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王霸雄圖

中年男子對老翁畢恭畢敬,道:“先生請講。”

老翁淡然一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這人不過是一介莽夫,陛下何必高看他一眼。”

萬龍铖閱人無數,初見此人,便看出帝王之氣,不禁聯想起傳聞中李元昊的身材相貌,聽了此話,更是深信不疑,篤定這中年男子必是西夏國君李元昊!

李元昊稍作沉思,道:“朕廣納天下賢良,萬俠客勇冠三軍,何不入朕麾下,開創霸業,名流千古!”

萬龍铖視功名如糞土,聽李元昊竟要說服自己倒戈歸順,心中覺得可笑,便大笑出聲,道:“萬某一不為功名,二不為利祿,隻願橫戈躍馬,**寇殺敵!”

李元昊揚聲大笑,道:“好誌氣!朕明白……”

萬龍铖虎目生威,喝道:“窮兵黷武、嗜殺成性之人,何以明白萬某心中誌向!”

李元昊神色微沉,道:“那你說一說,誌在何為?”

萬龍铖道:“萬某之誌,天下間再無戰事,百姓不受兵戎之苦,牧馬南山,鑄劍為犁,天下永享太平!”

李元昊朗聲大笑,忽然長袖一抖,虎視狼顧,道:“朕二十歲統領千軍萬馬,平回鶻,破西涼,開疆拓土兩萬餘裏!朕若牧馬南山,鑄劍為犁,勇士卸甲歸鄉,誰來保衛這得來不易的江山,誰能保衛部族不受外人欺壓!這萬裏江山,雄圖霸業,隻有歸朕掌控,才能天下太平!”

豪言壯語回**耳畔,萬龍铖心中意念卻毫不動搖,據理力爭道:“我大宋以和為貴,何時欺壓過黨項諸部!先朝以來賜李姓,當朝賜趙姓,兩國互通買賣,黨項才得以富足……”

“住口!”李元昊勃然大怒,“朕坐擁黃河之富,修水渠以作灌溉,才使江山富庶!朕祖上鮮卑拓跋氏,今日國姓嵬名,何來李趙!”他探手將氈帽摘下,露出光禿禿的腦頂,兩隻大耳環也垂了下來;那十幾名侍從也各自摘下氈帽,皆是禿發露頂,重環垂耳。

萬龍铖明白他的用意,知道這是鮮卑拓跋氏古來習俗,一時不知如何爭辯。

李元昊怒意漸消,道:“朕和趙宋通商,確有收益,朝中設省院台府司,轄地所設州縣,皆是依照漢人製度。”轉身歎道:“漢人雖然儒弱,但也不乏有為之士。朕朝中有徐敏宗、張文顯等漢臣,皆能委以重任;張元、吳昊在中原屢試不第,但這二人身懷雄才大略,可惜宋廷狗眼無珠,不識真英雄!他們棄暗投明,大展雄才,朕如虎添翼,何樂而不為?”

萬龍铖不為所動,道:“那些漢人若能在西夏出謀劃策,使百姓安居樂業,功德無量;不過閣下任用他們侵犯大宋國土,踐踏大宋百姓,萬某絕不姑息!”

萬龍铖話鋒犀利,“閣下”二字出口,李元昊手下眾人驚懼震怒,戚、陳二人正要嗬斥,卻被李元昊擺手製止。

白發老翁忽然起身,他身材中等,和李元昊比肩而立,氣勢不分伯仲。他目光炯炯,向左橫跨一步,卻如移形幻影,身子竟繞過長桌,麵向萬龍铖,沉聲道:“君君,臣臣,亂綱常者,必殺之!”

萬龍铖虎目生威,和老翁對望一眼,道:“萬某是大宋子民,隻拜大宋天子,和番邦之主,禮數已算周到了!何況在我眼中,天子庶民都是人,有何差別!”

