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夜班

靜謐的夜晚,凱北小區獨棟房123號。

“啊,啊不……”

“不要打了,不要打……我求求你,我知道錯了,我知道……”

“叫你出去,叫你出去,”男人手持著木尺越發使勁,“出去幹什麽?跟別人鬼混嗎?”

“我,我不出去,再也不會,不敢了,真的真的!”

男人手打酸了,消停了下來。諸舒哽咽著抽泣,站在他的旁邊,顫抖著身子。

男人沒好氣的說:“離我遠些,看到你就礙眼!”

使勁踹著臥鋪在地麵的女人,憤憤離去。

女人淒然一笑,笑容裏滿是蒼涼蕭索的意味。暗紅的臂膀顫抖著撐起自己,拖著沉甸甸的身子走到鏡前,臉龐依舊明朗溫柔,輕微的轉動肩,脖,一道道明顯紫紅色相間的痕印,起初是發著生疼的,而後是慣性的不知疼癢。

身外的一切都可以習以成慣,隻是女人的心中癢氣難撓。

“嘶”她熟練的從沙發旁醫藥箱拿出藥水塗抹在新傷處。新鮮的疼痛覆蓋著舊的傷口,像在狂風暴雨下剛出的西紅柿,搖搖欲倒,差點踩的稀爛。

看著不遠處日曆表上,28號畫著大大的紅叉,那是他們結婚僅僅第三年的結婚紀念日,起初是有多麽甜蜜,現在就有多麽惡心。

呆坐在客廳,無精打采的望著正對麵的結婚照,發著愣。

這時,門打開了……

依舊是令人擔驚受怕的嘴臉,女人雙眸中含著水汽,整張小臉蒼白的透骨酸心。

男人鬆放的拳頭停頓了片刻,胸口輕輕一顫,“媳婦,對不起,我錯了,不該打你的,真的,最後一次,真的,原諒我吧,我幫你敷藥。”

她搖搖頭,想再一次試著努力再對他笑一次。

“撲通”,男人在她麵前忽然雙腳跪地,殷勤似的按摩著她的腿部。刺骨的疼痛闖入神經,緊皺著眉頭,急著拍著他的手。

“不要按了,這裏很疼。”

男人聽後臉上盡是歉疚神情,“那我不按了,原諒我,好嗎。”明明說著問句,卻聽出來是句肯定。

女人下意識緊緊握住拳頭,攥緊衣衫,勉強擠出一抹笑容:“好,好的。”

男人聞言,粲然一笑,隨後不動聲色地收回手,“那行,我先出去上班了。”哼著歌,走了出去。

女人腦海中隻回想著“最後一次,真的最後一次……”

無數的最後一次,到底哪句話是真的,我已經給了你那麽多次機會了,為什麽,受傷的還是我?

“我該怎麽辦,才能逃脫。”喃喃著,眼神愈發悲傷與無助。

隔天清晨,門吱吱呀呀的開門聲吵醒了淺眠的她,坐起身,開始循環往複的為他料理早餐。

兩人坐在飯桌上,一片死寂。

女人斷斷續續嗚咽著開口:“吳偉,咱們,離婚吧,好不好?”

男人裝作沒聽見,繼續擺弄著飯菜。

她繼續試探著詢問,“離婚吧,好嗎?”

輕柔的聲音,回**在客廳。男人發氣似的重重拍下筷,側目,眼神不明對著她。

“嗯?你就這麽想離開我?你當時可是死皮賴臉的跟著我啊!難道你都忘了?”男人聲音越發高昂,女人不禁嚇得一抖。

吳偉勾著嘴角,表情有些僵硬,粗糙的厚手,拍著女人瘦薄的後背,“小穗,不要害怕,我怎麽可能會再欺負你呢?你可是我的好寶貝啊。”

隨著一個字一個字脫口而出,那種咬牙切齒的聲音,像突然在空中扔出的手榴彈,即將播報爆炸的一分一秒,而自己無處可逃。

後背越發沉重,女人黯淡的低著頭,不敢說話,因為她怕,害怕堅持不住,害怕那一次次撕心裂肺……

吳偉吃飽喝足之後,便回房躺著補覺,留下女人一個人望著他寬厚的背影。

雙眼布滿紅絲,已是多天沒睡安穩覺了,她看著桌上的水果盤中的細長刀柄,鬼使神差的拿了起來,正當她準備向臥室走去。

“咚咚咚”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女人像是猛然間回過神,趕忙將刀放回去,慌裏慌張的擦拭著手裏的水漬,緩緩打開門。

“誰啊?”

“聽說你們這裏找裝修工人啊?”

女人碩大的獨樓房,看著卻是滿屋狼藉,破破碎碎,回想起多天前曾經向吳偉提過,沒想到他還記著,心裏的遺留一絲希望燃起火苗。

“嗯,是的,你是來應聘的嗎?”

