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不存在的空手而歸
今天王仲不在湖邊釣魚,身邊又跟著個嘰嘰喳喳的薑雲。
望著水麵上那一個多時辰還一動不動的羽漂,林安氣的往水裏砸了塊石頭。
然後又將湖邊的一棵野桑樹上的桑果無論生熟全部薅了下來之後才拎著那一大包桑果滿載而歸。讓一旁跟在林安身邊的皇城司吏員驚呆了下巴。
釣魚人都這樣的嗎?
而剛回了家,王忠就找上了門。
那第一套活字模具已經被王忠命人快馬送往京城,大約再有五六日便會出現在皇帝的麵前。
而這次王忠來找林安是來和林安說一下宋豫薑海二人的事情。
這些天將薑海和宋豫二人請進了驛館喝茶,奈何這二人甚是喜歡王忠從汴京帶來的**黃,以至於接連數日都未曾歸家。
薑家倒是沒說什麽,但是宋子義卻因此稱病臥床,以至於杭州文壇震動,
無數年輕熱血的學子不忿於皇城司的暴行,整天起早貪黑的堵在驛館的門口,高聲朗讀著一篇篇對皇城司大加批評的文章,不得不說,這些文章的文采還是很不錯的,每一篇的立意角度都是各有千秋,就連王忠也特意命人將這些文章整理起來送去了京城給皇帝看。
郕國以武立國,卻因為種種原因重文抑武,又有著不殺士大夫及言事者的不成文規定,所以王忠也不好對這些鬧事的文人做些什麽,於是隻能將目光投向了甚是愛茶的薑海宋豫二人。
“已經查清楚了,薑氏大房薑海以金錢賄使許東盜竊黎澤書坊改進過後的雕版印刷術,現今許東已在牢中招認;而宋豫勾結漕司刀筆吏餘萬之假借上官名義打壓薑夫人名下各項產業,對此餘萬之供認不諱。”
王忠可能會因為活字印刷術的事情賣自己一個人情處理之前改進的雕版印刷術被盜一事,薑海被整治一番,這是在林安的意料之中的。
但一下子又動了漕司和宋家,這卻是讓林安頗感意外。
畢竟一個轉運副使李昂,一個大儒宋子義,林安怎麽想也不覺得王忠會為了自己去惹這兩個人。
雖說不是直接給李昂和宋子義定了罪,但是給漕司的官吏和宋豫定了罪,那就無疑是打了李昂和宋子義的臉。
官場之中,因為一個沒有什麽身份背景的贅婿去得罪這樣兩個或權柄在握或名重天下的人物,顯然不是一個明智的決定。
難不成真是因為自己和麵前這位王內侍他爹同為贅婿,讓這位王內侍起了惻隱之心不成?
看出了林安眼中的疑惑,王忠咧著嘴笑了笑,解釋道:“我皇城司與宋家素有恩怨,借著這個機會能落一落宋家名士清流的臉麵,某家自然是樂意的;至於漕司那邊,這個處置結果是另一位轉運副使胡大人給的。”
“胡令儀胡大人到杭州了?”
“嗯。”王忠點了點頭,望向林安的眼中有些難以言明的深意,“胡大人素以圓滑著稱,毫無背景卻能屹立官場數十年,這次卻肯為了你去得罪同僚,我倒是很想知道這是為什麽。”
林安笑而不語,在沒有給王忠獻上活字印刷術之前,他隻是一個默默無聞的贅婿,皇城司自然也不會花心思去探尋自己的蹤跡。
不過林安也不想把王仲的事情和王忠說,而王忠也沒有多問。
漕司衙門,一間值室內。
風塵仆仆的胡令儀坐在位置上細細的品著茶。
屋外,一名年輕官員推開門走了進來。
年輕官員朝著胡令儀恭敬的行了一禮,“皇城司那邊已經將刀筆吏餘萬之帶走了,李大人正在自己的值室內大發脾氣,聽動靜砸了不少東西。”
“嗯。”胡令儀微微頷首,拍了拍身邊的座椅,“聞之,過來坐坐吧。”
“謝大人。”
年輕官員又拱了拱手,走到椅子邊坐下。
“你是想問本官為什麽一生行事謹慎,今日卻非要得罪李昂去落他的麵子?”
