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疾在何處
朝堂上正發生之事正一件件傳入甄宓耳中。
甄宓除了在心中責備晁錯之外唯剩心焦。
昨夜於沉心殿,她與李牧就王莽送義女入宮一事商議良久。
這一番商議下來,亦令的她連連對李牧投去詫異的目光。
原來這家夥竟早已在心中定下了如何應對王莽的計策。
而今日於朝堂上,當著滿朝文武之麵投王莽之所好,便是他整盤計劃中的一盤。
眼看此計已然成功,可誰知晁錯卻在半途突然跳將出來。
圓滿立化弩張。
而從前朝所傳樁樁件件,更是讓她知曉李牧力保晁錯的決心。
甄宓牽掛乃至擔心李牧,季明如何能瞧不出來?
而正因為瞧出,才令得他又對甄宓升出幾分幽怨。
她與李牧才相識幾日?況且她又是知曉李牧身份的,在他看來,甄宓對李牧所升出的這諸般情緒根本就不應該存在。
而如今,此番擔心如此濃烈,除非——
想到此處,季明那一雙陰沉的眸子立時被烏雲遮蔽。
“皇後可是在擔心他?”眼神陰厲,聲音低沉。
在向甄宓說出此話後,季明又接著向她說道:“末將有必要提醒一下皇後,皇後莫要忘了他的身份,更莫要忘了您自己的身份。”
“季將軍此話何意?”但聽所說,甄宓豁然轉眸看向季明。
目中含怨,且不藏匿!
甄宓的這一看,亦讓她立時想起昨夜李牧就季明一事上與她說的那句。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在這件事上,我勸你最好還是上點心,不然……”
“不然怎樣?”
“一方有意,一方無意,你說不然怎樣?”
看著如此之季明,甄宓心中亦不由一緊。
難道她當真猜對了,季明果真有心於她?
便在她心中作此猜測時,前朝再傳來消息。
“稟皇後,朝散了,陛下正帶晁掌故回沉心殿。”
“你說什麽?散朝了?”但聽來人所稟,不等甄宓詢問,季明已上前揪住此人衣領,並震聲尋問。
假山鳴鳥語,石路飄花香。
緊隨李牧身後的晁錯根本無心欣賞這宮中美景。
方才劍拔弩張之勢仍曆曆在目,方才陛下所對王莽所“唱”所說的那幾句仍“餘音繞梁。”
“大將軍!”
“祝你壽辰快樂,祝你壽辰快樂,祝你壽辰快樂,祝你壽辰……”
“大將軍別急著感動,朕還有……”
“謝謝你的照顧你的體貼,給朕一個太平的世界,是朕把幸福看的太簡單了些,將軍有多用心,朕卻沒有發覺……”
在朝堂上向王莽深情唱完這些,李牧又接著向他垂頭喪氣道:“哎,朕本是要在大將軍壽辰上給大將軍一個驚喜的,如今這個驚喜若再藏下去,恐就傷了朕與大將軍的情分……”
“陛下,小臣明白了!”一聲公雞嗓於朝堂上忽而拔高。
在群臣半傻半懵的表情下,龐涓向李牧激動說道:“所以,這才是陛下寧願讓大將軍誤會陛下,也要保下晁掌故的緣由,陛下,小臣猜的可對?”
“不僅如此,做歌先要通曉樂理,朕突而要學笙便是因此。”但聽龐涓所說,李牧一本正經回道。
先不說這陛下所說是真是假,隻憑他在朝堂上唱的這幾句,說的這幾句,便足以以假亂真,雖然他們這些群臣根本聽不大明白李牧所唱。
再加之有這個極懂聖心的龐涓從旁輔助,便是王莽在此情形下也要向李牧行臣禮表達感謝。
一場君臣針鋒相對的戲碼就此愉快化解。
王莽得了一個高階一邁而下,李牧順理成章領著晁錯進宮。
當乃“皆大歡喜”!
