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閑散的日子
一年之計在於春,一日之計在於晨。
日上三竿仍在酣睡不起的會被村裏的老人指著脊梁骨咒罵,哪怕是已過了農忙時節,走進冬季這個對人冷漠的季節,想睡懶覺那也是不成的。
已把‘勤勞’鑄刻在骨頭裏的農人,在太陽剛剛冒頭時就會起了身,田裏有活的就扛上鋤頭下地忙活一陣,再回來吃早飯。
沒啥活的也閑不住,灑掃庭院,喂雞喂豬,東修修西補補總能找些事來幹,總不曾舍得浪費這晨時的大好時光。
少年人總是有些貪睡,尤其是和外麵寒冷的天氣相比,自家的被窩才更舒服。
不過爹娘總是不給機會,每每此時總會拎著樹枝來掀被窩,你聽,大清早的,頭前住的第一戶劉老丈家就開始雞飛狗跳的一幕。
劉老丈揮舞著枝條滿院子追打著他家兩個,起的晚的懶兒子。西邊住的鄰居劉婆,一邊煮粥一邊瞅著熱鬧,還不時的給哥倆指指逃跑的路線,一扭頭才想起自家的懶兒子也在窩裏趴著,抄起灶前的燒火棍就罵罵咧咧的往屋裏走,“日頭都老高了,乞丐都起床了,小兔崽子還在賴窩,看老娘不打死你!”
“啊嚏”狗兒打了聲噴嚏,緊拽了下被子,翻個身繼續睡覺。
能起的早的人,他怎麽能混成乞丐?
自從結了張府的活,轉眼已過了一月有餘。以前為了不誤上工時間,天天起個大早趕著去。現在閑下來了,每日裏直睡到日上三竿才會醒。
這外麵實在是冷,前幾天剛去了西城坊的當鋪裏,置辦了身舊冬衣。
當鋪裏什麽都有,花了百十個錢買了三件破棉被,回來又用木板堵了窗戶洞,也不怪自己起的晚,這屋裏昏暗一片,一覺睡到自然醒,外麵早已是天光大亮,怪我嘍?
有人說當鋪怎麽會有破衣爛被呢?其實這古時的當鋪也兼著雜貨鋪的功能,平時收些用舊的物件,桌子椅子衣服鞋子雜七雜八一大堆,便宜的收,便宜的賣,賺個差價。
至於古董字畫房契地契這類值錢的東西那都是在東城坊的質鋪裏典當。
瞅瞅狗剩也醒了過來,隻剩下大傻打著呼嚕還在酣睡,空氣裏充滿了涼意,被窩裏卻是暖和的讓人迷戀。
本不想起來,但扛不住肚子老是叫喚,掙紮著起了床,淘米燒火煮粥一氣嗬成。
如今是一日兩餐,自從穿上新衣服後,也不知咋滴了,再也做不出趴在地上求人家賞口飯吃的事了。
“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管子·牧民》
自己爹爹曾經無數次的嘮叨過,做乞丐畢竟是丟人的事,應一時急可以卻萬不能認命下去,
鹹魚還有理想更何況是做人。
昨晚已經想好了,趁著兜裏的錢還能支撐些日子,最近這些時間得去砍些柴來屯起來用,等冬日大雪紛飛後再去,自己哥仨的小身板可抗不住凍。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俗話說富人愁過夏,窮人難過冬。每年的冬天都會凍死大把的人,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乞丐更是難捱這賊冬日!
吃了粥,借了兩把砍柴刀,哥仨帶了繩索便出了南城往柴山而去。
話說上個月,這祐川縣衙的官老爺們,演了處大戲。興州府裏來了隊人馬,帶著朝廷的文書,狠狠的斥責了劉縣令一頓,大家本以為這劉縣令要被鋃鐺下獄了,最次也要拔掉官衣罷落為民,誰知劇情反轉,又讓其戴罪立功了事。
這劉縣令,乃是同進士出身,得了功名後,又足足侯了兩年缺,才補上了一個邊地縣令這麽個實職差事。本想著大幹一場等一任差事結束再使些錢找個門路,調回內地任個富縣的小官,慢慢熬資曆,名利雙收豈不美哉!
所以自打他上任以來,可是為民做了不少好事,鼓勵耕種,吸引民戶,修橋修路的博了一個晴天大老爺的好名聲。
在大宋官場有一句順口溜,叫做,一年一考評,三年一大查,三次得個優,升官加一級,三次得個差,去職又待參。
其餘,若是考評為中,就隻能升些虛名散階再得些金銀賞賜。
今年恰好是劉縣令三年一考的時候,一場兵災卻壞了事,本來是得了個‘差等’去職待罪的考評,後來考慮到以往的功績,兩下相抵得了中,留任再觀!
劉縣令今歲已有四十五了,好好的一番精心籌劃打了水漂,又想這金賊指不定哪天又來搶掠一番,哪來的機會給他將功贖罪,一時間竟心灰意冷,整日裏紙醉金迷,吟詩作畫!一手畫技聞名祐川。
一把手當了甩手掌櫃,大小事務卻是被二三手爭的頭破血流,孫主薄和新來的劉縣尉你方唱罷我登場。新修的縣衙一派烏煙瘴氣,本來就不剩幾個的小吏紛紛站隊,為了能多撈些錢權互相下絆子出黑手。
說到這裏就不得不提下劉縣尉,安理說排在縣衙第三位的他是爭不過二老爺主薄的,但是這位爺卻是個厲害人物。
三十五歲正當壯年,以前在大渡河伅軍帳前效力文職武事,雖然沒操刀廝殺於陣前,但也是經過大小戰陣數十場的主。是個上馬能知兵下馬能管民的厲害角色,後累功升遷為祐川縣尉。
北朝時重文輕武的風氣經了一場浩災已輕了不少。
再加上玩弄心智謀略也不次於官場老鬼的孫主薄,兩下裏竟鬥了個旗鼓相當。
倆官老爺打架,混成乞丐的狗兒是感受不到一點波浪的。出南城門時還與當值的劉隊頭說笑了幾句,平日裏常在這廝混,狗兒嘴又甜兩方早相熟了。
出了城門轉道西北,快腳半個時辰便到了柴山。此時已過鬱鬱蔥蔥的時節,放眼望去滿目枯枝敗葉,正是砍柴的好時節!
