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不太平的武英殿

武英殿。

朱棣怒氣衝衝地看著跪在下麵的鄭賜,“奉天殿的事情是貢品故障,意外所致?!”

麵對皇帝的問詢,在官場混了大半輩子的鄭賜麵不改色,“回皇上,天鵝座大梵天四麵佛這件貢品太過精致,構造精湛,部件繁多,從暹羅到京師,一路三千餘裏,四波人馬守護,就算凶手想要作案,根本沒有作案時間,而且炸開當日,四麵佛佛頭之中沒有火藥,沒有毒氣,也沒有暗器,所以臣與都察院陳大人,大理寺湯大人都認為它是因為普密蓬、房昭、王儀以及一路護送的路達、陳大柱保護不利,疏忽過失,才導致貢品在組合成四麵佛的過程中發生爆炸,差點傷了皇上!”

朱棣盯著他,“你們三人都認為此案和建文無關?”

“回皇上,皇上當年奉天靖難,偽帝建文已經伏誅,如今朝堂穩固,天下太平,臣等認為,此事和偽帝無關。”

朱棣聞言嘴角彎曲,眼睛眯了眯,看著鄭賜意味深長地冷笑了一聲,“你和湯宗都是前朝舊臣,是不是有所顧忌?”

鄭賜嚇了一跳,急忙將頭深深埋下,緊貼地麵,“回皇上,臣當年愚忠偽帝建文,犯下大錯,幸得皇上寬宥,才有了改過的機會,臣現在一心隻想盡心竭力效忠皇上,在奉天殿的案子上,臣沒有顧忌!臣願以九族性命起誓,但有異心,甘願伏誅!”

為了自保,他隻能竭力證明自己的忠心,甚至拿九族性命來起誓,可謂是豁出去了,就是怕朱棣不信,不過卻隻字不提湯宗。

朱棣看著鄭賜,頓時覺得這老家夥老奸巨猾,討厭無比。

不過討厭歸討厭,不滿歸不滿,他現下確實無法找到反駁鄭賜這樣處理的理由,但是讓他就認了是意外所致,那怎麽可能?哦,一尊大佛早不炸晚不炸,偏偏要在皇帝要禮佛的時候炸了,百姓會怎麽想?當今皇上不配禮佛!

“你下去吧!”

最後,朱棣隻能說了這句話,宣告著鄭賜和這個案子徹底脫身了。

“是,皇上。”

鄭賜起身,滿頭冷汗地退了出去。

朱棣又命把陳瑛喚來,黃儼安排小太監去了。

陳瑛來到武英殿外,見黃儼正在門外等他,趕忙快走兩步,拿出一張銀票,塞到黃儼懷裏,低聲道,“黃公公,皇上今日心情如何?”

“那就要看你們三法司案子審的好不好了。”黃儼笑眯眯回應,手上沒有動作。

“那鄭大人和皇上都說了什麽?”見他不肯說,陳瑛又問,這次更直接了。

黃儼盯著陳瑛看了幾息,眼神中透露出嫌棄,伸手將銀票推了回去,“陳大人,皇上問話,咱家一個下人,從來都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一句也記不住。”說完見陳瑛臉色難看,便又補充了一句,“皇上不知道,不過鄭大人走的時候似乎心情不錯。”

這明顯就是假話了。

不過陳瑛聽了就很開心了,收起銀票,滿臉堆笑,“好,黃公公,我這就進去。”

“好!”黃儼也笑著回應。

陳瑛整理衣衫,調整麵部表情,深吸一口氣,跨進了武英殿的門。

朱棣坐在書桌前,神色嚴厲,兩隻眼睛盯著他進來,就像盯著仇人一般,都快冒出火來了。

“這不對呀!”

陳瑛心中一突,剛剛調整好的表情全做了無用功,他不敢多想,趕忙跪下,“臣陳瑛拜見皇上。”

朱棣沒有說話,直接將桌上厚厚的一摞口供仍向他,一時間,紙張亂飛,鋪滿了殿堂,“這就是你們給朕的結論?!”

