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前路蜚蜚

“阿姨,黃丞海知道爸爸這個戰友的兒子麽?”周洲洗了半小時的菜,腦子還是懵的。想不明白自己怎麽就這麽輕易的和溫家揚扯上了關係。

“知是知道,就是還沒來得及見上一麵。”黃姨看向周洲,她正把洗幹淨的菜往垃圾桶裏扔。“哎呀,小祖宗你還是出去吧,你這夢遊似的,等會別一道菜都上不了桌。”

周洲隻得又硬著頭皮回到客廳。

溫家揚似乎與周父聊得不錯,臉上一直掛著微笑。

多年以後周洲再想起那一天,都還記得自己狂跳的心髒和顫抖的手指。

父親想撮合自己和一個男人在一起,而那個男人是自己喜歡的男人。並且,他似乎並不反感這件事。

想必做夢都會笑醒。

飯桌上,周偉一直在與家揚說他之前與溫家爸爸的事情,偶爾加幾句關於周洲的小事,似是無意,卻處處不在表示什麽。

周洲也不說話,她的狂喜還沒過去,又多了幾分擔心。

於她而言,她是絕不可能服從於周偉的;若此次屈服,之後他勢必會步步緊逼,所有要求越發顯其控製欲。可要她就這麽放棄溫家揚,又是不可能。心裏喜憂參半,碗裏的鬆鼠鱖魚都變得索然無味。

況且......對於溫家揚,她還是有一份擔心。

“家揚,還沒問你現在在哪高就呢?”

得,擔心的事遲早會來。

她突然很怕溫家揚開口,恨不得他此刻變成花言巧語的小人,將自己的父親哄騙過去。

可她看中的又豈是小人?

溫家揚毫無窘迫之意,大大方方毫無顧忌,“沒有什麽正經工作,遂了興趣在一個俱樂部打遊戲而已。”

周偉臉色已是不好看,與黃姨對視一眼,接著詢問到:“那,你母親她,不反對?”

“母親在我17歲那年隨父親一起走了,現在溫家隻我一人而已。”溫家揚垂下眼眸,周洲盯他看了許久,都未曾看出那雙眼的內容。

周偉不在說話,一聲長長的歎息結束了之前融洽的氣氛。飯後,沒等黃姨從廚房裏拿出燉好的湯來,他便將溫家揚叫進了書房。

談話似進行了很長時間。周洲坐在沙發上,手裏拿著遙控器不停調台。黃姨看出她的心思 ,問到:“有好感?”

周洲對黃姨沒太多惡意,這事也並非什麽見不得人的事,也便不再遮掩,嗯了一聲。

“唉,按常理說,你爸他是不會接受這樣出身和工作的男孩子的。”黃姨拉起她的手,“但是,也說不定。畢竟......”話還沒說完,書房那邊門就開了,周洲想象中兩人的黑臉並沒有出現。

那抓住她所有心緒的男人,朝著她這兒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隨後轉向她父親,微彎著腰有禮地說道:“周叔叔,那我先回去了,有空再來看望您。”周偉不置可否,微笑著送他出玄關,走時不忘囑咐:“今後這兒就是你的家,有什麽難處都可以和我講,當然也要常回家看看。你們年輕人都喜歡紮堆玩,小海那家夥不常回來你就拉他一起,再那邊也要多照顧你周洲妹子啊。”

門外的男人說道:“當然會的。”

周洲腦子裏轟的一聲,周偉竟默許他們之間可以走的親近。這是什麽意思?

當晚周洲一夜未眠。

溫家揚,周偉,還有自己的媽媽。她腦海裏不斷浮現支離破碎的畫麵,9歲那年,父親問她“你和媽媽從房子裏搬走好不好,爸爸的妻子要生寶寶了沒有地方住。”的樣子;黃姨因為出庭情緒激動流產時的樣子;媽媽抱著她在好不容易搶回來的房子裏哭的樣子......還有最後溫家揚那天在海邊的微笑。

一切還沒開始,她卻自亂了陣腳。

周媽媽半夜起夜,聽到周洲房間的響動,推門見她還未睡著,以為周洲身體不適,關切地問:“怎麽了,不太舒服嗎?要不要媽媽給你煮碗紅糖水?”

