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鄭賜和陳瑛的心思
看普密蓬將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表情也有一臉懇切,湯宗心說雖然暹羅國確實有欺君之罪,但整個案發過程按照這個說辭還是沒有漏洞。
正好鄭賜詢問湯宗的意見,“湯大人,普密蓬的這番說辭是否可信?”
湯宗點頭,“應該可信。”
鄭賜認同,“暹羅國雖說欺君,但看來並沒有謀害皇上的動機,況且天威浩**,就是給他們十個膽子,他們也不敢。”
說完又看向陳瑛,“陳大人以為呢?”
陳瑛眯眼看著普密蓬,“普密蓬,你以為你把罪責都攬在自己身上就能保你暹羅國平安了嗎?左右是個死,本官勸你將知道的都說出來。”
翻譯將話傳給普密蓬,普密蓬趕忙磕頭如搗蒜,說自己所說句句屬實,但四麵佛佛頭炸開真的和自己,和暹羅國沒有半分關係。
陳瑛聽了笑笑,也不說自己信還是不信,對鄭賜道,“鄭大人請繼續。”
“好。”鄭賜也不問他,繼續總結案情,“普密蓬率領暹羅使團上百人四月十二從暹羅國出發,原本是要走海路,從鬆江府入長江,再逆流而上抵達京師,不過走到福建的時候,聽聞有海盜倭寇出沒,加之擔心風浪,為保四麵佛安全,於是自閩江到達福州府,走陸路到達杭州府,最後在六月初九自江南運河抵達京師,按照皇上詔命,由錦衣衛上前所負責護衛,會同官負責接待。”
他說完捋了捋胡須,“陳大人,湯大人,從四月十二到六月初九,前後將近兩個月時間,從路途上看暹羅使團的確沒有耽擱,而且自他們進入我大明疆域,一路是福建按察使司和浙江按察使司的官兵護送,兩位負責護衛的千戶陸達和陳大柱已經被傳喚至京師,如今在北鎮撫司詔獄羈押,昨天我們也問過話了,相關人等均和這普密蓬所言一致,一路沒有耽擱,暹羅使臣不離四麵佛左右,兩位大人認為這其中可有疑問?”
湯宗問普密蓬,“你們從暹羅國出發到達福州府,這一路是誰護送,可曾見過其他外人?”
普密蓬回應說是暹羅國王派暹羅水師護送,原本是要一路護送到鬆江府的,可到了福州府之後,福建布政使說外國戰船不能進入大明疆域,於是就安排福州按察使司的人護送,中途沒有見過其他人。
鄭賜聞言道,“外國戰船不能進入大明疆域這是太祖時期就定下的規矩。”
湯宗點頭,又看向錦衣衛指揮使房昭,“房昭,從六月初九暹羅使團抵達京師到六月十五案發,這六天時間都是你錦衣衛上前所守護?”
下麵跪著的房昭急忙叩首道,“三位大人,六月初九我錦衣衛上前所自碼頭接到暹羅使團,便馬不停蹄將他們送入了會同館,這六天時間我們一千名官兵不敢怠慢,三班守護,每班都有三百人,確實沒有發現閑雜人等接近過會同官,大人,小的真的冤枉啊。”
他一說完,會同官主事王儀也趕忙道,“大人,我會同官上下自打接到皇上諭旨,便小心伺候,貢品也不曾接近,依舊是由暹羅使團守護,三位大人也查看過現場了,小的也冤枉啊。”
陳瑛芝麻大的眼睛瞥了兩人一眼,冷笑一聲,“出了這麽大的事都喊冤枉,難道是一陣風吹過來,將四麵佛頭吹炸了?!”
“小的真的冤枉!”
下方跪著的普密蓬三人聞言趕忙大喊冤枉,痛哭流涕。
“肅靜!”鄭賜一拍驚堂木,三人立刻止住,刑部大堂一片寂靜。
湯宗想了想道,“鄭大人,陳大人,四麵佛構造精密,部件繁多,暹羅國也曾花費數月時間驗證安全,咱們也曾請金銀匠大師看過貢品殘骸,也是如此,縱然隻是一個佛頭,也不是三兩日就能複原的,兩位大人認為作案時間應該是什麽時候?”
陳瑛不語,不知道是實在想不到還是不願意說。
鄭賜歎了口氣道,“三千多裏路途,不到兩個月的時間,算上暹羅國護衛之將,前後有四波人守護暹羅使團,歹人的作案時間的確讓人想不通。”
他說完又補充道,“而且除了湯大人的這個疑問,當日奉天殿,兩位大人也都在場,四麵佛佛頭炸開之後,雖黃金碎片亂飛,但卻沒有火藥的味道,難道這天底下還有其他能炸開的東西?”
