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密道

那天的聚會辦得非常熱鬧，沒有人知道這個派對實際上隻為掩護一個人——國文老師顧仲林。母親見家裏一下子來了許多人，穿得花花綠綠，好像是上帝打翻了顏料盒，一下子都撒到這個院子裏來，家裏哪兒哪兒都是人。母親一開始有些吃驚，以為他們走錯門了，正欲發火，女兒揭開麵具跳到她跟前來。

“媽，是我！您的女兒關奇影！”

“小影啊？怎麽是你？媽差點沒認出來！”

“這些都是我中西女中的同學，木偶劇團的，今天臨時起意，來家裏開派對，有點突然，媽你不怪我吧？”

“突然是突然，但媽不會怪罪你，孩子嘛，忽東忽西，想起一出是一出都很正常，你們還沒長大，開心是最重要的。媽媽這就叫人把那些燒烤架子搬到院子裏，今天晚上大家一起吃燒烤，唱歌舞蹈怎麽樣？”

“好啊！好啊！”小影的朋友沈雪月湊過來說，“太好啦！謝謝阿姨啊！”

“謝什麽？下次小影去你家，你爸媽還不是好吃好喝招待。”

“是的呀！”沈雪月乖巧地說。

彩色燈泡亮起來，中西女中的同學在院子裏圍起來跳舞，關奇影趁亂拉起化妝成“白雪公主”的顧仲林就跑，中間她媽媽攔了一下，問她們去哪兒，關奇影說我帶她去上個廁所。

關奇影趁亂把顧仲林帶進客廳，在客廳的一角，大長桌後麵，有一排看起來閃閃發光的氣派酒櫃，在右側有個暗藏的開關，關奇影輕輕一按，酒櫃向兩邊輕輕滑動，酒櫃上所有酒杯都凝然不動，可見當時的設計是多麽高級。

關奇影知道這條密道，還多虧哥哥關奇冰前一段曾在藏書樓藏過一個人。藏書樓有一個設備齊全的地下室，從客廳到地下室，有一條秘密通道，從通道裏走過去，神不知鬼不覺。

哥哥藏的人，是上海的京劇名伶慕春紅。樹大招風，慕春紅的演出被許多人議論和追捧，經常登上報紙頭條，也驚動了日本人。日軍司令高橋板一在日本時就很喜歡中國京劇，隨侵華日軍來到上海，除作戰外，第一個要找的就是京劇名伶慕春紅。

哥哥是在電影片場客串一個配角時認識慕春紅的。慕春紅演一個京劇演員，哥哥演追求她的窮大學生。

“真的我可不窮哦！”

“我知道你是富家貴公子，江南第一絲綢上海海波絲綢的少東家關海冰。”

“哦？情況還挺準確。”

“那當然，吃我們這碗飯的，表麵上是唱念坐打，實際上是察言觀色，一個新人打我眼前一過，我就知道他家世如何，他將來能吃哪碗飯。”

“那你說我將來能吃哪碗飯？”

“藝人飯。”

“藝人飯？我可是個大學生啊！”

“命運是會轉變的。”慕春紅說得神乎其神。

“你會是個演員。”最後她下了結論。語氣肯定。

她仿佛是個預言師，後來事情成了真。

3、

日軍司令高橋板一自己也會唱兩句京劇，他派人去找慕春紅用的倒是客氣的語氣，說是想要學習交流。慕春紅最恨日本鬼子，一口回絕，結果激怒了鬼子，派人來抓她，緊急情況下，春紅把電話打到了關奇冰家，哥哥二話不說，派人接來這個京劇名伶，將她藏進家中地下室。

妹妹給她送過兩次飯，出來對哥哥說：“她真好看！”

哥哥笑笑，聳聳肩，沒說什麽。

這次輪到妹妹給地下黨送飯了。顧仲林就住在一年前慕春紅住過的地方。這個地下室在藏書樓下麵，麵積不算小，裏麵是精裝修過的，有床有沙發，還有一整麵牆的書櫃，關奇影猜想，父親當時造這幢房子，特地建造了這個地下室，他精心設計了家具還有暗藏的機關，還有一大櫃子書，可能是想偶然進入其中，一個人躲清閑。看看書，喝喝茶，沒有人找得到他。

妹妹趁亂打開哥哥教給她的機關，客廳裏的酒櫃徐徐打開，她帶著顧仲林走進暗道，身後的門又徐徐合攏。她在黑暗中摸索著找電燈開關，手還沒觸碰到開關，燈倒自動亮了。關奇影回頭，原來是顧仲林把燈撚亮了。

“老師，你怎麽知道燈在哪裏？”

“憑經驗啊，以後你就知道，經驗有時比死讀書更重要。”

“是。”

燈，是筆直的一排，從隧道這頭一直延伸到另一頭，像一顆顆甜糖貼在拱形的穹頂上，倒是平添一絲甜美。又像一個酒窖，無酒也有香氣。他們沿拱形暗道一直往前走，地下世界幽暗深遂，萬物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