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 犬

暗夜裏,一場惡鬥剛剛結束。趙淩(作者注1)甩了甩白刃上的血水,下一刻隻見他右手往腰間一收,三尺青鋒已回鞘,整個動作行雲流水,帶著一種說不出的灑脫。

自始至終,趙淩臉上都籠著一層冰霜,眼中的寒氣仿佛要將人凍結。他看著地上橫七豎八的十幾具屍體,慢慢地從鼻腔裏哼笑了一聲,似乎是在嘲笑他們的不自量力。

自他從相國府出來,這些人就一直暗暗跟著他。他特意驅馬到了城中一偏僻處,才慢條斯理地拉了韁繩下馬來。說起來,這群人的實力並不弱。他們是圈養在黑暗中的猛犬,一旦被主人放出籠子,便口中嗚嗚,尖牙間滴落涎水,嗅著地麵,一路追蹤獵物而去。必要的時候,它們也會一擁而上,將獵物撕個粉碎。

可惜,這群家養的獵犬遇到了草原上的野狼。

趙淩的視線輕蔑地從屍體上掃過,然後轉身上馬。一路疾馳,很快到了馬服君府邸,府門前仍舊一副慘淡的模樣。

大門兩側原本各有一棵柳樹,隻是前一段日子很不太平,某日清晨,門人一開門便發現那兩棵樹被砍成兩截,連樹根也被人拔起。纏繞的樹根之間,泥土裹著殘枝敗葉,半截樹幹淒涼地倒在路邊。直到現在,府門前還能見到兩個未填平的大土坑。

青年跳下馬,急步走上台階,眼角餘光瞥到灑在府門前的糞尿等穢物——這幾乎是常見的事情了。他神情淡然,伸手輕輕敲打了幾下門環。沒多久便有提燈的仆役前來開門,對方一見到趙淩,立刻低頭叫了聲小主君。他點了點頭,閃身進了門,還隨口囑咐了一下仆役,叫他把門口的汙穢清掃了。

剛發生這種事的時候,府中人憤懣不平,甚至有人吵嚷著要告到大司寇那裏去,卻引來老夫人一通聲色俱厲的斥責。此後府中人便無人敢再提此事,任由夜裏某些人胡來,第二天再將門口的一片狼藉默默收拾幹淨便罷。

除了清晨的掃除,即使白日裏,馬服君府也是大門緊閉的。而整個府邸的人,除非必要,絕不踏出府門一步。

如今邯鄲城中,不,可以說是整個趙國,人們最恨的,除了秦人,便是這馬服君府的上一任主人——趙括。如果不是他,趙國的母親們怎麽會盼不回遠征的兒子,妻子們怎麽會盼不回服役的丈夫,牙牙學語的小兒們怎麽會盼不回為國出戰的父親?

趙括,他是趙國的罪人。一人身死,亦抵不過他戰敗之罪!不過是主上憐憫,事前答應過馬服君府的老夫人,因此其族人才能在長平戰敗後免於一死。

可憐那些冤死於長平的普通士兵啊,他們的家人又如何能做到不怨、不怒、不恨?

也許馬服君府的老夫人正是因為了解世情,才不允許府中人追究那些心含怨氣的百姓們吧。

此時,被府中人尊稱為小主君的戎裝青年,徑直穿過了庭院,推門進入祭堂。昏暗的燈光下,一位跪坐於蒲團上的老婦背影,顯得更加寂寥孤獨。

趙淩僅僅是抬眼一瞥,心中便不由地一陣刺痛,然而他麵上卻沒有表露出絲毫動容,一張俊朗的麵孔硬得仿佛是以石頭為材料,雕刻出線條分明的五官。唯有他躬身朝著堂前瘦小的老婦背影施禮時,聲音裏有著隱約的不舍之情,掩蓋在禮數周到的恭敬之下。

“……母親……兒特來向您辭行……”

老夫人保持著跪坐的姿勢,她沒有回應,亦沒有任何動作。站在祭堂門口的青年於是繼續保持著躬身行禮的姿勢,沉默地等待著。

不知過了多久,他聽到一個慈祥的聲音輕柔地響起。

“兒啊,過來向你的父親和兄長叩頭辭行吧……”

