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你怎麽可能是方沐！
方沐一句話出口，車中三人頓時就變了臉色。
就連林回都放下了茶盞，眼神複雜的看了一眼方沐，一道失望的神色尤為明顯，不過很快就釋然了，也並未多說什麽。
不過方沐能看得出來。
這個林回很欣賞自己，而這種眼神，無非就是覺得自己小氣了，但很快釋然，是他清楚曆來文人相輕，就算是在文壇有很高的地位的飽學之士，也不是所有人都服氣的。
而且也不像武者，可以通過戰鬥分勝負，文道上很難分出高下。
“你......”林荷瞳孔巨震：“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尹勝回過神來，艱難的開口道：“方沐當日直言拒絕州牧大人，便被稱為狂生，而他哪怕此生再無文章問世，卻也足以青史留名，這樣的人，在閣下眼中難道也沒什麽稀奇？”
話音未落，林荷緊跟著就開口道：“你剛才說學子的根本在善於學習，挖掘別人的長處，還說三人行必有我師，可現在你卻連方沐的優點都看不到，你這不是前後矛盾嗎？”
“這其實並不矛盾，你們根本不認識方沐，對他的了解僅限於一篇陋室銘，所有形象都是基於一個狂生的名號而構建，但我不同。”方沐搖了搖頭，淡淡道：“他真的沒什麽特殊之處。”
“你......”林荷楞了一下，緊跟著眼睛一亮：“我明白了，你一定是聽說了方沐的名頭，才特地趕來嘉虞縣，借著貶低他來抬高自己！一定是這樣的！”
“貶低他來抬高我自己？”方沐無奈搖了搖頭，而這個時候，他才忽然反應過來，這些人因為陋室銘，再加上鄧泰的四處宣揚，對自己是推崇備至，自然而然的變成了簇擁著。
而自己剛才無意說了一句話，在他們聽來便是有意貶低。
當下苦笑一聲：“貶低他也不能抬高我，因為......”
剛要解釋，卻忽然傳來一陣鞭炮和鑼鼓的聲音。
劈裏啪啦的雜亂打斷了眾人的對話。
車外響起一陣低沉的聲音。
“大人！嘉虞縣到了，城中士紳都在城門處迎接！”
“我知道了。”林回沉聲道。
微微起身準備下車，卻看了一眼方沐，然後看了一眼林荷，囑咐道：“不要讓他下車，若是這番話被嘉虞縣百姓聽到，他恐怕會有危險，一會進了城，找個沒人的地方讓他下車算了。”
說完，林回伸手開車門的時候，意有所指的說了一聲。
“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
嗯.......
方沐無奈歎了口氣。
但也不想再多辯駁了，人家已經認定了，他再說什麽都是枉然，而且嘉虞縣中的士紳全部出來迎接，林回的身份已經呼之欲出了。
新任縣令！
方沐算了算時間，心中暗道：縣令雖然不是大官，但往往被一縣百姓稱為父母官，直接代表朝廷形象，也是十分重要的，這樣一名官員是需要皇帝親自任命的，鄧泰就算有人選，也隻能上奏章推舉，但卻沒想到來的這麽快。
想到這裏，他頓了一下，略做思考就想通了。
屏蘭州內不是妖魔作祟那麽簡單，想必已經鬧出了很大的動靜。
方沐這裏思索著，對麵林荷臉上的鄙夷之色濃的無法遮掩，可略微一頓，變成了苦口婆心的勸告。
“小子，我不知道你是誰，現在更不想知道，但你應該把我父親說的話放在心中，不是所有人都有狂妄的資格，你想要揚名，還是規規矩矩的讀書，科考，不然繼續這樣下去，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方沐看了她一眼，沒說什麽。
心中有自己的盤算。
車外響起了士紳們的聲音。
“我等恭迎縣令大駕！”
“今日我等在水雲樓擺下接風宴，還望縣令大人賞光。”
聲音傳出，緊跟著林回的聲音也響了起來。
“各位好意，林某自然遵從，不過我這一隊車馬以及隨行人員還需安頓，還請各位稍候。”
“縣令大人客氣了。”
士紳紛紛開口。
一團和氣之中，李銘祖作為士紳之首站了出來。
“我曾聽人說過，林回大人乃是進士出身，家中有一女，也是頗有文采，詩書傳家，到了嘉虞縣這個小地方，真是屈才了。”
“李先生客氣了，名分出身什麽的都是虛的，為聖上和百姓效力才是真的，林某到此為縣令，也少不得要麻煩各位。”林回為人一團正氣，沒什麽架子，和一眾士紳說說笑笑時，卻忽然話風一轉：“但說到小女，她十分憧憬方沐方公子，若能相見實乃三生有幸。”
“林大人說起方公子，我等也不敢隱瞞，之前接到消息就派人去請方公子，但方公子卻不知去了何處，家中無人。”李銘祖開口說道，聲音還有些猶豫：“而且家中淩亂，似有爭鬥跡象。”
“什麽？爭鬥痕跡？”林回猛地一愣。