細細品茶的胡令儀餘光瞟見是不是望向自己的邱實,笑了笑。
年輕官員起身拱了拱手,“是。”
“王老當初與我有過大恩,前幾日他寫信與我,請我過來替他一位好友解圍,我是不好推辭的,正好也還了這個恩情。”
“王老?”年輕官員疑惑地望著胡令儀,他自是知道胡令儀口中的王老是如今被貶官到杭州的前任宰執王仲,但是他隻是知道自己的嶽丈和王仲有過一段師生之誼,卻不知道自己的嶽丈還欠下過一個大恩情。
胡令儀眼中露出的自嘲的神色,“當初我出身貧困,卻也年紀輕輕便得中二甲進士第三名,自然是意氣風發,一踏入官場便上了份請求肅清官場的折子得罪了權貴,險些就要被打發去了儋州,幸得王老為我仗義執言,這份情,無論如何都是要還的。”
“隻是自那以後,我在這官場之上便成了個老好人,那些事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過去了。”
“大人······”
年輕官員張口欲言,可見胡令儀神色愴然,卻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來寬慰自己的老丈人。
“算了,不說這些了,今晚等人少些了,你跟我去拜訪一下王老吧。”
今天上午在湖邊摘了不少桑葚,林安給府中的丫環仆役們分了不少,卻也還有半包。
桑葚這東西不易保存,而古代又沒有冰箱,林安望著這大半包桑葚發了愁,忽然想到今天另一位轉運副使胡令儀為自己出頭的事情,便拎起了那半包桑葚叫上段三爺趕了馬車去往王府。
臨近傍晚時分,未入盛夏,暑氣未起,正是陽盛陰衰的開始的時候。
還未踏進王家的院子,林安隔著老遠便能聽見鬼哭似的嚎叫,令人心中發顫。
段三爺也被那一陣嚎叫給嚇著,“姑爺,那個王老爺他該不會是······沒了吧?”
聞言,林安也加快了腳步,王仲也是七老八十的人,前幾日見他的時候便以為一手石灰吟惹得他癲狂如瘋,搞不好······
匆匆的衝進了院子,林安但見王仲家的書房打開了門,花白胡須,精神矍鑠的王仲搖頭歎氣這走了出來,而王仲的身後,還跟著一直伴他身旁侍奉的長子王麟,還有一個年輕人,不過那一位林安卻是不認識了。
“林家小子,你來啦。”
看見闖進來的林安,王仲臉上堆起了笑意。
而王麟則向身後的年輕人介紹林安道:“這位便是林公子了。”
他便是林安?
年輕人望向林安的眼神中略感詫異,但很快又轉變成了一絲埋怨。
此時書房內的哭嚎聲還未止歇,林安指了指書房的方向,問道:“怎麽了?”
王仲戲謔的看著林安。
不就是一首詩嗎,至於哭成這樣嗎?
知道了事情原委之後,林安頗感無奈,心中暗道:沒想到這胡令儀胡大人也是個性情中人,看王老頭掛在書房內的一首石灰吟便能哭成這樣。
“邱大人,不好意思了。”林安對年輕人拱了拱手。
“與林公子無關。”年輕人正是胡令儀的下屬兼職女婿邱實邱默邱聞之。
“啊!”
一聲嚎叫有如平地驚雷一般將眾人炸了一下。
擔心胡令儀庫出格好歹來自己回去不好和自家娘子交差,邱默又匆匆走進了書房。
沒一會兒,裏麵的哭聲便止住了,邱默扶著已然哭的精疲力盡的胡令儀走了出來。
一出來,胡令儀的目光便直直地落到了林安的身上,“公子便是林安?”
被胡令儀那熱切的眼神看得頭皮發麻,林安上前一步躬身應道:“見過胡大人,晚輩正是。”
“多謝!”出乎林安的意料,胡令儀聞言之後便徑直朝林安板正的彎腰行了一禮。
無論是古代還是現代,讓長輩給晚輩行禮,那都是一件非常折壽的事情。
林安急忙上前扶起了胡令儀,“大人這是為何?”
“林公子這一首石灰吟點醒了某,當受某這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