頭爛額。一本重要名冊,離奇被盜,任何蛛絲馬跡,都沒有留下。

趙宗詠頗有手段,調查多日,終於有了些眉目。

米擒古裏是羌人,名為經商,卻是西夏細作。趙宗詠查到,米擒古裏花大價錢,要購買一本名冊。

趙宗詠立時上了心,一番查訪,還真查出了賣家。興慶賭坊管事姚七,不知從哪裏,得到一本名冊,找到了米擒古裏。雙方一拍即合,商定了交易日子,到時見錢取貨。

誰知,這個節骨眼兒,姚七失蹤了。

至於名冊,依然無影無蹤。

趙宗詠找不到姚七,隻能盯著米擒古裏。暗中監視,想等著姚七露頭,兩人交易時拿獲。

誰料今日,米擒古裏竟死在了礬樓。

姚七哪裏去了?誰殺了米擒古裏?趙宗詠想不出。但他知道,名冊重中之重,乃是王府的命門。一旦泄露,就是末日來臨。

“米擒古裏怎麽死的?”趙允讓問道。

“昨日夜裏,米擒古裏宿在礬樓。不知何時,被銀針刺破眉心,一擊致命。”趙宗詠說道。

“銀針?”趙允讓詫異,銀針殺人,一般人做不到。

沉吟半晌,趙允讓忽然問道,“宮裏的事,知道了?”

“孩兒知道了。”趙宗詠說道。

“那小子死而複生,到底是何變故,要盡快查明。”

“孩兒遵命。”趙宗詠躬身說道。

見父親再無吩咐,趙宗詠慢慢退出。沿著廊道,向外走去。他的身上,擔負著眾多職責。王府明裏暗裏買賣不少,一應錢糧人手,都由他掌握調動。每日裏,忙的腳不沾地。

這時,一名侍衛躬身說道,“公子,前麵傳訊說,靈娥想見公子。”

“靈娥?她在哪?”趙宗詠一怔。

“回了宮裏。”侍衛說道。

“她沒走?”趙宗詠又是一怔。

按說此時,靈娥已經離開皇宮,消失在茫茫人海。卻不料,她竟沒有走,又回了皇宮?趙宗詠沉吟著,慢慢向前走去。

大門外,冰天雪地,異常寒冷。

趙宗詠冰冷的眼裏,卻透出一絲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