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七號球衣
溫家揚在北郊墓園待了許多天。
自他孤身一人帶著母親來到這裏,他一有煩心事就會來這坐坐。守陵人也已與他相熟,他來時也常給這位在墓園待了大半輩子的老人帶一些水果及保養品。
於溫家揚而言,這個地方不僅是母親的棲身之所,更是他逃離現實的地方。沒有信號,他可以完完全全扔掉手機,活得像個老年人。白天在附近的河裏釣魚,晚上陪守陵人喝兩口小酒,靠著母親的照片說會兒話。
與外界完全隔離的日子,對溫家揚來說,是一種解脫。他再也不用去想那些煩心事,不用為了生計為了所謂夢想奔波努力。
他第一次這麽做時,是因為那場出乎意料的失敗。那時他帶領著deft戰隊一路向前,國內未逢敵手,正是年少氣盛時。就在他們躊躇滿誌要在全球賽事上拿下冠軍時,第一批小組賽就因發揮失常被判出局,遺憾回國。一時間Deft在國內風評每況愈下,幾乎所有遊戲玩家都對他們的表現十分失望,各大論壇上“Deft還不如青銅水平”的帖子十分熱門。
要知道,上一年中國賽區出戰全球賽的EC戰隊,獲得了全國第一的殊榮。更敏感的問題在,中國大陸賽區的Deft輸給了水平一直都不太好的台灣賽區,這是國內眾多遊戲玩家無法接受的。
那場比賽之後,溫家揚在這個墓園裏住了一個月,關機,不告訴任何人自己的行蹤。還是當時隊內的主力隊員戰軍因為祭拜親人來到這裏,才把溫家揚帶回了人類社會。
而這次,是溫家揚自己的突然醒悟將他帶出了這裏。
那是一個晌午,溫家揚拿著魚竿魚桶準備出門,突然看到行李裏那雙周洲曾穿過的鞋子。他愣了愣,又想起那個拉著他跑的女孩子燦爛的笑顏。
人在一生中,會喜歡上很多人,也會有許多個怦然心動的時刻。你某一刻喜歡上一個人,在很大程度上不會是因為他或她身材高挑、麵容嬌好,而是因為那時那刻她嘴角揚起的弧度、他向你揮了揮手或者僅僅是他那天穿的襯衫讓你小鹿亂撞。
喜歡突然而至,你像個情竇初開的中學生,無法避免的陷入了與戀愛有關的懵懂中。
溫家揚知道,他陷入了這個小姑娘的牢籠裏。
周洲在溫家揚離開的半個月後接到他的電話。那時她應編輯部安排去S市的一個中學做一個小講座,正給麵前的中學生簽書,突然她的手機響起,是她給溫家揚定的專有鈴聲。
她手一抖,筆下的“舟自橫”才剛寫了一個“舟”字,手邊的水杯也差點被打翻,跑出禮堂用顫抖的聲音對著手機說了一聲“喂”。
電話那頭是他的呼吸聲,過了許久,久到她的心慢慢沉沒準備掛電話時,她聽到那個有些沙啞的聲音說:“周洲,好久不見。”
她險些放聲哭出來,隻一個勁地說:“嗯嗯。”
“不知道你今天下午是否有空?我還在一中那裏等你。”
她喜極而泣,滿口答應。心裏在慶幸,自己還沒有丟掉他。
周洲推過編輯部安排的與學校領導和幾個作家協會老會員的飯局,頭也不回地坐上了回Z市的車。什麽工作,什麽應酬,她現在什麽也不想管,隻想跑去見他。
她到一中門口時已是下午三點。不知為何,她竟有些不知所措。
應是有風的原因,陽光一點也不烈,那個他們曾來過的球場上跑著一群人。她慢慢走上前去,身邊都是陌生的高中生,見她來也起了一陣**。
她忍住被眾人審視的不適感,看向球場上的人,一眼認出穿著灰色球衣的溫家揚。他正拿著球與兩人周旋,找準機會做了一個漂亮的假動作,把球投進了籃筐。
周圍爆出一陣叫好聲,他也轉過頭,似是想和隊友擊個掌。應該是看到了周洲,他伸出的手愣了一愣,在與她目光相對時,溫家揚歪頭揚起一個微笑,朝她揮了揮手。
真好,她來了。
真好,他在呢。
周洲因為那個笑滿臉通紅,整場球下來也沒記住什麽比分,雙眼隻知道跟著場上溫家揚的身影。
那個灰色的球衣,代表身份的“yang”字下麵,是一個數字7。她突然想起,那次他問她的兩個問題。“喜歡什麽顏色,什麽數字。”她的回答是灰色,和七。
在這個下午並不炎熱的陽光裏,周洲突然覺得眼前的人有些恍惚。
終於,一場結束。溫家揚不顧隊友的挽留,朝著周洲這裏跑來。快接近時他沒有再跑,反而放慢腳步微笑著走來。
“你來啦。”他說。
“我打得怎樣?”
“嗯,很好。”周洲有些失語,走神到不知該說些什麽。
他低下頭,用手捏了捏她的臉,“想什麽呢,這麽出神?”
“我,我,沒,沒想什麽。”周洲被這一捏臉嚇得更是懵了,都快語無倫次了。
溫家揚輕笑一聲,更是靠近她,彼此鼻尖都快碰到一起,輕聲說:“嗯?說,在想什麽?”說完,沒等周洲回答,便湊得更近,輕啄了一口她的唇。
周洲感覺自己的腦子裏像是有一座沉寂許久的火山就此爆發,岩漿從腦中蔓延全身,嘴唇、臉頰甚至雙手雙腳都似已沒了感覺。
溫家揚看她這副模樣,心中一動,再次湊近,加深了這個吻。
這時周洲覺得自己腦內的火山再次噴發,且比前一次範圍更廣更大。她感受到他灑到臉上的呼吸,手臂的溫度滾燙,唇齒間的纏綿無比陌生卻又充滿熾熱感,仿佛他的氣息劃過的地方已經燒灼。
周圍呼聲不斷,溫家揚卻沒放手,周洲也不顧一切,沉迷其中,不想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