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石灰吟
“算你小子有良心，也不枉這些天我替他們薑家攔下了那麽多的禍事。”
王家，王仲的書房內。
王仲像個老變態似的輕柔的撫摩著林安送來的硯台，臉上還露出一副滿足愜意的表情，令林安不由得心覺一陣惡寒。
摸完了硯台，但王仲戀戀不舍的目光移到林安身上時，林安頓時警覺起來，向後退了一步。
和林安相交數月，王仲已然清楚林安是個表麵翩翩君子與世無爭實際上心裏麵卻是個思想極度汙的人，更是明白林安這警惕的眼神裏包含著怎樣的意味。
瞪了眼林安之後，王仲又道：“如今薑家被李昂那個小人處處打壓，瀕臨絕境，卻也不是沒有回轉的機會。”
“你是說另外一位轉運副使胡令儀胡大人？”林安望著王仲，眼底閃過一絲狡黠的笑意，“可是我和那位胡大人非親非故的，他幹嘛為了我去得罪自己的同僚。”
林安有些泄氣的說著，但很快又話鋒一轉，道：“不過我聽說那位胡大人倒是和王老你有一段師生佳話······”
瞧著林安臉上的笑意，王仲明白了，林安這回來就是打上了自己的主意。
哼哼了幾聲之後，王仲道：“朝廷在各路一般隻設兩位轉運副使而不設正使，原本是因為轉運使權力過大，設二使可以相互製約，但在實操中，官員們為了省事，一般是兩位轉運副使各管所轄路府的一半，平時都是井水不犯河水，我與令儀確實有過一段師生之誼，不過說起來其實也就是我昔日指點過他幾句而已，這點恩情，怕是······”
王仲故意拉長了語調，後麵的話也沒有說完。
林安咬咬牙，“說吧，什麽條件？”
“哈哈，還是跟你說話舒服。”王仲爽朗一笑，“那夜為李昂的接風洗塵的詩會老夫我沒去，沒能親耳聽到你那兩首冠壓詩會的好詩詞，今日老頭子我幫了你這個忙，這份恩情讓你給我做首詩詞不過分吧。”
林安沒好氣的白了眼王仲，“你要什麽樣的？”
“老夫宦海浮沉一生，如今雖然晚年不幸，卻也自認上不負官家知遇之恩，下不負百姓期許之情，為官一生，難得有像老夫這樣能夠做到清正廉潔始終如一的······”
王仲不停地講了大半個時辰，講的內容無外乎就是他為官這麽些年一直廉潔奉公，恪守君子之道未曾有半分的逾越。
林安的耳朵都快要聽出繭子了，而越講越起勁的王仲卻是越發的陷入了往昔意氣風發的歲月難以自拔。
“好了，大概就是這些了，剩下的那些事跡老夫就不一一贅述了，這些事情天下人都看在眼中，等到我百年之後自有公論，你小子就以老夫這一生的所作所為給我作上一首吧，詩詞皆可。”
王仲撚了撚胡須，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不過還是要重點突出我這一生廉潔奉公恪守君子之道，最好在端午之前寫好，端午的時候老夫會邀請一些好友來家中，最好右手詩詞放在家中給老夫撐撐場麵······”
王仲話音未落，林安便直接開口，“千錘萬鑿出深山，烈火焚燒若等閑。粉骨碎身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
嗡！
王仲的腦袋一下子懵住了。
這小子······不用回去想一想的嗎？
這麽快？！
不過王仲對於林安某方麵速度上的震驚便轉為對這首石灰吟而感到的震撼。
“粉骨碎身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王仲一時失神，喃喃自語，卻又突然拍手稱快，大聲叫好，形狀若顛，如癡如狂！
“好詩！好詩！”
“粉骨碎身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
“要留清白在人間······”
王仲一遍一遍的重複著，念到最後，這位古稀老人竟然兀自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想我王仲一生光明磊落，忠君事國，卻不料落得個晚年淒慘，貶官離京！
可那又如何！
千錘萬鑿出深山，烈火焚燒若等閑。粉骨碎身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
老夫百年之後世人對老夫自有公論！
且看大江東去，滄海桑田，老夫的名字必定流芳千古！
“哈哈哈！！！”
王仲須發皆張，笑的酣暢淋漓。
“爹，您怎麽了？”
聽到書房中的動靜，院中讀書的王仲長子王麟連忙衝進屋內。
“哈哈，老子沒事！”
王仲拍拍屁股站了起來，竟是主動朝著林安行了一禮，“多謝林小友！”
雖然平時和王仲兩個互相擠兌，但是見王仲今日如此鄭重，林安也不敢放肆，同樣恭敬的回了一禮。
“薑家之事，就有勞了。”
“林小友放心，就憑這首詩，薑家之事老夫一定幫到底，若是令儀那邊不成，老夫在朝中還有幾個老友也能幫上忙。”
我王仲勤勞一生，為的就是一個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如今晚年得到了這樣一首明誌詩，死而無憾矣！
送走了林安，王仲便急匆匆的回了書房，大喊道：“麒麟兒，給為父研磨！為父要把這首詩寫下來裱在咱們家！”
出了王府，林安並沒有直接回家，而是轉道去了李學正的府上。
既然決定幫薑婉擺平這次的危機，林安自然是要多上一層保險，所以他決定再去拜訪一下李謙，雖說李謙的官階比李昂要低上不少，但是誰叫李謙的老嶽丈夠厲害呢，若是能說動李謙請他嶽丈在朝堂上指使一兩個禦史參上李昂幾本折子，想來李昂對於薑家的打壓也會有所收斂。
今日乃是官員的休沐之日，李謙平時也沒有太多的交際應酬，所以此刻不出意外的話應當是在家的。
“我家老爺今日去城外道觀上香去了，林公子還是改日再來吧，不過林公子放心，等老爺回來了我會給老爺說一聲的。”
但林安說明了來意之後，門房顯然也是從在家老爺口中聽到過林安的名字，對於求見的林安也沒有擺出一副高人一等的模樣。
“這樣啊，那就有勞小哥了。”
林安向門房小童拱手道謝間，無意之中將一錠銀子一不小心甩進了門童的寬袍大袖之中，感受到袖中突然一沉，門童立刻眉開眼笑起來，“林公子放心，老爺一回來我就去托人去薑宅說一聲的。”
“多謝了。”
林安再次拱手道了一謝，轉身正欲離開，但見一頂青蘿小轎向著府門這邊過來。
那門童連忙提醒林安道：“這是我家夫人的轎子。”
說完，門童便走下台階迎了過去。
“夫人。”門童朝著轎內走出的一位雍容華貴的中年婦人行了一禮。
“嗯。”
婦人點了點頭，目光又轉而落到了一旁站著還未離去的林安身上，眼中不禁泛起一抹驚豔。
“咦，這是誰家的小郎君，生的倒是如此俊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