然後臉色猛地一變，一股威嚴之意升起，就連馬車之中都感受的十分明顯。
“難道方公子遇難了？真是可惡！方公子以一篇陋室銘嶄露頭角，文采別說在嘉虞縣，便是在屏蘭州也是上佳，如此大才怎能出現意外？”
林回臉色憤怒。
但這一方麵是因為他真的擔憂，而另一方麵，他今日到了嘉虞縣，雖然並未進入縣衙，但從他接到任命開始，便是嘉虞縣的縣令，縣裏的名人出了意外，他要負起責任。
“來人！給你們一個時辰時間，搜尋一切蹤跡，回來速報與我！”
林回雷厲風行，手下武士自然不敢怠慢，同時開口應答。
“是！”
但誰都沒想到，馬車之中傳來一聲高呼。
“且慢！”
自然是方沐，而他說完也緩緩站起身來，準備走出馬車。
“你幹什麽！”林荷驚訝道。
“我沒出意外，無需縣令大人擔憂。”方沐淡淡道。
“你胡扯什麽？我父親和士紳們討論的是方沐！是做出陋室銘的方沐，不是你！”林荷一臉無可奈何的表情。
“原以為我父親的話，就算不會讓你改變一二，但也該讓你打消那些不切實際的想法，卻沒想到，你居然變本加厲，現在居然要冒充方沐？
你想出名想瘋了？外麵的士紳哪一個不認識方沐？你騙別人還行，根本騙不了他們的！”
林荷飛快勸阻，但方沐卻沒有任何停下的意思。
“嗯......”方沐頓了一下，想了想問道：“我很好奇我在你心裏到底是一個什麽形象。”
“是方沐！”林荷翻了個白眼，但立刻滿臉憧憬之色：“方公子雖然有幾分狂氣，但少年之姿本該如此，他不穿名貴衣衫，卻長衫整潔，身居茅屋卻誌向高遠，那是謫仙一般的人物！”
這個形象麽......
活脫脫一個粉絲的美好幻想。
而且先入為主了，看見本尊也沒有聯係起來。
方沐看了一眼尹勝：“看好了她，一會幻想破滅的時候做出什麽來都不奇怪。”
而聲音傳出，尹勝盯著方沐看了兩眼，眼神古怪。
“這位公子，貧者不受嗟來之食，廉者不飲盜泉之水，能說出這兩句話來，我原本還以為你是個人物，但現在看來，你想冒充方公子，人品尚有欠缺，說不定這兩句話，也是從某處聽來的。
而且方公子此人，我雖然承認他的文采，但他看不上屏蘭書院，也是我最討厭的人，不過今日，這個排位該換一換了。”
方沐微微一笑，並不辯駁。
邁步越過兩人。
“大人，車中是何人？”李銘祖問道。
“嗯，路途之中偶遇的書生，林某見他有幾分文采便帶上了車。”林回眼神複雜。
心中一歎：看來還是沒把我說的話聽進去，性格如此，今後也不會有多少成就，但今日碰了壁，若是改過自新，說不定還有救。
想著也沒有阻止。
看著車門打開。
方沐一手按著腰間長劍，一步下了車，站在林回身後，衝眾士紳拱手示意。
“李富豪，幾日不見，家宅可還安寧？”
“方......方公子？”李銘祖楞了一下。
剛才還好奇他人去了何處，怎麽一轉眼就從林回的馬車上下來了？
可這個稱呼，讓林回愣住了，不可置信的問道：“你說什麽方公子？”
“林縣令，我嘉虞縣有幾個方公子？”李銘祖看著眼前的場景，一頭霧水，但還是解釋道：“這位便是做出陋室銘的方公子啊。”
方沐適時拱手，又衝林回施了個禮：“學生方沐，見過縣令大人。”
“唔......”
饒是林回見多識廣，此時也有些反應不過來了。
而身後緊跟著響起一聲驚呼。
“不可能！”
“你怎麽可能是方沐！”
“絕不可能！”
正是林荷，她此時也從馬車中竄了出來。
“你們是不是看錯了？他不過是我在路上隨便撿的一個人，怎麽可能是方沐？”
“盡管小姐不信，但我就是如假包換的方沐，而且我早就說過了，我這個人也沒什麽稀奇的，小姐見了也未必會喜歡。”方沐低聲道。
“你......”林荷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身子有些站立不穩。
一眾武士也被震驚的無以複加。
這一切的轉變來的太快，不真實的感覺湧上心頭。
可現實就是現實，認清了之後十分後悔。
誰能想到，路邊遇上的一個書生居然就是方沐？
而且之前還是那般對待，居然躍馬揚鞭，甚至還想抽刀將他砍殺了，這......
若是這一路以禮相待，結下交情，縣令大人身邊不就多了一條有力的臂膀？
“方公子，剛才是我等有眼無珠，失禮之處還望公子海涵！”
幾名武士紛紛單膝跪地。
這古怪的場景，眾士紳看在眼中，不由得心中猜測起來。
到底發生了什麽？
亂糟糟的場麵中，林回輕輕揮了揮手。
“都堵在城門口也不像樣子，各位先隨本官進城。”
“謹遵縣令大人之命。”士紳閃開一條路。
林回率先走了進去，方沐跟在後麵，然後一眾人等才先後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