趙淩迅速抬起頭,趨步向前。他在母親的身邊跪下,一雙熠熠生輝的眼睛注視著供案上的牌位——有一塊是新加上去的,其上寫著第二代馬服君趙括的名字。最前列中間的位置,則擺放著第一代馬服君趙奢的牌位。

馬服之名,僅傳兩代。國之罪人,爵位不傳,從此世上再無馬服君。

他神情肅穆,在供案前磕了三個響頭,起身時見母親也站起了身。在他的印象中,母親鬢邊的白發是沒有這麽多的。他欲上前攙扶,老夫人側過身拒絕了,她的腰背挺得筆直,目光中有著專屬於武家的堅韌和榮耀。

“何時啟程?”

“明日一早。”

老夫人點點頭,聲調由軟變硬,仿佛瞬間注入了某種力量。

“兒啊,回去轉告李將軍,讓他放心。即使邯鄲城中隻剩下老弱婦孺,也絕不會讓秦人踏入邯鄲城一步。”

“母親,恕孩兒不孝,您千萬保重!孩兒去去就回!”

“不,你不用回來了。”老夫人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趙淩身上,她的聲音再度恢複了平日的溫和,一字一頓緩緩說出口的話卻反常地給人一種不容拒絕的強硬。

“你有你的使命,一切聽從李將軍的安排,不要顧及為娘。不要忘記,你是馬服君趙奢之子;亦不要忘記,為娘雖然是不中用的老婦,依然是馬服君趙奢之妻。”

將門,虎子;巾幗,亦不讓須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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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服君府的小家主?”李斯囁嚅著,將老相國的話又重複了一遍。幾乎沒有多想,他脫口問道:“小生記得,馬夫君府的老夫人隻有趙括一子,其餘乃三個女兒,均已出嫁。”

“嗬嗬嗬……”藺相如像一隻老狐狸那樣幹笑了起來,重病並沒有使他的頭腦喪失靈敏和機智,他堆滿細小皺紋的眼角藏著和以前一模一樣的狡猾。

“李斯,你說得沒錯。趙奢的正妻,的確隻有一子。”

短短一句話瞬間點醒了李斯,他的眸子中閃著別樣的神采。

“相國的意思是……庶子?”果然,話音一落,他便見藺相如輕點下頜。

“趙奢的妾室,曾生有一子。那位庶子出生後不久,母親便因產後出血去世,孩子便交由趙奢的正妻撫養,且被夫人視為己出。聽說那位庶子隻比嫡子趙括小兩歲,從小和趙括一起長大。不過因為他是庶子,無法繼承馬服之名。”

“原來如此,怪不得和馬服君趙括長得如此相像!”想起剛才如同見鬼的經曆,李斯又驚又喜,不由慨歎。

“嗬嗬嗬……”藺相如再度笑了起來,“你錯了,不是和趙括長得相像。而是他們二人均長得像他們的父親,趙奢。”

“謝相國指正。如此一來,小生大概能想象趙奢老將軍的尊容了。”李斯此刻亦笑了起來,剛才討論救趙之策的凝重氣氛一掃而空。

“也就是說,趙括去世後,這位庶子便是馬服君府新的家主了。隻是小生有個疑問,為何此前,從未聽趙括提起過這位同父異母的弟弟?”

“因為他根本不在邯鄲。”

“哦?”李斯的眉毛微微挑了起來。

也許是一下子說了太多話,老相國慢慢地深吸了幾口氣,重新調整了呼吸之後才再度開口。

“自趙奢將軍去世,趙括私自前往齊國稷下兵家求學。而那孩子,則是前往趙國北部邊境,投入了李牧將軍的麾下。”

“李牧將軍?!”李斯瞪大了眼,但轉瞬便平靜了下來。如今想來,之前的種種跡象,原來早就種下了因緣。思及此,他喃喃自語,聲音中滿含著毫不掩飾的歎服。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所以最後的時刻,他特意囑咐我的三個條件之一,竟是如此深思熟慮。馬服君他,果真是天下奇才……”