雖然少了很多遮擋物但是進柴山也得當心,毒蛇毒蟲雖少了很多,山上又多是些兔啊獐啊這些小獸,因此大型虎獸這裏是更本不用擔心。
要擔心的是獵戶設下的陷阱,這季節正是走獸貼秋膘的時候,各種小獸肥的流油。
設個套抓隻野兔燉了吃那香味想想就夠滿足的,即使舍不得吃擔到東城也能換不少銅錢。因此這山裏,被人下了好多陷阱。
左手持棍右手持刀,沿著林間的小路往裏走去,細枝和小樹是決不能砍的,雖是自己家用的不必挑那些賣相好看的枯枝,但是大老遠來一趟總不能撿些細枝爛葉回去吧。
三人相隔個三五步,站成一排並肩往前走,遇到合適的就用柴刀砍下來丟在顯眼的地做一堆兒,等回返時再收斂好。
剛走了百十來米,小腿就有些乏累,又堅持的走了五十來步,徹底走不動了,三個人樹底下坐一堆,一開始嘰嘰喳喳說個不停的狗剩,這時候早早的閉了嘴。
這一路爬上爬下還要用力砍那些枯枝,自己的小身板甚是有些吃力。
回頭望了下,感覺還不夠三人背的,隻能歇了乏,再砍一會兒。
胳膊到大腿粗細的是最合適的,不過這樣的也難尋找。少年人的力氣雖然小但是足,稍歇會兒就來了勁兒,想著一會還得趕路,頭次砍柴也不必背太多,又前砍了十幾步估摸著差不多了,就停了手,回身收斂,避過了幾個皮繩做的套鎖,歎口氣看來是沒那口福吃野味了。
兩下裏互相收拾了,大傻個子高多背些,自己和狗剩分了一擔,剩下些藏枯草叢裏下次裝走,柴刀綁好了吆喝一聲背起柴堆回城走去。
一路吭哧吭哧的歇了足有三氣兒,才到了南城門前。遠遠的望到劉隊頭懶懶的坐在小木劄上扣著腳,後麵的三五個小兵也歪戴著紅纓氈帽,有站有坐的守著城門口。
那劉頭看了狗兒滿頭汗背著柴走過來,大嗓門喊了起來:“小狗兒啊,你這是自找受累呢,你看人別的乞兒都是討了飯混了肚飽草垛子一鑽,天天睡覺多舒服,有幾個去柴山砍柴的!”
狗兒挪了幾步,卸了柴一屁股坐在地上,喘了好一會兒氣才道:“劉爺,莫笑話小子了,討飯吃那是迫不得己,做人不能不思進取是不!”
一旁的劉頭聽了,連喝了幾聲彩,對周圍圍攏過來手下道:“你們聽聽,這可是讀書郎說出來的話,聽了就是那麽提氣!”周遭的人忙點頭道是。
狗兒羞澀的看看四周,忙拱手做個禮道:“劉爺莫再打趣小子了,隻識了幾個字那敢說讀書郎呢!”
說完,眼珠一轉又道:“劉爺,家裏缺柴火麽?小子這半擔柴可是想挑東市上賣的,承蒙您多日照顧。您留下,拿家裏燒去吧!”
一旁的劉隊頭,哈哈一笑對周圍人道:“看看,這就是那些大頭巾的做法,讀書人的腦瓜就是上道!”說完又撚住胡須瞅瞅柴堆道:“小子,這半擔柴可是賣相不錯的,挑去東市也值個三四文錢,你可舍得給了俺,俺可是一文錢不給你的!”一旁的人也嗬嗬笑著看著狗兒。
誰知狗兒聽了也跟了笑了一會道:“劉爺,俺爹爹從小告訴俺要知恩圖報,莫說這半擔柴了,就是俺兄弟三人的柴都給了你都無妨。”
“咦,這小狗兒平時鬼精鬼精的今日怎麽做這傻事?”一旁一上了歲數的老兵好奇的道。
那劉隊正也搖搖頭,想了會也猜不透便道:“小狗兒,這可是你哥仨大老遠背來的,今日白送了我可別後悔了啊?”
那狗兒連忙搖頭道:”劉爺,小子誠不騙你,今日這柴都白給了你,謝您老多日來的照顧!”
聽狗兒這麽一說,一旁的大傻和狗剩忙急了眼,偷偷拉了下狗兒道:“大郎哥犯什麽傻,隻予了半擔便行了,為何全部給了他?”
狗兒笑眯眯的悄聲道:“不礙事,我自有妙計!”
旁邊的劉隊頭並著幾個手下討論了老久也猜不透,於是便問道:“小狗兒,你這鬼精靈,又要做何幺蛾子,快說了,不然俺這擔柴可是不拿!”
見他這麽說了,狗兒忙滿臉羞澀的道:”劉爺果然是劉爺,這柴您盡管拿去,小子確實有些小事要麻煩您。”
那滿臉胡須的劉頭哈哈一笑,擺出一副早知如此的模樣,也不問話隻看著狗兒要說出個什麽事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