周洲鼻子一酸,回:“媽媽,我遇到麻煩事了。”她從小什麽事都會和媽媽說,這次也自然想讓她知道。

她將溫家揚的事一五一十的向母親說明,也提到周偉的表示。

沒曾想說到父親時自己向來溫和的母親卻勃然大怒,說道:“他周偉自己欠下的債,現在要用我女兒去報恩嗎?我的女兒由得他這樣決定一生嗎?我這個媽媽可是還活著呢!”

周洲被她的反應驚嚇到,一時也不敢說話。周媽媽回過神來,放緩了語氣:“小洲,媽媽知道你好不容易碰上喜歡的人,可是你不能和他在一起,你也不想被你爸爸左右對不對?咱們以後會遇到更好的。”

周洲驚訝,也不解為什麽媽媽會有這麽大反應,想再問幾句,話到嘴邊又止住了。這件事,她現在不好確定自己的立場,雖然她是真的喜歡溫家揚,也想和他在一起。但媽媽她,隻有周洲一個人。自爸媽離婚起,周洲就極少向媽媽索要什麽,故而隻要她開口的事,媽媽便不會不答應。

但這次,媽媽說不。那一定有她無法接受的原因。

將媽媽送回房間後她依舊在**輾轉反側。許久,翻出手機一頁頁看自己和他的聊天記錄。

原來,自己和他也隻認識兩個多月而已。可怎麽,像認識了很多年?

手機頂端時間顯示已經淩晨3點,她猶豫許久打出一行字發過去:“最近還好嗎?”她以為對麵已經睡了,這才肆無忌憚這麽晚發信息過去,想著後悔了還可以撤回。手機卻立馬響起一聲提示音,她看向屏幕,“還好。還沒睡嗎?”

應該問的是你吧,自己這麽晚不睡還問人家,周洲心想。

“嗯,有點睡不著。”

“在想今天的事?”

周洲看著對話框裏的字,不知怎麽答。對方卻又發來一條:“沒想到,你是周叔叔的女兒。”

話題還是聊到這裏,周洲鼓起勇氣問到:“你和他很熟嗎?”

“不熟,不過我父親和周叔叔情同手足。”

情同手足。想想也是,不然也不會在知道溫家揚的情況後依然默默撮合他們倆。想到這裏,周洲突然意識到,自己都看出來周偉在撮合她和溫家揚,那麽溫家揚是不是也......

這個大膽的猜想是有很大可能性的。或者說,明眼人一看就知道。

但手機那頭的人卻不跟著她的思路走,“想出去轉轉嗎?看你之前在一篇文章裏寫,雖然是Z市人卻從沒去過有名的幾個景區。”

她一愣,自己好像確實寫過這樣的抱怨。“這個你都記得啊?”

“嗯,回來後把你的書文章什麽的都搜來看了看。”

“為什麽?”周洲的臉燙的出奇,安靜的夜晚襯得她的心跳聲在整個房間回響。

“畢竟,叔叔誇讚的你太讓人好奇。”

溫家揚看著早已不再的有亮光的手機屏幕,微歎了口氣。小姑娘是害羞了?

他去S市後第二次回來,家裏的房子已被幾個叔嬸瓜分,他也無處可去。沒在就近的酒店訂房住下,倒是瞎晃晃進了從前上的高中。他靠在從前揮灑過汗水的籃球架下抽煙,遠處不遠是曆年高三的光榮榜。他不費勁找到了那幾個熟悉的名字,都是自己讀書時一起玩的哥們。現在他們的名字被裱在學校光榮的回憶錄裏,而自己的檔案,恐怕早已消失在某個辦公室的碎紙機裏。

如果,如果當年沒有發生那麽多事,現在的自己是不是就是完全不一樣的模樣?

夏天的晚風有些涼,他閉著眼讓涼風吹散那些雜亂的念頭,腦海裏就不自覺想起那個小姑娘的樣子。

有那樣一個強勢的父親。她看向她父親的眼神,竟像極了當年他麵對那些冷漠的所謂親戚的眼神。

手指傳來一陣刺痛,竟是手裏的煙已燒到尾。他買的白色老式萬寶路,沒有濾嘴,一不在意就燒到了手,也不像新式的濾嘴能過濾許多雜質。

但他就是喜歡這樣,甚至抽時也不像其他人一樣隻在口腔裏轉一圈就吐出,而是直接一口吸到肺裏,是極其傷身的抽煙方法。

可沒辦法,他要思考時保持清醒,要時時刻刻記得那些人給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