“是啊……可惜……這位天下奇才不幸遇到了另外一位天下奇才。”藺相如抬眼看著李斯,“萬幸天不絕趙,我趙國不止一位天下奇才。在老朽和廉頗之後,大概唯有那一位和他的軍隊,擔得起國之大任了。時代終將是屬於後生晚輩的。所以,老朽和廉頗,無論如何,定會為後生晚輩保住那二十萬大軍的。而論天下奇才,你亦是一樣……”

李斯被那直接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他並不十分明白老相國眼中的深意。

就在一老一少相互對視的時候,突如其來的敲門聲打破了室內的沉寂。

“大人,半個時辰已經到了,您該休息了。”

李斯聽出來是剛才那位相室的聲音,他立刻起身告辭。

“此番打擾相國了。請您好生養病,待您痊愈之日,小生會再來探訪。”

言罷,藺相如臉上浮現出自嘲的笑意。就在李斯正要轉身時,他突然問了一句:“李斯,老朽問你最後一個問題。人之一生,你所欲為何?”

“小生所欲,不過是糧倉中一隻老鼠罷了。”李斯大大方方地坦誠道。

藺相如眼中的笑意更濃了,之前自嘲的意味尚未完全褪去。老人的眼眸深處,跳躍著點點火焰,而轉身離去的李斯並沒有看到那一幕。就在木門掩上的那一刻,他聽到了一句伴著藥草味飄出的話。

“李斯,你的救趙之策,唯將相二字。趙國有廉頗和老朽,秦國有白起和範雎;老朽聽聞,你有一位朋友叫毛遂,亦資質非凡……也許有一天,你的成就將會超越老朽和範雎。若真到了那一天,當你站在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亦不要忘了,你曾經是一名儒家弟子。”

曾經?難道將來,我將不會是儒家弟子麽?

李斯稍稍蹙眉,他此時仍是不太明白老相國的話中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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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步聲在寂靜的夜裏響起,借著微弱的星光,李斯急急地往自己投宿的客棧走去,身後拖著一個長長的影子,一路陪伴著這個暗夜行人。

邯鄲城內大部分地區是實行宵禁的,隻有少部分地區不在限製之內。為了避免被巡邏的夜士(作者注2)發現,李斯特意避開大道。

自離開藺府之後,他便迅速拐進一條小路,小心翼翼地潛行。藺府沒有安排車馬相送,也是出於這個原因——那實在太引人注目了,恐怕很快便會被夜士察覺。此時此刻,小路上除了李斯,再沒有別的行人。

隻要順著小路直行,最後拐入客棧所在的那條大道上,便不在宵禁的範圍內了。

李斯一邊想著,一邊加快了腳步。

從藺府中出來之後,他心中隱隱有某種感覺。不知道是不是過於敏銳了,他總覺得有人在跟著他,而且還不止一人。當他嚐試著停下腳步,猛地往身後看去時,暗夜的陰影中,除了他自己的影子,沒有其他多餘的人了。

他若無其事地轉回頭,繼續趕路,而心中的那個感覺卻越來越強烈。

所以當他快要從小路走進最後的那條大道時,麵對眼前仿佛從地底冒出來的四名蒙麵黑衣人,他表現得異常鎮定,可以說是神色不變。

冷靜的目光在擋住前路的不明人士身上掃了一遍,然後從容轉過身,後麵果然還有四名同樣裝扮的黑衣人擋著退路。八個人均手持青銅劍,**在外的眼睛如同盯上了獵物的惡犬,散發著危險的氣息。

即使是李斯這樣毫無武藝的人,也能輕易感覺到對方身上不同常人的冷酷無情。他們的眼神,屬於訓練有素的刺客或殺手。

麵對如此情景,平常人一定會頭皮發麻,疑惑之中又生出莫大的驚懼吧。而李斯卻反常地露出了一個清淺的笑容。不等對方開口,他主動與對方搭起話來。

“小生不過是一個窮儒生,若想要從我這裏撈些錢財,恐怕要讓你們失望了。”

