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艱難抉擇

“末將禦下無方,請殿下贖罪。”周振山誠惶誠恐,後脊梁一陣陣冒冷汗。

他聽說毅王帶著人沿江而上,昨日急忙從金山府城趕過來,今早上了江堤。

他到這裏時,剛好聽到小舅子最後那句話。

毅王是順帝叔爺爺,他小舅子敢跟毅王稱兄道弟,難不成他也想做皇帝的爺爺?

如果毅王較真,這可是掉腦袋的死罪,他趕緊拽著小舅子下跪。

“不知者不罪,起來說話。”

唐瀚不介意楊澤恩剛才的態度,讓兩人起來,笑著問:“你是金山衛將軍周振山?”

“正是末將。”周振山見毅王沒有怪罪的意思,趕緊順杆爬,介紹他小舅子:“這是末將內弟,金山衛伺候營參將楊澤恩。”

“末,末將參,參見毅王殿下。”楊澤恩嚇得話都說不利索了,忙又深深鞠禮。

“年輕人不錯,有拚勁,有血性!”唐瀚親切地扶起楊澤恩。

他老毛病犯了,一副讚許後生晚輩的老氣橫秋神色,惹得旁邊的慕容秋水直翻白眼。

“末將罪該萬死,竟讓殿下親自出手搶險。”周振山又想跪下。

他眼力賊著呢,雖沒來得及問情況,卻從唐瀚身上的泥漿和周邊情形就猜到發生了什麽。

唐瀚不讓他跪,問:“金山衛派出多少人馬守堤?”

“稟殿下,除鎮守金山衛大營和五個州所最基本的三千兵卒,其餘一萬五千人已盡數調派到沿江大堤上。”

周振山說的也算是實話,當然,比之前多出來這三千人是昨日才調來的。

唐瀚微微點頭,壓低聲音問:“你轄區內大堤不好守?”

“極不好守!”

周振山猜到唐瀚想問什麽,示意小舅子退開些,小聲稟告:“殿下,金山府沿岸數百裏堤壩,情況都和此處差不多,可謂千瘡百孔。”

“末將估計,此輪洪峰,恐怕凶多吉少!”

唐瀚沒有接茬,好像在琢磨什麽。

周振山再三思量,吞吞吐吐地問:“殿下,若真事不可為,末將是否能酌情抉擇?”

“你的心情本王理解。”

“你等隻管安心守堤,本王自有安排,不會讓你麾下將士平白犧牲。”

“是,末將定會嚴防死守!”

周振山答應得挺幹脆,心裏卻打著主意,等洪峰來了,隻要哪個府衛先退縮,他就跟著撤人。

反正又不是他帶頭開溜,事後就算朝廷追究起來,他也不會有多大責任。

法不責眾,是朝廷慣例。

唐瀚沒點破他的小心思,隻是和聲交代一些事,便率人繼續往上遊進發。

楊澤恩倒是鐵了心要嚴防死守,能和毅王一起並肩搶險,讓他和麾下士兵大受鼓舞。

可惜這家夥剛才和唐瀚稱兄道弟,被嚇破了膽,沒敢上前表決心,錯過了一次露臉的機會。

……

澤杭府位於墨離江平原西端,也是去年大舉修築墨離江江堤最上遊的一個州府,洪水威脅比臨江幾府要小一些。

唐瀚的大舅子,蘭羲若的哥哥蘭光霽在澤杭府下轄永州任知州,唐瀚將新科探花郎寇世方放在大舅子手下當知縣,好讓這學生有人照拂。

蘭光霽為官清廉,能力極強,他管理的永州轄區內江堤修築得非常紮實,根本沒有潰堤風險。

但唐瀚還是找渡船過江,專程來到永州。

此刻,唐瀚和蘭光霽正站在寇世方任知縣的長興縣江堤之上,看著滔滔江水出神。

“我已讓人反複勘測過了,最適合的開堤泄洪地點就是此處。”蘭光霽緩緩開口。

“以河灣的特殊位置,隻要缺口一開,洪峰會從此處盡數宣泄到我永州一州四縣境內,可保下遊金山、臨江幾府及京城無恙。”

