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要人

“哎呦,痛煞老夫了......”

身後傳來哀嚎呻吟聲。

湯宗回頭,見是兩個錦衣衛官兵架著一個人的胳膊,雙腿拖在地上,正在往外拖。

這人穿著白色的內衣,上麵卻到處是血漬,明顯是被皮鞭抽的,頭發亂糟糟,一半黑一半白,年歲顯然不小了,腦袋耷拉著,不斷哀嚎。

“哎——”

湯宗歎了口氣,讓到一邊,心說不知道這又是犯了什麽事被打成這樣。

那人正好被拖拽到湯宗身邊,聽到歎氣聲,使勁抬了抬頭,一張血糊的臉露出吃驚色,“是,是湯大人嗎,我......我是王嶽呀。”

湯宗一愣,低頭細看,才發現真的是鴻臚寺卿王嶽,頓時反應過來,紀綱這是要屈打成招呀,難怪不接受他的銀子!

堂堂朝廷四品大員,被打成這個樣子,錦衣衛實在太無法無天了。

“王大人?你......你還好吧......”湯宗問道

“湯大人你看我這個樣子......能......能好嗎?”

湯宗急忙對身後兩個錦衣衛道,“快,別讓王大人腿拖在地上,扶著呀!”

那兩個錦衣衛不動,湯宗催促,“放心,我走在你們前頭!”

這般說,那兩個錦衣衛才肯動手,四個人把王嶽架了起來,湯宗走在前頭。

到了光亮處,紀綱正背著手在那裏等著,看到湯宗過來,他笑著道,“湯大人,經本指揮使慎重審理,你和本案無關,是無辜的,以後好好替皇上辦差,你可以走了。”

這人倒是拿得起放得下,臉皮比城牆拐角還厚。

湯宗還沒有說話,王嶽先開口了,癱坐在地上,手指紀綱,幾乎是咆哮,“紀綱!你目無朝綱,亂用私刑,毆打朝廷命官,你......咳,咳,你眼裏還有王法嗎!”

“切——”

紀綱毫不在意地冷笑一聲,走到他身前蹲下,扮做一臉無辜樣,“王大人,這可不能怪我呀,本案太過重大,作案之人必須官階夠大,還得與本案有直接關係才行,你要怪隻能怪你自己為什麽要當這個鴻臚寺卿。”

湯宗聽了皺眉,王嶽更是氣的直咳嗽,“那你就要屈打成招老夫?”

紀綱撅撅嘴,“王大人,你不肯說,我能有什麽辦法?”

這話說得有理,但很不要臉。

“你!你就這樣欺瞞皇上?!”王嶽氣的渾身發抖。

“哎呦,王大人,你可不要亂扣帽子,要論這大明朝誰對主子最衷心,頭一個的肯定是我紀綱。”

王嶽氣的直哆嗦,指著紀綱的鼻子,“老夫,老夫要參你!”

轉頭看向湯宗,“湯大人,紀綱無故囚禁朝廷大臣,我們一同參他!”

紀綱看向湯宗,眼露凶光。

湯宗無奈,輕輕拍了拍王嶽的肩膀,一句話沒說,轉身走出了詔獄。

參什麽參?這麽大事皇上能不知道?能拖了十五天?

之前哪次參了有結果?遭報複的還不是那些參奏的人,這王嶽也是氣糊塗了。

等湯宗走了,紀綱笑著對王嶽道,“王大人也不要生氣,經過本指揮使慎重審問,你和本案無關,可以回家了,不過你若造次,怕就又得有關係了。”

這明顯是威脅了,但王嶽這次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錦衣衛衙門門口,管家湯福正在等待,見湯宗出來,趕忙上前扶住,到了近前揭開轎簾,“老爺受苦了。”

“夫人怎麽樣了?”湯宗當先問道。

“夫人,夫人病倒了,還不能起身。”管家如實回話。

“快,快回府。”湯宗焦急起來,趕忙上了轎子。

到了府上,他急急忙忙到了後堂,隻見夫人陳氏躺在**,一臉憔悴,額頭上還敷著毛巾,臉色蠟黃,雙目無神,病的很重。

“老......老爺。”見湯宗進來,她激動的掙紮想要起身,湯宗趕忙扶住,握住她手,“夫人,我沒事,你不要起身,好好休息。”

看著陳氏這副樣子,湯宗眼淚在眼眶裏直打轉,自己的妻子跟著自己擔驚受怕半輩子,自己實在是愧待於她。

管家在旁道,“老爺,已經尋了大夫診治過了,說是夫人身子本就不好,此次受驚過度,心肝脾胃受到了創傷,怕是沒有那麽快痊愈。”

“什麽時候能下床?”湯宗一驚,轉頭問道。

管家低頭,支支吾吾,“大夫也說不好,可能......可能永遠也起不來了。”

“紀綱!”

湯宗聞言咬牙切齒,自己受點苦沒關係,陪伴半輩子的夫人卻因此不能起身,這讓他惱火不已。

突然,夫人陳氏緊緊抓住他的手,“老爺,快救在行!”

“在行?在行怎麽了,他在哪裏?”湯宗急忙問管家,心中有了不好的預感。

管家這才道,“老爺,車評事想救老爺,湊了幾天銀子,沒有湊足,去找紀綱求情,結果,結果......”