怎麽做得案?什麽時候做的案?這兩個問題確實是一直以來困擾三人的難點,反複調查推演許多遍,一直沒有找到可信的答案。
刑部大堂一片沉默,誰也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審。
良久,眼看時辰不早了,鄭賜掃了掃陳瑛和湯宗,開口道,“兩位同僚,本案刑部獨審時,皇上是第十天派宮人嗬斥於我的,而今咱們三法司會審到今日也正好是第十日,今天無論如何,都得拿出個結果來。”
湯宗聞言心道,“鄭賜果然急了,作為主審官,他今日必須給皇上一個結果,不然連續挨斥兩次,他這刑部尚書怕是要當到頭了。”
陳瑛一臉諂媚笑道,“鄭大人說的是,此案重大,還請您先拿個主意。”
湯宗也想看看鄭賜的意思,當即也拱拱手,“請鄭大人指示。”
見兩個人將皮球又踢回了自己身上,鄭賜一個七十多歲的老人家氣的吹胡子瞪眼。
皮球踢回來了,怎麽也得接著,不然皇上頭一個怪罪的就是他,“我們本以為暹羅國進貢如此一件大禮是為讓皇上同意幫助他們擊退高棉國,卻沒想到他們所圖甚大,居然是想直接借我大明之兵吞並高棉國。”他看向普密蓬,“暹羅國王乍侖篷和這丞相普密蓬的欺君之罪是跑不脫了,如何處置需如實稟明皇上。”
普密蓬聽了翻譯的話,立刻痛哭流涕,說他罪該萬死,隻要大明皇上不怪罪暹羅國,他情願領死謝罪,但還是請三位大人明鑒,暹羅國確實沒有,也不敢有刺殺大明皇帝的圖謀。
鄭賜不理會他的哭嚷,繼續道,“至於刺駕案本身,暹羅國雖所圖甚大,但在四麵佛上動手腳卻與他們的初衷相反,他們還不至於蠢到如此地步,就如剛才與兩位同僚分析的,天鵝座大梵天四麵佛不到兩個月時間從暹羅國抵達了我大明京師,一路有四波人馬守護,歹人沒有作案時間,最重要的,四麵佛佛頭炸開之後,雖黃金碎片亂飛,但卻沒有火藥的味道,而且裏麵也沒有暗藏毒氣、暗器之類的東西,屬實奇怪。”
鄭賜說到這裏便沒有再繼續,陳瑛見他良久不開口,便忍不住問道,“所以鄭大人的意思是?”
鄭賜左右看了看陳瑛和湯宗,“天鵝座大梵天四麵佛這件貢品太過精致,構造精湛,部件繁多,所以本官認為,此案是因為普密蓬、房昭、王儀以及一路護送的路達、陳大柱保護貢品不利,監察失責,才導致貢品在組合成四麵佛的過程中發生爆炸,差點傷了皇上。”
湯宗聞言一驚,看向鄭賜,心說這話雖然將罪責都推在了普密蓬等人身上,但意思分明就是貢品故障,意外所致。
房昭和王儀聽了則是大驚失色,“保護不利,監察失責”這可是死罪,趕忙磕頭如搗蒜,“三位大人,小的真的是冤枉啊。”
湯宗明白了,陳瑛自然也明白了,一向為人狡詐的他露出了本性,再不客氣,冷笑一聲,“說來說去,鄭大人覺得四麵佛炸開是意外所致了?二十天你就得出了這麽個結論?”
我先說了,你卻要先拿我開刀?鄭賜氣的臉色發黑,冷冷問道,“陳大人有其他看法,大可以說出來!”
兩人兩句話,審問的氣氛陡然緊張起來。
陳瑛冷哼一聲,轉頭看向普密蓬,大聲斥問,“本官問你,你們乍侖篷國王和我大明前朝偽帝到底有什麽勾當?!”
他這話一出口,湯宗心驚不已,與鄭賜對視一眼,均能從對方臉上看到凝重。
翻譯也愣了幾息,才給普密蓬說明了問話的意思,普密蓬聽完傻了眼,他冷汗直流,激動萬分,嘴裏大聲嘰裏哇啦辯解。
意思是暹羅國隻認永樂皇帝為大明朝正統,絕對不會再認建文帝,況且永樂元年,朱棣剛剛靖難上位,暹羅國就是藩屬國中第一個上貢的,怎麽可能有不臣之心,請三位大人明鑒。
和建文帝有關?這個猜測其實很多人都有,但是沒有一個人敢直接提出來,因為大家都知道那意味著什麽,包括這個普密蓬。
天子一怒,血流成河。
湯宗到此時是徹底明白了,鄭賜對於本案的態度是不想牽連眾多,將事情的責任都推在普密蓬、房昭等人身上,大事化小。
而陳瑛卻是恰恰相反,他要將所有事情朝建文帝身上扯。
兩種截然不同的處理態度其實都是對皇帝心思的揣摩,不過這方向都的確有些極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