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撿人

我自覺對三七的教育很成功。起碼他更有人情味了些。比如,他現在不僅主動幫忙除魔,還會交夥伴了。在修為進階後,他也敢自己再外行走了,遇到了正道修士,還會帶回來見我。隻因我曾經抱怨,凡界除魔以我一人之力不成。

漸漸他多了一個撿人的愛好,我們的除魔隊也龐大了起來。當然他人是無法淨化魔息的。還是隻有我跟三七有這個功能。

撿到薬闊時,是一個雨天,她渾身連泥帶血,好不淒慘。

回到我們那個小破屋裏,好容易給她清理幹淨後,麵對她的傷,我跟三七一度無從下手,因為修複法術與療傷符都對她不管用。要不是三七能感知到她不是魔修,我們甚至想再把她丟出去。

好歹興源大師來我們這落腳,他善醫術,去山裏采了好些藥草,才將薬闊頭上的大窟窿堵上。興源大師是凡界佛修,修為在凡界可說是數一數二的人物。

第一次見到興源大師還是幾百年前。他是為了三七來的,等他找到我們時,我已經帶著三七在凡界躲躲藏藏過了三十多年,三七修行後,身體長得很慢,幾十年過去了不過從七八歲的小男孩,長成十一二的大一點的男孩。

其實,我沒有太多的凡界的時間概念的。修仙無歲月,更不用說我本身是個幾百歲的成年鳳凰,幾十年在我眼中真不算什麽,所以我也沒注意他長大慢。但那段時間巧的很,三七外出時遇到了小時候的玩伴。一個四十歲的中年漢字,一臉滄桑。戲劇性的是,那漢子一直認為三七是三七的兒子,哪怕我們收留他的兩天裏一直跟他解釋,他走時三七甚至給了他些許幹糧,但他依然說,“這娃子好,比他爹有人情味。”。

三七從那時候起就會偶爾問我他為什麽長不大。這真的很難解釋,我隻能用自己的經驗告訴他,我800歲才成年。但我內心還是升起了淡淡的焦慮,以為是我教的仙法有問題把他給修煉壞了。

興源大師就是在那個時候來的,風塵仆仆卻精神飽滿,在凡界很難遇到一個真正祥和寧靜的人,哪怕三七也不能算,他頂多算是冷漠安靜。其實,我在凡界的那一千六百多年的記憶裏,大多是灰暗的,不僅是蕭條破敗,到處充滿幹涸暗紅色血跡的人間,還是空洞黝黑的人心,但興源大師是我記憶中少有的光亮,溫暖又不刺眼。

“施主功德無量。”他禮數周全的朝我鞠了一個大躬,我連忙閃開。我可是尊老愛幼的很。

“師傅是?又為何有這一說?”

可能是他祥和的氣息感染了三七,三七還主動為他勺了瓢涼水。

待興源大師喝完水,才跟我們介紹了他的來曆。他是廣興寺六大長老之一,在凡界初露亂相之時,他的師傅曾以自身功德為代價,卜卦凡界生機。交代他們六個弟子,尋找澄明之心,萬不可讓澄明之主入魔。

原來,澄明之心並不僅可以修仙,也是修魔的好料子。隻是,如果要墜魔,則必須讓他曆經七世絕望與痛苦,讓他對世間充滿憎恨、毀滅之情,方可墜魔。在遇到我之前,他已經輪回六世,在魔界的幹預下每次都是不得善終。他們廣興寺幾個弟子已經找尋澄明之主四百年了,也曾尋到他兩世,但一世找到他時,他剛過世,哪怕屍體未涼,他們也沒辦法逆魂轉世,另一次找到他時,他更是因受盡折磨後步入歧途。

