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死亡如此多情

一整個冬天過去，S市的天氣還是沒什麽好轉。陰沉沉的天好像隨時就要下一場暴雨。

周洲還沒起床就被編輯一陣電話轟炸，她好不容易撐開雙眼，睡眼惺忪地拿起電話，就聽見聽筒那邊的吼叫聲：“我的大小姐，您該醒了吧？記得今天上午的簽售會！兩個半小時後S大小禮堂等你！”

“好，我知道了！我都應您的要求在這學校邊上開房住了，你還不放心嗎？”

周洲躺**翻了個大白眼，她還想再睡會兒呢。

“那你也得給我盡快！你這個人有多拖延我還不知道呀，這可是你時隔三年之後又一部大火的作品。以真實故事為噱頭，又是擋下火熱的電競體裁，我可聽說不少學生昨天搶票搶瘋了呢。你這次千萬別像個蝸牛似的。”那邊像連珠炮似的又說了一連串，她把手機放遠了不少才覺得尚且能接受這個分貝。

好不容易等她說話，周洲如同完成任務般舒了口氣，“好好好，遵命。”

周洲砰地把手機放回原地，蒙上頭繼續睡覺。

手機卻又叮鈴鈴響起來。

她氣極，不耐煩地朝話筒吼到：“夠了好不啦？別再催命了行不行，我馬上就起！”

那邊卻沉默了一下，隨後是木木啜泣的聲音。

“洲，我在S大附院……我媽媽她……”

周洲來不及反應，馬上回到：“我就在那附近，馬上過去！你等我！”

S大附近離這裏就兩個街區的距離，周洲查好地方就胡亂收拾了一通飛奔出去。

春寒料峭，一出門，冷風就順勢猛地撲向她，凍得她著實打了個機靈。她這才發現自己忘了帶圍巾出門。裏麵還穿的是低領羊毛衫，她懊悔地攏好大衣，架勢準備開跑，轉頭時卻一不小心和來人撞了個滿懷。

那人比她高一個頭，穿著灰色風衣，帶著帽子圍巾和口罩，看到她時似乎身體突然顫了顫。

“不好意思。”他微微低頭，低下帽簷，準備離開，又突然折回遞給她一條圍巾，指了指她凍得略微發白的脖子，“我想你應該需要。”

“抱歉，抱歉，借過，借過。”她慌張地丟下一句話就頭也不回地跑開了。

灰色的風衣在此駐足良久，望著她離去的背影。她不敢回頭，那人手中的紅色圍巾溫度灼人，燙紅了她的心，眼淚差點就湧了出來。

“木木，還好嗎？”手術室外，高木木失魂落魄地癱坐在椅子上。

看她衣衫單薄，周洲快步向前把外套披在她身上。“給我說說，什麽情況？”

“昨晚上還挺精神的，吃了兩碗飯呢，一直迷迷糊糊可到昨晚卻也靈光了，說是要等到看我嫁個好人家。”木木邊說邊哭，“我還挺高興呢，覺得是不是快好了。哪知道原來是回光返照，今天就……”

“沒事的，你別急，阿姨人那麽好，一定不會有什麽閃失的。” 周洲雖然嘴上這麽安慰她，可是心裏也擔心的不行。

終於，手術室的燈由紅變綠。出來了。

木木淒厲的哭聲劃破了清晨醫院氣氛的平靜，周洲不忍地別過臉，一邊抱住她防止她情緒失控。

“媽媽，媽媽……”

木木渾身脫力，宛如虛脫般癱倒在地上。

心像是被一把鈍了的銼刀殘忍地割開，悲痛從心口湧出，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

我總疑惑，為何我和弟弟一母同胞，你總是要多疼他一些。小時候的自己，拚命讀書隻為拿回一張滿分的試卷，來換你些許的關心。長大了對別人春風和煦，卻隻對你一個人叛逆。你總說我恨你，不懂事，不知道感恩。可我是多麽渴望能得到和弟弟同等的愛，我那麽愛你呀。

“周洲，我以後，就沒有媽媽了，也再也得不到她的愛了。”木木癱倒在地上。

你總看不起我，說我總是做無用功，還不如回家當個老師。如今看來我真的是在做無用功，之前做了那麽多努力，還不是想讓你能好好和我一起在S市享清福。可是如今你提前棄我而去，我又該怎麽辦呢？

從此之後，我再也無法和你相見。我曾恨過你，曾想過和你斷絕關係。可是終究，還是讓死別劃斷了我們之間的那根線。

周洲別過頭去偷偷抹淚，她明白木木的感受，即使木木總向她抱怨母親對自己不好，重男輕女，可最終還是血濃於水。

愛是我們離開這個世界上時唯一能夠帶走的東西，可正是因為它，才讓死亡如此多情。

我們終將渾然難分，像水溶於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