唐瀚一路沿江而上,所過之處,江堤基本都是千瘡百孔的豆腐渣工程,根本無力抵禦此輪來勢洶洶的洪峰。

若真要硬抗洪峰,至少有十幾個州縣的江堤百分之百會垮塌,將會造成無法挽回的巨大損失。

為保京城及金山幾府數千萬百姓不受洪水侵襲,唐瀚考慮了幾天,不得不做出了開堤泄洪的決定。

好巧不巧的,最適合泄洪的地點就是他大舅子和寶貝學生就任的永州。

他已讓人把消息傳回京城,免得太皇太後和朝中百官驚慌。

蘭光霽明白開堤泄洪的利弊,唐瀚才遣人來說明情況,他就迅速部署。

等唐瀚親自趕到,蘭光霽已開始組織百姓疏散,勘察好開堤位置,唐瀚準備好的說辭完全沒用上。

“讓兄長受累了!”唐瀚朝蘭光霽深深一禮。

他知道蘭光霽愛民如子,官聲極佳,要毀掉永州近兩百萬百姓的家園,內心肯定非常痛苦。

“殿下何須如此?”蘭光霽慌忙扶起唐瀚。

“此乃天災,不是殿下所能左右,下官理解殿下的難處。”

這大舅哥跟他妹妹蘭羲若一樣,極講禮數,隻有在家裏才會自稱“為兄”。

“王爺,有大批百姓朝江堤這邊過來了。”慕容秋水提醒。

“恐怕是王爺行蹤泄露了,百姓想阻止開堤泄洪,跑來討說法。”

在外圍警戒的侍衛統領趙劍也跑上來奏報:“屬下看百姓人數太多,恐會有控製不住情緒的人在其中,作出不當反應。

“請王爺和蘭知州暫時回避,以免發生不測。”

若來的是圖謀不軌之人,趙劍會毫不猶豫出手,該拿就拿,該殺就殺,不會提出這樣的建議。

可來人都是手無寸鐵的普通百姓,他隻能請毅王退讓。

“不用回避,你等也無須戒備,盡管讓百姓上來。”

趙劍還想勸,唐瀚擺了擺手,平靜地道:“若連麵對百姓的勇氣都沒有,我還配做這攝政王麽?”

百姓烏泱泱湧上江堤,看陣勢至少有數百人。

見如此大陣仗,趙劍等侍衛還是忍不住把手悄悄放在了刀柄上。

連慕容秋水都是一副警惕神色,犀利的眼神在人群中來回巡視。

萬一百姓控製不住情緒,真起了衝突,他們這幾十人連退避的地方都沒有。

唐瀚不等漸漸靠近的百姓開口,主動表明身份:“諸位鄉親父老,我乃毅王唐瀚。”

“草民參見毅王殿下!”

為首一名白發老者率先發聲,百姓呼啦啦朝唐瀚鞠禮,看起來情緒倒還平和。

唐瀚也認真回禮,揚聲道:“想必諸位父老已聽說,本王要讓人扒開這段江堤泄洪。”

“本王此舉實屬無奈,為保住墨離江下遊更多百姓的家園,隻能委屈諸位鄉親父老舍棄家園,宣泄洪水。”

“本王向各位父老鄉親致歉。”

“讓大家受委屈了!”

唐瀚向百姓深深鞠躬。

白發老者想上前扶唐瀚,卻又不敢,慌忙搖手說道:“毅王殿下萬金之軀,我等草民哪當得起殿下行此大禮?”

老者又向唐瀚回禮,後麵百姓也跟著行禮,彼此客氣得緊。

來虛的可不是唐瀚的風格,他直截了當問:“不知各位父老鄉親前來,可是反對本王在此地開堤泄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