“少廢話!”為首一人揮了揮手中的劍,聲音刻意壓得很低,但狠勁十足,似乎隻要惹他不高興,隨時會要了李斯的命。

“那你們是要從小生這裏撈點什麽呢?”李斯攤開雙手,仍舊是笑著。那笑容並沒有輕蔑、嘲諷,或者單純掩飾害怕的意味,而是如同一池清水,映照出事物最本真的模樣。尤其是那對深邃的眸子,眸光融化在笑容中,仿佛世上所有的虛妄都逃不出那對眸子的注視。而笑容又因為那對眸子的點綴,給人一種早已看穿一切的了然。

剛才揮劍的男人出自本能地別開了視線,然而手中的劍卻舉了起來,劍尖對準李斯咽喉的位置。他和李斯的距離在十步以內,隻要他想,瞬間便可要了對方的命。

“別耍什麽花招!我們隻想知道,你和那大宅子的主人今夜談了些什麽。你最好識相些,若有一句不老實的……”他晃了晃手中的劍,金屬的寒光反射到年輕儒生的麵孔上,使他的臉色在反光下顯得毫無血色。而那原本清淺如水的笑容在煞白之中,多了幾分似人非人的詭異。

“不知你說的是哪所大宅子的主人……”

李斯的話尚未說完,隻覺脖子上仿佛清風拂過,涼涼的感覺之後便是細細麻麻的刺痛感,他抬手撫上脖子一側,再伸手看時,手指上沾上了一點紅色。

因為擦拭的力度,小點狀的痕跡後拖著一條拉長的“尾巴”,仿佛沾著丹砂顏料的毛筆在絹布上失手拉長的筆畫。如果此刻有一麵銅鏡,他大概能看到自己脖子上多了一寸來長的傷口,皮膚劃開的地方正向外滲出細小的血珠。

這樣的皮外傷自然不會致人死命,卻也足夠使人膽戰心驚了。

看來那位蒙麵人說得沒錯,他的確不想與人多說一句廢話。他一言不發地盯著李斯,那眼神明白無誤地告訴對方:你最好把話想清楚了之後再開口。

李斯歎了一口氣,似乎已經認清楚現實了。

“小生今夜的確與藺相國有過一番交談。”

為首的蒙麵人微微揚起下巴,示意李斯繼續往下說。

“老相國願意見小生,是為了詢問小生是否有什麽救趙之策。”

“嗬!”那人從蒙麵的黑布後發出了一聲嗤笑,“藺相如何許人也,竟會向你這位乳臭未幹的小子請教救國之策?”

“怎麽?你們那麽想知道我今夜和相國談了什麽,卻還不清楚小生的身份麽?”

“雖然不清楚,但是你馬上就會告訴我們的,不是嗎?”

“的確如此。”李斯瞥了瞥那人手中的利劍,又看了看其他幾人,“小生乃齊國稷下荀子門下的大弟子。”

“哦?”那人眯了眯眼睛,顯然不太相信李斯的話。

“小生的老師是趙人,與趙國的老相國有交情,算不上什麽奇怪的事情吧。如今趙國有難,老師派自己的弟子與相國商議救國之策,此既出於人之常情,也不違儒家“忠義之道”。而且,若非憑借老師之名,僅靠我一介小小的書生身份,如何能踏入相國府的大門?”

這話似乎說服了蒙麵人,他繼續問道:“那麽,你的救國之策,或者說荀子的救國之策是什麽?”

李斯的臉上又浮現出了最初的那種淺淡的笑容。

“這麽重要的事情……小生當然不會說了。要不這樣吧,若告知小生誰是你們的主子,小生倒是可以把知道的事和你們做一個交換。”

“不識好歹!”不等為首的蒙麵人說話,他旁邊的一個人已按捺不住,低喝出聲。

“哼,迂腐的儒生,還妄想和我們談交換條件麽?難道到現在,你還沒搞清楚自身所處的狀況?”為首男子斜著一對惡犬般的眼睛,不由地嘲笑道。

他盯著眼前被團團圍住的弱小獵物,想要在對方眼中找到哪怕是一絲一毫的猶豫畏懼,不料卻撞見他嘴角越來越深的笑意。

“小生想,沒搞清楚自身狀況的,大概是你們吧。”

就在這句輕聲低語緩緩出口的同時,遠處傳來了嘈雜的腳步聲,伴隨著手搖木鐸的聲音,模糊的大團黑影在如豆的燈光中,迅速朝著李斯所在的位置靠近。

“嘖!是夜士!”

