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來路不明的小少年

徐不義在揚州郊外遇刺,身受重傷!

在場那麽多江湖吃瓜人,消息自然傳得飛快。徐心烈幾乎剛轉移到天星樓給安排的小宅子裏,便能從家人的神色中看出外頭的形勢驟變。

華貽樞心思確實細膩,安排好宅院後又派人隔日送飯,免了徐家人外出拋頭露麵的危險。雖然本來徐浚泉帶了肖敏來,就是仗著她麵生,想讓她負責采購,如今這麽一來,倒免了很多麻煩。

雖然出不去,但是傻哥徐紹均的中二之氣倒是被勾了起來,很為自家妹妹造成的影響得意:“最近揚州城來了不少江湖人,好像英豪會開這兒似的,可有意思了,妹子,不如你也發個什麽英雄令英傑令的,咱們幫亓天方提前把會開了,省的他那小門小戶的,還要勞神招待那麽多人。”

徐心烈驚了:“哥,你天才啊!”

“嗨你又臭我,我不就圖一樂麽!”

“我說真的!”徐心烈笑起來,“這主意真的不錯誒,隻不過除非到時候我們身邊三層外三層圍滿了十三那樣的高手,否則我可不敢說話。”

“江湖人也是講道理的,咱又不找人比武,到時候你把想法與他們一說,他們認便留,不認便走,何必要那麽多個十三保護?”

啥,跟江湖人玩以理服人?徐心烈抬頭大叫:“爹!救命啊!”

“又怎麽了?”徐浚泉在外頭院子裏看書喝茶。

“把這個傻子拖出去!”

“哎。”徐浚泉人就在外麵,自然把兄妹倆的對話聽個完全,歎氣道,“紹均,別煩你/妹妹。”

徐紹均熱血少年一個,硬宅了五天,院子裏的樹都讓他刨禿嚕了,好不容易跟妹妹嘮上兩句,又被嫌棄了出去,心裏很是委屈。隻能回房,悶了沒一會兒,又提著劍出來,自顧自練劍。

雖然他平時就挺努力,但徐浚泉平日生意忙碌,隨著兒女長大,已經鮮少有親自指導的時候,如今徐心烈受個傷倒給了他們父子交流的機會,徐浚泉見狀放下了書,很是自然的指點起來。

“這招等禮相亢總讓你使得不倫不類,所謂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對方以德待你,你自然以德相報,可若對方以怨待你呢?你這般一直劍尖下垂手顫腳軟,是盼著自己脖子送對手的刃上去?”

“哎,這招平起平坐,下盤是穩了,可你如此繃直雙肩,太耗氣力了。”

“均兒,等價交換不是這麽用的……”

“嗯?世界大同倒使得不錯,”徐浚泉不吝誇獎,“看來我們均兒擅長的不是公道劍,是仁義劍。”

錯!是gay裏gay氣劍!

房裏的徐心烈全程觀摩,精準點評。她哥殺人的招招招失準,救人的招次次很穩,一點都不像是打小被殺人狂屠十三打壓大的!

她一直擔心徐紹均和十三對練多了失去信心,敢情他是另辟蹊徑,走擺爛風了?

幸好徐紹均還沒傻到底,沒天真到覺得自家爹是真心誇他,氣得把劍往地上一插:“我實在沒法把這樹想象成人!當然不知道該往何處下手了!”

“真正的高手蒙著眼也能劍劍要害,”徐心烈扒著小窗戶補刀,“你就是菜!”

徐紹均指著老妹大吼:“那你來啊,高手!”

話音一落,一個破空之聲響起,徐紹均鬢邊的碎發忽然拂動了一下,他下意識的一仰身,轉身看去,卻見身後千瘡百孔的老槐樹上,正正紮這一柄長劍,力道之大,半截都沒入了樹身。

他轉過頭,望向剛收回手,頭都沒抬繼續喝茶的徐浚泉,嚇得都結巴了:“爹,我,我就指了一下,我又沒欺負她……”

還沒說完,就聽噗的一聲,那樹身竟然從劍身的位置裂了開來,創口越來越大,逐漸支撐不住頂上的重量,緩緩的倒了下去,剛好架在圍牆上,又緩緩滑落在地麵,激起半院子的煙塵!

