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9章 收心（下）
“早！”
海上日出，霞光萬裏，盡掃身後黑暗，如同預示吳賢一行人自人間煉獄走出去，即將迎接嶄新的未來。
“賢哥！”
“賢哥！”
馬船最早出現與三國時期，是三國末年南方諸侯，為了讓騎兵戰馬擺脫河道約束所造。
往後數百年歲月，馬船因其體量，航行穩定等表現，逐漸衍變為運糧船，貨船，長距離航行的商船。
吳家的這一艘，便是一條一千八百料的馬船。
元隨宋製，每百料約為一立方丈艙底空間，一千八百料便是十八立方丈，約合兩百立方米，一次可填裝三百噸稻米，比後世發現南海一號沉船也就小了一圈，在元朝已是非常罕見的大船。
一眾站立在甲板上看日出的人紛紛喊道。
“海上不比陸地，風險在天不在人，不過這段時間乃春運高峰期，海域情況不會太差， 到此我們兄弟算是逃出來了！”吳賢迎著朝陽而去，“就是不知道，各位兄弟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打算？”
覺本操著蒲扇般大小的手，擦著發亮的腦門，憨憨的笑道，“早先不是都說過了嗎？不管別人怎麽樣，和尚是跟定賢哥你了，隻要賢哥，你別把我們變成你家中佃農就行！”
這話也就覺本敢說，換別人絕是說不出的。
“佃農？”
一聲輕笑，吳賢大笑道，“我吳家向來有恩報恩，有仇報仇，就沒有將兄弟視為仆從的過去。
當然你們想當佃農，我還不願意呢！”
“我是怎麽考慮的，四省十三府的糜爛至此，按照整體修河的進度，今明兩年若是沒有大的水患也就罷了。
可若是繼續這樣，黃河奪淮之勢不減，長江以北必然保不住。
世安家有底蘊，一切不可知。
但向西，向東多半會被征召修河，不是你們兄弟也會有你們的家人！
信的過我，船隻揚州之後，二位的親眷就便跟著我去溫州，其他人也一樣，暫時聯係不上家眷的，我也會安排家中仆從尋找，找到就一起接過來！
到了溫州，凡我吳賢有一口吃的，斷然不會餓著你們，而且我相信以咱們兄弟的能力，就算不背靠家族，隻要給予時間，日後也一定能混出個明堂來！”
“當下的世道，我們兄弟也是見識過了，朝廷有修水之心，卻無修河之能，靠拜天祭祀，這河是修不成的。
我秦家不怕官府作祟，卻怕暴民生事，賢哥若是不棄，待兄弟我整理家業，便去溫州投奔與你！”
高郵秦家是一“書香傳家的”大宗族，學著北宋範仲淹的法子，在高郵置辦了大量的族田。
沒出來走這一趟來，秦世安還能循著先祖的規矩，抱著千畝族田繼續過自己的日子，再差也餓不到他頭上。
可經過這一次，秦世安深深感受到，背靠水運而興旺的高郵遲早會不安全。
如此，還不如先跑一步，族人不願意，他走……
“秦相公之家，老仆也是有所了解，書香傳家數百年，我吳家本不該高攀，小相公既信得過我家少爺，瑣事完全可以交給我們這些下人，定然不會讓小相公吃虧！”吳忠的聲音響起。
崖山之後在無中華，但中國的觀念尤在。
元朝的社會體係顛倒，不願意依附元朝的士族紛紛被打壓，普通的讀書人地位僅比乞丐高了那麽一點。
但這不代表在漢人傳統的觀念中，讀書就無用了。
似高郵秦家這種家族，依舊備受尊敬。
唐宋八大家之一“秦觀”，死了快三百年不假，可隻要秦世安抱著這一塊招牌，南方諸省的鄉紳都要給其麵子，更不要說秦世安還是少爺的兄弟。
這種人要是願意去溫州，對於吳家的好處不要太大。
“你個老仆，倒是會為你家少爺考慮！”秦世安笑著指著吳忠。
“這都是下人該做的！”
吳忠應和道。
“也罷，誰讓土地是死的，人才是活得，凡願意跟我走的族人，其家產就交給你處理！若是有所短缺，下半輩子我就吃死你家少爺！”
溫州那個地方不錯，江南的氣候，巴楚的地勢，想來就算生了亂子，也不會亂到哪裏去。
隻要人活著，香火依舊，田產照有，哪裏不是祖地？
日後要是混好了，他秦世安還能當在族譜中當一世祖，單獨列出來被族人供奉！
“秦小相公，您就放心好了，老奴斷然不會壞了你與我家少爺的情誼！”吳忠的一張老臉笑成**。
招牌這東西就看怎麽用，就算秦世安日後發展不起來，秦家家學去了溫州，實在不行聯合搞出個私塾，為吳家更添幾分底蘊。
更別說，這秦世安一看便知道不是一簡單的主！
真不知少爺是怎麽遇到這等“寶貝”？
“那麽你們兩兄弟怎麽說？”
秦世安搞定，接下來要搞定就是霍家兄弟。
看到輪到自己了，霍家兄弟對視了一眼，極具江湖義氣抱拳說道，“一切都聽賢哥吩咐！”
“一切都聽賢哥的！”
下一刻，剩下眾人紛紛附和。
“往後餘生，諸位不背，我吳賢必不棄也！”
麵對這份情誼，吳賢第一時間回應道，同時內心也是豪情漸起。
想秦漢交替，劉邦有沛縣天團。
如今元末之時，朱元璋的“亳州老鄉會”還沒組建，他吳賢卻先一步搞出來“河工返鄉團”，裏麵哥哥都是人才，日後必有大作為！
“諾！”
眾人應和道。
一群從地獄中走出來的人，無不見識到這個世道的黑暗與抱團的好處。
吳賢這一刻要是不拉攏，或許會走幾個人，可眼下吳賢不曾忘記，不僅沒有過河拆橋，還替他們考慮以後的事，這個團隊至此算是徹底以吳賢為中心建立起來了。
“忠叔，這船上可有吃食，我要與我這幫兄弟，好好慶賀一般！”
“有的，艙室不沉，船行不穩，雖無運貨，各類吃食卻是不少，老仆這就去安排！”
吳忠不是那種沒見識的，大浪淘沙見真金，這些人很多過去都是普通人，社會底層。
平日裏別說吳家，稍有身價的都看不上他們。
可當這些人從地獄中走過一遍，甭管最後一步有多少靠了吳家，靠了自家少爺，這幫人注定了就不再是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