李牧知道身後正有一雙眼睛正眨也不眨的看著自己的背影。
這雙眼睛的主人當然非晁錯莫屬。
晁錯心中除忐忑之餘,更多的是對李牧的佩服。
“陛下之機智,當真海水不可鬥量。”
便在晁錯心中正讚歎李牧時,步入一水榭的李牧忽而停下腳步。
“晁錯,你可知你險些壞了朕的大事!”人在水榭站,李牧忽而轉身看向正站在長廊上的晁錯喝道。
“臣知罪,還請陛下責罰!”但聽李牧所喝,晁錯慌忙跪於地上。
“知罪?哼!既知罪,那你告訴朕,你犯了何罪?”
“臣……”絞盡腦汁亦不得自己究竟所犯何罪,晁錯這張嘴是張了又閉,閉了又張,來來回回就這一個“臣”字換來換去。
但見晁錯如此,李牧亦大步流星邁出水榭。
眼前所跪,既是忠臣更是大賢,隻是現今的這位大賢還有待成長。
“晁錯,朕問你,你是否瞧不起朕?”眼神一寒,李牧居高臨下,向晁錯不怒自威道。
“臣不敢!”但聽李牧所言,晁錯緊忙將頭埋進膝蓋。
“不敢?我看你是不敢在朕麵前承認吧。”
麵上一紅,心中一緊,晁錯沒想到李牧竟將他心中所想給直接說了出來。
“阿諛諂媚,百般奉承、賣力巴結。縱觀古今,你晁錯怕是沒有聽過這樣的主子吧。”
語氣一頓,李牧又繼續說道:“之前沒聽過不打緊,如今你不但聽了,還親自見了。與朕說說,你心中何想?”
“臣……臣惶恐,臣無能……臣……”
“停!別一口一個臣怎樣怎樣,你不膩歪,朕都聽膩歪了,既然你不敢說,那朕來告訴你答案。”
彎下身子,附晁錯耳邊,李牧用一種悠悠的語氣向他耳語道:“朕如此這般,便是想活著,或者說,朕唯有這麽做,才能活著。”
“陛下!”但聽李牧此番耳語,晁錯忽而直起身子、抬起雙眸。
抬起的一雙眸子已是蒙了霧氣,此刻的晁錯便是連呼吸亦帶了哽咽。
無視晁錯眼中的淚光,李牧保持著彎腰的姿勢繼續向他說道:“朕知道,你與商鞅、蕭何等皆痛恨王莽,隻是你們有無想過,這大岐之疾,當真便生在王莽大將軍的身上嗎?”
榭下有魚遊過,風拂水麵而起。
在李牧向晁錯問此話時,甄宓正巧趕來。
龐涓但見甄宓便要開口請安,卻被她眼神喝止。
“陛下此話何意?”方才升出的慚愧立時化為烏有,晁錯抬著一雙眸子向李牧激動問道。
“何意?”鼻尖有香風飄來,李牧深深一嗅,眼珠一轉道:“朕與你打個比方。比方鄴城有家大戶,大戶生出一個惡奴,這惡奴可是個狠人,不但不怕主子,竟還占了主子的家財。於是主子花重金收買了一個惡奴身旁的心腹。”
“能被重金收買之人當不是什麽善類,待心腹除了惡奴之後,他亦對主子起了歹意。於是乎這心腹搖身一變,成了又一個新的惡奴。”
晁錯聽得極其認真,並於認真中舉目沉思。
但見晁錯如此,李牧接著說道:“心腹成了新的惡奴,這個主子又花重金收買了這位心腹身旁的另一名心腹。”
“而這另一名心腹在除掉這名之前惡奴的心腹後,竟也效仿起了之前的惡奴。”
說到此處,李牧不再繼續去講這個比方,而是撥開比方本身說道:“人的歹意哪裏能夠買盡,惡奴固然可憎,但,難道主子便無錯了嗎?”
聲貝拔高,李牧直視晁錯雙眼震聲說道:“若主強,家中即便有惡,惡也得盤著。若主弱,家中即使無惡,惡也會滋生。朕這般比方,便是要告訴你,大岐之疾根本不在王莽!”
“大岐之疾根本不在王莽?”
如當頭棒喝,晁錯豁然拔直腰杆,但見他情緒激動,雙目含光,一幅不可置信之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