徐心烈捂著口鼻,待煙塵散了些,看著還殘存點樹皮的,一人高的斷樹,目瞪口呆。

雖說那樹不粗,斷口的位置也確實早已被徐紹均砍得滿是傷痕,但徐浚泉這一劍未免也太準了,直接命中紅心,切斷了最後那點連接樹幹的節點,簡直跟開了透視一樣!

兄妹倆都震驚的望向自家老爹。

徐浚泉拿蓋子掩著茶杯,樣子高深莫測:“樹枝收拾了,樹幹你自己刻個人樣,既然你非得眼見為實的練,那為父就成全你。再練不好,可就別找理由了。”

徐紹均:“……是。”隨後蔫頭耷腦的去扒拉倒地的樹枝。

“啊呀呀!”徐心烈尖叫起來,“爹太帥了!爹好厲害!爹爹教教我!”

徐浚泉朝她笑了笑,柔聲道:“你先強過你哥再說。”

“……”

“怎麽回事,這麽大灰?”肖敏從邊上灶房走出來,揮著手蹙眉,一看眼前景象,柳眉倒豎,“你們爺倆怎麽回事?!心烈養病呢!這是想嗆死她?!均兒!快收拾了!徐浚泉,你也老大不小了,怎麽還能幹坐著,這茶還能喝嗎?直接潑了!壓壓灰!”

徐家爺倆被吼得虎軀一震,半點反抗都沒有,捏著鼻子乖乖照辦。

徐心烈快笑死了,又叫:“肖姨厲害!肖姨好棒!”

“回**去!嫌傷好得太快是不是!”肖敏叉腰,一個都不放過。

徐心烈立刻乖乖滾回了**。

等到徐家爺倆收拾完,都快晚上了。徐心烈吃了飯,在**躺了一會兒,怎麽也睡不著,一抬頭,發現窗外一盤圓月當空,照得房間亮堂堂的。

原來院子裏那棵倒黴蛋槐樹之前還替她擋了月亮啊。

大概是快中秋了,這月亮宛如一個燈泡在她頭頂發光發熱,徐心烈本就睡太多,此時越發輾轉反側,恨不能做個眼罩戴上。

她硬挺了一會兒,實在撐不住,幹脆緩緩起身,披上個外套,開門走了出去。

外頭還挺熱鬧的,之前徐紹均說,天星樓給安排的這院子就在小秦淮河邊,出門沿河走到開闊處就是一處熱鬧地界,具體熱鬧在哪他沒明說,但徐心烈當然是明白的。

此時外麵搖櫓聲,各色的笑聲和隱隱的歌聲遠遠的傳來,也不吵,還挺有意境。

徐心烈站在院子中,緩緩走兩步,實在太閑了,便低頭觀察自己的影子,忽然回憶起以前自己和小姐妹特別喜歡拍影子的合影,這麽一想,倒有了種恍然隔世的感覺。

自習慣這兒的生活後,已經好久沒這感覺了。

她踩了踩自己的影子,輕輕的笑了一下,可下一秒,她就笑不出了。

地上的影子,多了一個。

看形態,似乎就蹲在自己背後的圍牆上,正看著自己。

她感到一股寒意從尾椎一路攀升到天靈蓋,強忍住回頭的衝動,強自鎮定道:“閣下,有何貴幹?”

華貽樞不是說天星樓的人會守著院子的嗎!蹲牆上的難道是鬼!?還是說根本沒人守著!?

“你就是徐不義?”

出乎意料,是個少年一樣的聲音,聽起來比徐紹均還小。

但有屠十三前車之鑒在,徐心烈不敢小看這時代任何一個少年,她依然沒回頭,隻是盯著那影子,答道:“我可從來沒認過這名字。”

“為什麽,我覺得挺好呀。”少年音還挺純粹,聽不出絲毫惡意,倒像是真心的。

“好在哪?”

“都說不義了,那就不用遵守那些勞什子江湖規矩,想怎麽樣就怎麽樣咯,不是挺好?”

雖然還是很緊張,徐心烈卻依然笑了出來:“有道理……所以你到底來幹嘛?”

“好奇,看看。”

“就這?”