老翁心生惱怒,冷笑道:“陛下英明神武,如文王、周公禮賢下士,你這狂妄小兒不識抬舉,自尋死路!”又向李元昊說道:“陛下,冥頑不靈之人,規勸也是枉然,依老夫之意,斬草,除根!”

李元昊徐徐轉身,坐回桌旁,良久才道:“依國師之意。”

他貴為君王,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出口,宛如泰山之重,十幾名侍衛即刻出刀護主,戚、陳二人也拉開架勢,隻聽白發老翁說道:“本座久居昆侖山,碧落清修,不知天下間又出了多少狂妄晚輩,你真不怕死!”說話間邁步出掌,氣韻沉雄。

萬龍铖忽覺目眩神馳,一陣疾風撲麵,那老翁出手如電,左掌竟已推到咫尺之內。

青龍斬早已蓄勢待發,奈何老翁身法奇快無倫,萬龍铖平生未見,急忙揮刀出擊,以攻代守。鋼刀鐵掌一磕即散,嗡響不絕,整間客棧竟被震得三搖兩晃。

萬龍铖倒退三步,單臂護住秦如畫,周轉全身血脈。

白發老翁紫麵如潮,朗聲笑道:“好個後生!”說話間元氣遊走,體內發出骨骼聲響,手臂暴長,掌麵大如蒲扇,用一招“橫移五嶽”,一隻鐵手排山倒海般向萬龍铖劈空打去。

萬龍铖左手推開秦如畫,右手揮臂如輪,青龍斬鋒芒一閃,劈向那隻大手。

白發老翁的昆侖玄功深不可測,雖知萬龍铖刀鋒淩厲,卻有恃無恐,又加了一成勁力,**,勢若奔雷。

頃刻間掌刃交鋒,一聲沉雷巨響,萬龍铖虎口錯位,若非臂力驚人,恐怕早已骨斷筋折,縱然如此,他手臂、後背原有的傷口都被再次震裂。

那隻大掌毫不遲滯,又迎麵劈來,掌風席卷,桌椅板凳、鍋碗瓢盆紛紛震碎,兩盞油燈吹熄,整間客棧頓時暗了下來。

萬龍铖避其鋒芒,拉起秦如畫,起落之間來到櫃台後麵,鋼刀環掃,勁風呼嘯,暗夜中傳來幾聲慘叫,已將幾名西夏侍衛砍翻在地。

“護駕!”

慌亂中白影一閃,陳玄機動身如靈蛇狡兔,萬龍铖的刀法施展開,函丈之地密不透風,可他卻暗度陳倉,悄無聲息間來到近身,單掌劈出,直取萬龍铖右腕。

萬龍铖不敢和他近身纏鬥,左掌推出,禪宗掌法剛猛至極,陳玄機卻無心避讓,右掌迎鋒而上,刹那間掌心相抵,傳出洪鍾巨響,實木櫃台竟被震成碎屑。

陳玄機內息潮湧,吐氣開聲,腳踏七星移宮步,向後急退,虎口已被微微震裂。

萬龍铖背水一戰,腳掌竟已踏入地皮一寸,方可站穩。又聽耳畔金風呼嘯,他回手揮刀,火光湮滅處,戚鎮惡的鐵杖也被震退。

“困獸之鬥,何足道哉!”半空中又傳來白發老翁的話音,金光一閃,幻化出漫天掌影。

萬龍铖雙手緊握刀柄,仗著膂力驚人,他及鋒而試,肩肘一沉,白發老翁飄然而去,萬龍铖背上的傷口遭受這雷霆一擊,又裂開數寸,腳下馬靴也被崩爛。

萬龍铖恍然明白這老翁的用意,他已連接昆侖派三大高手數招,雖被激起鬥誌,暫時不落下風,但若僵持下去,他如何耗得過這幾名內功深湛的好手,唯有絕地反擊,方有一線生機!他想到這裏豪情萬丈,高聲喝道:“縱然千軍萬馬,萬某何曾懼怕!爾等想取萬某性命,絕非易事,來吧!”