木鐸之聲是夜士巡邏的標誌,即使隔著遠遠的距離什麽都看不清的情況下,也很容易將他們辨別出來。就在所有人被突然冒出的夜士吸引了注意力的短暫空隙,一個高大的黑影消無聲息地從天而降。

可憐那四位堵住李斯去路的蒙麵人,尚未明白發生了何事,鋒利的劍刃轉瞬間便刺穿了他們的脖子。四人來不及發出一個音節,甚至大腦還未感覺到疼痛,生命就已離他們而去。

仍舊帶著人類體溫的屍體,如同被人刺了洞而漏氣的皮囊,軟軟地倒在地上。肉體接觸地麵時,發出了悶悶的撞擊聲。

為首的蒙麵人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一切。他並未看到剛才的整個過程,當他感覺到某個陌生的氣息時,視線裏已經多了四具屍體。

他的目光從自己的腳下往上移動,首先看到了對方腰間懸掛的桃木劍鞘,劍鞘是空的。視線繼續往上,接著映入眼簾的是魁梧的身軀和寬廣的肩膀。最後他看見了一個下巴上滿是胡茬的男人麵孔。那人並沒有看向他,而是側頭對著後麵的年輕儒生。

“喂,你沒事吧?”中氣十足的嗓音裏,滿是關切的語氣。

李斯若無其事地整理了一下袖子。再抬頭時,之前掛在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稍微無奈的神情。

“毛兄,似乎每次都是斯在拖延時間呢。”

毛遂先是愣了一下,隨後像想起了什麽似的笑了兩聲。

“你說的是宋相子那次競射?”

“喂……”為首的蒙麵人幾乎是怒火中燒,手中的劍朝著麵前的大個子刺了過去。同時,他身邊的剩餘三人也齊齊發動了攻勢。

“哈哈,那次還真的是多虧你呀。真是很懷念絕飲的味道!”

隻見毛遂身形未動,臉仍舊是朝著李斯,手中的劍卻像長了眼睛一樣,精準迅猛地擋下了對方的每一個招式。

“喂!你們!”夜士們的身影越來越近了,跑在最前麵的一位長官模樣的人,正一邊喊著一邊朝這邊奔過來。

“你究竟是誰?”蒙麵男人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問道。

毛遂終於轉頭看向了那位為首的蒙麵人,他將三尺劍鋒豎於胸前,笑得張狂恣意。

“要想知道大爺我的名字,先得問問大爺這把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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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麵人,食客,儒生,夜士。

邯鄲城內的某條小路上。

原本的寂靜被打破了。

舞台上,樂聲響起,大幕打開,角色們紛紛登場,百戲開始了。

李斯站在毛遂身後,他仰起頭,望著滿天繁星。深邃的目光融入到無邊的宇宙之中,仿佛他也化作了天幕上的某一顆星,置身事外般地注視著地麵上的一切。

然而,他終不能置身事外。

內心吹起了風,鏡湖泛起了微瀾。

在曆史的浪潮之下,沒有一個人能夠置身事外。

一出連環好戲已展開,而他自己,亦是舞台上的優人,戴上麵具,“搴裳躩步”。

舞台上,誰在扮演獵犬?誰在扮演獵人?

注1:此人乃作者虛構人物,史料上沒有關於趙括弟弟的記載。在此文的設定中,趙淩為東漢開國大將、伏波將軍馬援的直係先祖。《後漢書·馬援傳》記載:“馬援字文淵,扶風茂陵人也。其先趙奢為趙,號曰馬服君,子孫因為氏。武帝時,以吏二千石自邯鄲徙焉。”

注2:出自《周禮·秋官司寇》中的“司寤氏”一條。夜士指夜裏專門在城中巡邏的官吏,其職責是巡查及逮捕違反宵禁令的人。宋以前,中國城市普遍實行夜禁,既禁止天不亮就上路,天黑以後繼續行路,夜半三更在城中遊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