“結果什麽呀,你快說呀!”

“結果被錦衣衛抓進了錦衣衛。”

“什麽?!”湯宗一驚,“動手了?”

管家點頭,將事情原委說了一遍。

“你為什麽剛才在錦衣衛門口不說?!”湯宗埋怨一句,“你們好好看著夫人,我去一趟錦衣衛!”

“是!”

“老爺......老爺不必掛懷我,你快去救在行。”夫人陳氏催促。

兩個兒子都不在身邊,他們都把車在行當兒子了,關係相當親密。

“夫人放心。”湯宗起身就要走,可到了門口卻又停下。

自己去了又能怎麽樣?車在行已經和錦衣衛動了手,紀綱怎麽可能就這樣輕易放人呢?

“老爺,你,你怎麽不去了?”夫人在身後催促。

“哦,好,我這就去。”湯宗出了堂門,但卻直接進了書房,他得好好想一想。

要辦事,就得先分析人,分析他的性格、弱點、行事作風。

紀綱是什麽人?皇上養的一條瘋狗而已,關鍵這條狗還很討主人喜,讓幹什麽就幹什麽。

他替皇上做了許多其他人不願意做或者做不了的事情,滿朝上下皆是敵人,根本不怕得罪人。

當然,他要怕得罪人,也根本坐不到錦衣衛指揮使的位置上。

紀綱唯一的弱點可能就是貪財了,車在行的的確確是動了手,這可是砍頭的大罪,就是到了皇上那裏也說不過理去,自己去了那裏怎麽說?

說理?沒有理!威脅?拿什麽威脅,就是有,他也不怕,找人說情?這人要是懂得什麽是情分,臉皮也不會這麽厚了,恐怕就隻剩下送錢了,不過這就不是一點銀子能解決得了的了,況且,他還沒錢。

自己堂堂一個三品大理寺卿,如今卻隻能幹瞪眼。

湯宗正想著,伸手摸到了在懷裏揣了十幾天的牛胃殘片,心道,“紀綱這次做的事當是皇上的意思,性質雖惡,但影響不到紀綱,要想救出在行,恐怕還是得從奉天殿的案子上著手。”

他喚來管家湯福安排轎子,去了錦衣衛。

湯宗有了辦法,他雖然不怕紀綱,但也不想因為此事與之鬧出矛盾,若是能和平處理自然是最好。

他折返錦衣衛,讓紀綱很是驚訝,稍稍一想,便知道湯宗是幹什麽來的了。

湯宗已經不是所謂的“重大嫌疑之人”,紀綱派人將他客氣地請進客堂。

“怎麽,湯大人重回我錦衣衛,是忘了什麽東西,還是這些天在我這裏住習慣了?”紀綱笑眯眯問湯宗道。

湯宗看他一眼,“忘了一個人和兩千五百兩銀子。”

“湯大人說的人是車在行吧?”紀綱也不打馬虎眼。

“不錯,車在行是我大理寺評事,朝廷命官,紀指揮使既然已經將其他官員都放了,為何還不放他,這恐怕說不過去吧?”

紀綱笑笑,“湯大人,不是我紀綱要駁你老麵子,這車在行可放不得。”

“為何?”

“他不是因為奉天殿刺駕的案子被抓進來的,而是因為當街行刺我。”紀綱說到這裏故作憤怒,“湯大人,你可不知道,當時可是把我嚇壞了。”

湯宗知道他會如此說,“紀指揮使,你是一等一的大內高手,車在行一個毛頭小子怎麽會不自量力行刺於你,而且還是大白天?”

紀綱看他一眼,鼻子裏發出一道冷哼,“湯大人,論嘴皮子我不如你,可他行刺我是真真切切發生的,錦衣衛可是有好多人都看到了。”說完笑著道,“湯大人,這小子嘴硬性子倔,平時怕是也沒給你添麻煩,他又不是你兒子,你管他做什麽。”

湯宗知道要他放人沒有那麽容易,直接說出自己的底線,“紀指揮使,那兩千五百輛銀子湯某就不要了,你把人放了。”

紀綱聞言故作驚訝道,“哎呦,湯大人,那兩千五百兩銀子可是贓物呀,你哪能就這樣給了紀某。”

他這已經不隻是嫌少了,根本就沒打算還,“況且,我若就這樣將那小子給放了,不給點教訓,這麵子往哪擱,以後這上萬人的錦衣衛我還怎麽帶呀?”

看著紀綱那做作的表情,湯宗皺起了眉頭,“紀指揮使可能不知道,車在行是我派去查訪奉天殿刺駕案的幹事,幹係重大,這件事本就是誤會,你何必抓住不放呢?”

“嗬嗬......”紀綱聽完笑了起來,“他是湯大人你派出去查訪刺駕案的幹事?查出來個什麽?貢品故障,意外所致?”

說完見湯宗臉色不好看,“不過湯大人,你剛才有句話算是說對了,這的確是個小事,放了他也不是不可以。”

湯宗看他笑眯眯的神色,知道肯定不是啥好事,“紀指揮使有什麽事請說。”

紀綱道,“這件事原本是想在詔獄裏與你說的,可惜湯大人也知道,我公務纏身,實在太忙。”他其實是原本要拿放了湯宗做交易,可沒想到還沒開口朱棣就下令放人,“湯大人,山東萊州府的那個案子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