他聲如虎嘯,偌大的身軀向前一挺,月光斜鋪在臉上,青筋暴跳,目眥欲裂,任誰見了都不免膽生寒意。

“好一個英雄人物!”

李元昊見萬龍铖一夫當關,威震四方,不禁心生讚歎,道:“國師,兩位道長,此人……”

白發老翁急道:“陛下,斬草除根,否則後患無窮!”

萬龍铖揚聲大笑,道:“說得正是,今日若不殺了萬某,明日必去興慶府中,取爾等首級!”

李元昊不怒反笑,道:“好!”

一個“好”字剛說完,萬龍铖喝道:“那就動手吧!”長刀起落,刹那間風卷殘雲,直奔李元昊劈去。

萬龍铖深知擒賊先擒王,何況這番深入蜀中,原本便是為行刺李元昊而來,此刻若能拚死得手,縱使葬身潼川,又何懼之有。

白發老翁不疾不徐,出掌如蜻蜓點水,指尖一撥刀背,轉瞬將萬龍铖的強勁力道化於無形。

這三人見萬龍铖破釜沉舟,已有行刺之舉,再不敢怠慢,將李元昊護在身後,各自調運氣息,這便要立下殺手。

千鈞一發之際,忽聽門外有人高聲笑道:“氣衝牛鬥,豪氣幹雲!雁某願和萬大俠共進退!”話音近在耳畔,人卻在百步之外。

萬龍铖聞聲驚喜,得知說話之人正是龍門五俠雁銘山,不由得放聲笑道:“雁五哥,何不進屋共飲一杯!”

昆侖派三人心神動**,雖不知門外來的是何許人也,卻知絕非等閑之輩,怔神之際隻聽劍氣呼嘯,腳步迫近,客棧外的靈波道人已被打得落花流水。

白發老翁目光一沉,獰聲笑道:“來得好,今日一並殺了!”

他一聲令下,戚鎮惡提起鐵杖還未出門,寒光一閃,門扉被一擊而破,爆裂聲中,來者在半空連指三劍,電光石火間竟逼得昆侖派三大高手紛紛避讓,繼而虛踏回旋,飄然落在萬龍铖身側,正是龍門五俠雁銘山。

“萬老弟,我來得不遲吧!”雁銘山話音爽朗,長劍斜指,道:“西夏賊首可在?”

白發老翁冷笑道:“狂妄小輩,還來了多少人,本座可要大開殺戒!”身形一動,閃電般跨到二人身前,雙掌齊出泰山壓頂,勢不可擋!

“不可力敵!”

雁銘山聽萬龍铖斷喝,急忙抽身撤步,以退為進,劍尖倏然抵住掌心,金聲響絕,手臂一顫。可他真氣貫通,黃銅劍變得柔韌之極,兩力相抵,以柔克剛,劍身形如半月,竟未被掌力震斷。

萬龍铖刀招剛猛,雁銘山劍法輕柔,兩股力道相得益彰,縱使白發老翁掌功卓絕,一時也難以破解。

可這老翁身經百戰,立時變了套路,掌影虛晃,長臂如椽,瞬間抓住黃銅劍,五指一合,折為數段;與此同時右掌出擊,直奔雁銘山胸口打去。

萬龍铖大驚失色,有心相助卻無力解圍,又恐戚鎮惡等人會趁機對秦如畫下手。兩難之間,他心念電轉,想起當日臨行前的慷慨盟約,今日果真有幸行刺李元昊,何惜一身生死!而雁銘山義薄雲天,危難關頭挺身而出,這般生死之交若不舍命相救,怎對得住“俠義”二字!

他想到這裏正要出手,卻見雁銘山兵行詭道,旋腰轉胯避過掌鋒,揮起左手的實木劍鞘,用一招“醉臥長亭”,身子宛如醉漢跌跤,劍鞘卻在頭頂縈繞回旋,將老翁落身之處全然封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