“你不好奇我嗎?你可以回頭,我不傷你。”

“算了,如果你是江湖人,我怕認識了你,以後不好意思招惹。”

“無妨,你找不到我們的。”少年很是自信,轉而又央求,“你轉身吧,我看看你長什麽樣,我不能到你旁邊這麵牆,會被別人看到。”

看來是天星樓的蹲守有死角啊。

徐心烈本就沒什麽包袱,聞言緩緩轉過身,才看了一眼,就不高興了:“不公平啊,你背光,我看不見你。”

“唔,那我能進院子嗎?你這有沒有陷阱?”

“這不是我的院子……不過既然他們沒說,應該是沒的。”

“……那我下來一下下,你看清楚我就走。”

“額,我也不是非要看……”話沒說完,少年已經輕盈的跳了下來,他落地像貓一樣,一點聲響也沒有,轉而幾步就到了徐心烈麵前。

徐心烈眯眼一看,心裏喔了一下,果然好看的人都有好聲音嗎?這少年才比她高一點點,一身藏藍色布衣,頭發高高束起,腰間掛了好幾個小錦囊,和一個白色的玉鐲一樣的墜子,打扮很是普通。但他眉目英氣,已經可以想見以後劍眉星目的樣子了,尤其是他的眼睛,像火眼金睛一樣,在月光下亮的嚇人。

兩人身高一比對,少年先撇撇嘴:“什麽嘛,你跟我也差不多大。”

“要不然呢?”

他歪頭想了想:“那倒也沒想過那麽多。”

“你是怎麽找過來的呀?”徐心烈看看身後,其實這兒離徐浚泉和徐紹均的屋子很近,不知道為什麽他們一點都沒注意到。

“你想把你父兄叫來?”少年忽然問。

雖然沒感到殺氣,但徐心烈還是心虛了一下,她尷尬的咧咧嘴:“你都站我麵前了他們都沒發現,這樣的父兄要來作甚。”

“哦,我都說了我不殺你。”少年的表情和語氣一樣平靜無波,可又透著一股子天真的殘酷,徐心烈忽然有些後悔邀他下來了。

“所以你真的隻是來看看我?我不能讓你白看啊。”

“可你也看到我了呀。”

“又不是我千裏迢迢來看你,我本來可以不看的呀,你這是強買強賣。”

少年又歪頭思索了一下,隨後鄭重的點點頭:“我知道你不義在哪了,你真會耍賴。”

“噗。”

“那你說怎麽辦吧。”他道,“我馬上要走了。”

“就說你怎麽知道我在這的。”

“哦,我為師門辦事,看大家都在找你,就過來看看了。”

“方法呢?”

“不告訴你。”

“……慢走不送。”

“生氣了?”他有些疑惑,“可其他人都說不能跟你報家門。”

方法和家門是一回事嗎!?難道你靠聞味兒過來的,你們門派恰好叫狗鼻子,所以報方法等於報了家門?!

徐心烈覺得再說下去真的要驚動家人了,這少年還算有趣,而且又看不清深淺,她暫時不想徒增麻煩,便隻搖頭:“不報就不報吧,我沒生氣。”

少年猶豫了一下,看了看臥房的方向,開口道:“我是……”

“誒!”徐心烈抬手,皺起眉,“別說,說就朋友都沒得做了。”

少年愣了下:“我沒說要與你做朋友。”

要不還是問出來路滅他滿門吧。

徐心烈深吸一口氣,努力壓下殺意:“你看也看了,聊也聊了,回去吧,我要看我家人是不是都昏過去了,怎麽這都不醒!”

“已經醒了。”少年突兀道。

“啊?”徐心烈下意識轉了轉頭,沒見老爹和哥哥臥房有動靜,再轉頭,眼前已經空無一人。

“吱呀”一聲,徐浚泉的房門終於開了,他提著劍走出來,看了看方才少年蹲著的方向,神色莫名。

“爹,你早醒了?”徐心烈有些忐忑,感覺自己是幽會被親爹抓了現行,但方才自己和那少年的氛圍又完全不對味。

“嗯,”徐浚泉點了點頭,什麽都沒說,隻是道,“去休息吧。”

“他什麽來路,你這麽放心?”

“這就是我反對你走上這條路的原因,”徐浚泉摸了摸她的頭,大手冰涼,“江湖之大,天圓地方而已,江湖之深,卻深不見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