此世,已經是最後的希望,且在這幾次的輪回中,澄明之主的同理心已經極淡,對外界處於漠不關心的狀態。但他萬萬沒想到,我竟然硬生生地將一個淡漠地孩子掰成了一個正常人。

“是接近正常。”我略微害羞地笑了笑。

“那也很厲害了,我們師兄幾個還在想,如果這一世尋到了,要怎麽教育才合適。”興源大師誇讚我的表情非常地真摯。

“那如果尋不到或還是沒阻擋的住呢?”我想著竟也說了出來,其實我實在好奇,終究他們尋了四百年也沒成功。

“那就是我們所有人定數了,凡是莫強求。”他說這話的時候還捋了捋胡子,是真的一點不著急。

我們討論這事的時候,三七一直在旁邊端茶倒水,我經常會忘了他是澄明之心的事情,畢竟我也著實不會因為他這點身份就會讓他少幹點活計。

三七也不在意這個身份,反而像聽故事一般,還挺喜歡大師講的他前世的一些事情。起初,我害怕他聽了心裏不舒坦,但大師卻道我著相了,無法,我自己辯不過他倆,隻能由著他們交談。

他前世也的確悲慘,應該用(她),三七前世是個姑娘家。自幼就被重兒輕女的爹娘給賣了,甚至為了多賣些銀子還賣去了風塵場所。

亂世裏,好人家的人命可能都不值錢,更不用說用身體迎來送往的姑娘家。幼時就受了欺負,十幾歲裏就壞了身子,不能接客了,窯裏媽媽也沒有任何情分可講,不說給治病,反而一通藥灌了下去後,拉她賣進了暗窯,榨幹了她最後的一點用處,在那裏更是一些葷素不計的惡人,每夜裏都有受不了折磨的姑娘死去。

她本來想一死了之的,但不知為何竟激起了生的欲望,那一世她經曆的是“恨”。關於如何活下來,又是如何殺人的,興源法師沒有細說,隻道,“等我找到她時,她已經殺了一百一十七人,且並不全是害過她的人,甚至有很大一部分是孩子,還有幾人曾經幫助過她。”並且盯著三七看了好一會。

我覺得這就是傳說中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變態的最佳案例了。但,上一世與現在的三七又有什麽關係呢?

“大師自己也著相了。常言道,人死如燈滅。那一世如何,這一世又如何呢?”我自然時不滿法師這樣懷疑三七。

“哈哈哈,貧僧自己也有悟不透的時候啊。”他說著搖了搖頭,“不過,還是施主引導的好。”

難得有人如此肯定我的教育方法,我自然是跟他好好談論了一番,興源大師果然是大師,全程點頭示意,極其認同,我當即將其引為知己,卻被大師傅淡淡的拒絕了。後來,我才知道,大師跟任何人都格外談得來,因為他很少評判世間事,你講給他聽,他絕大多數就是點頭,偶爾會說幾句萬法皆適用的佛法。

用三七的話來講,就是,“我在跟空氣聊天。”這一點,佛修跟我們妖修還是有很大區別的,我們主張的是快意情仇。但我跟三七還是很感激他,三七對長大的執著、我對除魔的迫切,匯聚到一起也生出了許多矛盾。興源大師給我們解了好多矛盾,聽他講佛法也有意思的緊。

但畢竟凡界不穩,他呆了一段時間就離去了。之後,我們又遇到過兩次。撿到薬闊時,是我們最後相遇。這次,他呆的時間也不是很長,給我們理了一些草藥種在了院子裏。

就跟他來的突然一樣,興源大師走的也很突然。前一天晚上還跟三七討論第二天的素齋。但第二天,我們去推他的門時,裏麵已空無一人,甚至薬闊還未醒來。之後,我再未見過他,料想他定在哪處講著佛法吧。

薬闊在大師走後的第十天終於醒了,但她不說話,醒來後也是呆呆的坐著。我跟三七一度以為她是個傻子,或者本來不是個傻的,也因為頭上破了個打洞,打傻了吧。直到將近一個月後,她竟然從屋裏摸了出來,當時我跟三七正在收拾興源大師留在院裏的草藥,她看不過我倆手法笨拙,才開口講話。從此之後,藥材之事也由她正式接手。

我們也慢慢接近起來。可能是救命之恩,加上逐漸了解後,她介紹了她的來處。天界的藥王殿。天界,我聽到時都有了一絲恍惚。我來凡界已有近九百年,跟我之前的妖齡接近。妖界也過去九十載了。

我當時顧不得其他,慣性般的掏出傳音符,“梓瑜,梓瑜,你能聽見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