聲音飽含威嚴。

殿門口的黃儼見狀,趕忙要過來收拾,卻被朱棣喝止。

“這更不對呀,鄭大人不是高興離開的嗎?”

跪著的陳瑛看著滿地的口供,一個腦袋兩個大,隻片刻,汗水就從額頭流下,浸濕了前胸衣裳。

“回皇上,臣該死!”

“哼!”

朱棣冷哼一聲,立刻借話趕趟,“你說說,你怎麽個該死法?”

“臣,臣......”陳瑛腦袋更大了,半天說不出口。

其實他要是像鄭賜那樣,怎麽得出的結論就怎麽說,一句不妥協,事情還好辦,可他因為實在畏懼,一句“臣該死”,立刻就落了下風,被朱棣抓住了把柄,再想圓回來可就難了。

“你想說你是在不查之下,就斷定此案是意外所致,欺瞞於朕,所以該死,是嗎?!”

他不說,朱棣直接幫他說了。

“不,皇上,不是......”

陳瑛更害怕了,不過這話他哪裏敢認,那可是欺君之罪呀,急忙磕頭如搗蒜,“臣萬死不敢欺瞞皇上,臣當時覺得此案肯定和前朝偽帝有關,想要徹查,奈何鄭大人和湯大人說肯定是意外所致,所以......所以......”

“所以你就在這份口供上蓋上了你督察院左都禦史的官印?!”

“不,不......是......”

陳瑛早已滿頭大汗,跪在這不大的武英殿裏,卻比坐牢還難受。

朱棣厭惡的看他一眼,陳瑛是什麽人,有什麽能耐,他很清楚,之所以將他安排在這個位置上,不是因為他靖難有功,最主要的,是因為這家夥人品實在低劣,看不順眼的人就要發動手下禦史上奏彈劾一下,雞毛蒜皮的事都不放過,端的是無恥之極。

不過反過來,這卻極為有利於朱棣了解百官動向,尤其是那些建文舊臣的動向。

看他這樣子,朱棣冷笑一聲,“既然你本意不是如此,那朕就不治你欺君之罪,再給你個機會,你說說,這案子該如何審?”說完看他一眼,“你與鄭賜湯宗不同,他們是前朝舊臣,你不算。”

“多謝皇上開恩!”陳瑛如逢大赦,卻也立刻明白了朱棣的意思,心中暗惱三法司會審時沒有堅持己見,被湯總一番話拐上了邪道,急忙道,“皇上,暹羅國國王乍侖蓬的心思可不單單是要吞了高棉國,臣以為當派遣錦衣衛,從暹羅國查起,他們的國王、工匠、大臣,都要查,還有這尊天鵝座大梵天四麵佛進入我大明疆域之後所經過的所有省、府、州、縣,但凡接觸過四麵佛的人,一個都不放過,徹底查清,倘若真是偽帝建文的愚忠之人所為,當以雷霆手段,鞏固朝堂!”

朱棣聽著,氣的臉色發青,久久不語。

十五年來,建文雖然一直是他的一塊心病,但可從沒想過要將十五年前的事再來一遍,除非逼不得已。對於奉天殿的案子,他的確有懷疑是建文餘孽所為,但也不想被別有用心之人所利用。

陳瑛跪著,頭埋的很低,見皇上許久沒有開口,也不敢問,稍稍抬頭看了一眼。

“滾!”

這一刻,朱棣失態了,千言萬語化成了一個字。

“是,是,是,臣這就告退。”

陳瑛趕忙起身,匆忙出了殿門,到了外邊大口喘氣,剛才簡直是從鬼門關走了一遭。

緩了許久,他才慢慢朝承天門的方向而去。

“陳大人慢走!”黃儼在身後笑著道。

“哼!”陳瑛回頭撇他一眼,氣鼓鼓走了。

良久,朱棣喚進黃儼。

“叫湯宗過來。”

“是!”

黃儼出了門,正要派小太監去,突然想到朱棣的態度,決定還是親自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