“對對。”陌生男子憨憨的微笑。

“那你先進來,我們談談怎麽裝修。哦,對了,聲音輕點,我丈夫還在睡覺。”

“你老公還在啊?”男子搶話,打量著這棟房原始的裝扮,“感覺這種戶型的人家,男方應該早出去工作了吧?”

她搖搖頭,“我老公是上夜班的,所以一般白天在家,請坐,我去給你倒杯水。”

男子搓搓大腿,拂去臀部的灰塵,安然的坐了下來。

“給。”

“嗯,謝謝。”男子接過,摸下鼻子,“你好,我是李天亮,雖然我現在是個自由工作者,但是請放心,裝修技能可不是蓋的。”

樸素的介紹讓女子感受到難以享受的真誠,“嗯,好,這年頭,找一個裝修技能好的也挺難的,那就來試試吧,再說,我倆同姓,同家不受騙,李穗。”李穗伸出手,瞥見手腕上的痕跡,立馬抽了回去。

男子尷尬地笑了笑,“放心,我每次來,都會洗幹淨的。”

李穗的臉部立即堆上了笑容,從他的眼睛中多少猜想他並未發覺,也覺得這人老實,就順著點點頭。

當天急急忙忙敲定了時間,雙方到時簽個合同,大概了解詳細情況,便準備進行新裝修了。

或許是女孩子嘛,對一切美好的事物抱以幻想和喜悅。李穗也是,腦海中幻想住在她精心修整的房間,老公和未出世的兒女幸福美滿著,在新家嘻嘻哈哈的歡笑,該是多麽有意義的事情。

隨著李天亮的離開,四周又重回了寂靜,而臥室內沉重的鼾聲像是一塊塊石頭打壓在李穗心中,快要喘不出氣來。

兩個月後,又是陰天。

墨色的濃雲擠壓著天空,掩去了剛剛的滿眼猩紅,沉沉的仿佛要墜下來。

龍城鎮電台播放著最近新聞:

昨晚,一名中年男性被殺。六輛警車和寥寥無幾的現場目擊者正在現場。死者死相慘烈,他在河岸停留的黑色卡車上被發現。他被目擊者發現背靠在駕駛座上,身體的一部分在後排座位上,還有一部分在後備箱裏,汽車的前擋風玻璃上……

根據前方報道……

孫昔明靠在車門邊,聽著廣播播放著懸疑陰森的音樂和著蹩腳的介紹,不由得抽了抽嘴角。

凶案發生之後,龍城鎮並沒有出現軒然大波。這是孫昔明他們想看到的,但又是不想看到的。

轉動著眼眸四處望了望。這是龍城鎮唯一的壁灘,但是並不幹淨,周圍雜草叢生,後頭還跟著散亂的垃圾堆。

不過,這倒是很好的拋屍現場。如果他是凶手,肯定也會選在這個鳥不拉屎地方。

他的眼光定在一塊巨大的廣告燈牌,上麵整齊劃一的‘兩次機會,祝你圓夢’的字樣。

“那是關於追夢夢想家的一個綜藝活動,最近很火的。”彭可頂著兩個熊貓眼,不知何時,站在他的身後。

孫昔明淺笑著注意到眼下的陰影,“所以這就是你熬夜看它,熬出來的黑眼圈。”

彭可翻了個白眼,那哪是看綜藝的,雖然說綜藝很好看吧,那分明是熬夜查案,好吧!

“孫隊長,張法醫請你過來看一下。”警員遞給一張現場勘探記錄表,略過無趣乏味,簡略的屍身描寫,眼光停留在上麵赫然寫下(無頭),使他不免饒有興趣,畢竟好久沒見過無頭屍體案了,倒是刺激。

孫昔明,彭可,程穆等著人員將屍塊粗略地拚接在白布上,屍體散發著陣陣惡臭,腐爛的腥臭味和著泥漿,無不告知他們這具屍體已經死亡日期之長。

下一半部分的屍塊**用繩子捆在蛇皮袋裏,深色的血凝固附著在外部,岸邊的魚腥夾雜著血腥味,刺鼻而來。

彭可豎起眉頭,抵著鼻子。

有些部位早已腐爛了,露出屍體的膝蓋,或是看到淺淺的布滿泥土的肋骨。蝸牛吸粘在這肉體上,像是在啃食發爛蘋果。

法醫還未匆匆趕來,孫昔明接過警察人員遞來的手套與口罩,熟練的換上,慢慢走向屍體,氣味越發令人犯嘔。

他蹲下身,凝視著一塊塊肉塊,“這每一塊的切割,怎麽越發像紅燒豬膀?”

彭可聽著孫昔明夾帶著美食的話語,聯想到最近才剛吃過豬蹄,紅燒豬膀,頓時胃裏翻江倒海,急忙跑出去,倚著大樹犯嘔。

程穆略顯緊張的站的直直的,眼神眺望遠處的屍塊,腳尖猶猶豫豫的在想要不要靠近?

淡漠的風淩厲地地穿梭著,將氣味驚呼著拋在身後。柔弱的小花小草早已戰栗地折服於地,帶來深深的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