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敲山震虎

話音雖小,卻仿佛傳遍了整個鬧市。萬龍铖聞聲四顧,見人群混亂,道路兩邊的買賣人來不及收攤,隻好規規矩矩站到一旁,行人卻已散了大半。

萬龍铖還未想好對策,手臂卻被秦如畫緊緊拉住,急道:“萬大哥,咱們快走!”

萬龍铖被她一語驚醒,緊繃的肌腱頓時鬆懈下來,手牽馬匹,快步向左前方的小巷走去。

巷子兩邊高牆聳立,兩人探頭觀望,見鬧市正中的石板路上,七個道士大搖大擺走到那招工之人身前,為首者不容分說,一記耳光打在他的臉上。

萬龍铖正要出手打抱不平,可秦如畫卻將他攔下,道:“這裏靈波教人多勢眾,你不能露麵!”

萬龍铖審時度勢,暗想靈波教能派“奇門劍陣”追殺他,必是掌握了他入蜀的行蹤,這邪門道教在蜀中勢力極大,此時若被他們糾纏住,當真要誤了成都營救之事,隻好作罷。兩人加快腳步,走出了巷尾,來到另一條街上,幾經打聽,終於找到一家典當鋪。

秦如畫用金鑲玉的耳環當了幾十貫錢,萬龍铖囑咐掌櫃的,萬萬不能將耳環轉賣出售,改日自己必當重金贖回。

走出當鋪,夜色漸濃,道路兩旁樹木成蔭,燈火闌珊。二人穿過鬧市,找到一家鵬程客棧,萬龍铖見此處行人稀少,正可養精蓄銳,以備不時之需。

用過晚餐,二人洗漱完畢,萬龍铖在客棧周圍巡視一番,心中這才踏實下來,轉身回到房間。

他讓秦如畫睡在**,自己則打了地鋪,深知今夜絕非同床共枕之時,二人不再多說,各自闔眼睡去。

連日奔波下來,縱然萬龍铖有鋼鐵之軀,這時也稍顯疲乏,躺下不久便沉沉入睡。可睡到中夜,他猛然驚醒,隱約聽到方圓數裏之內腳步聲雜遝,急忙坐起身,凝神細聽,隻聽那腳步聲輕快迅捷,從四麵八方圍攏過來,斷定來者不善!

他叫醒秦如畫,起身來到窗欞旁,透過縫隙向外麵張望,隻見幾十個黑影在月色下穿梭往來,幾乎布滿了整條街道。

一聲夜鶯鳴叫來得蹊蹺,那些人行動整齊劃一,轉瞬間藏身在道路兩旁的樹木下,整條長街又變得空無一人。

“是靈波教!這些人陰魂不散,該如何脫身?”萬龍铖正在思慮,忽聽“啪啪”兩聲門響,門外有人說道:“客官,我家老爺請你下樓相見,有一筆帳,咱們要當麵算清。”

這人語氣陰冷,一股寒風隨著他敲動門板,徐徐吹入屋中,潮熱的天氣轉瞬間陰涼下來。

萬龍铖撥開布頭,青龍斬緩緩出封,道:“店錢我已付過了,若是不足,明日再說。”

門外之人冷笑道:“有些賬不論錢財,客官還是隨我下樓,見一見我家老爺,有什麽話,當麵講明白。”身影一晃,這人又向前邁了一步。

萬龍铖手腕微抖,青龍斬出封數寸,刀風朔氣撲在門板上,兩扇門一陣晃動。

門外之人停下腳步,笑道:“好刀!敲山震虎,名不虛傳。難怪我家主人都想見一見尊駕。”

萬龍铖穩如泰山,道:“夜半三更,恕我不能奉陪。”

“哈哈,萬大俠千裏迢迢,來到蜀川要辦何事,今夜魚水相歡,難道忘了麽?不如就在樓下做個了結,省得你跋涉去成都府,夜長夢多。”那人說話間身子向前一挺,便要推門而入。

萬龍铖見身份暴露,不再顧慮,想起馬匹還在後院,脫身方為上策,未等那人進門,便已揮刀劈出。

刀光一閃,門板折為兩段,裂木之聲清脆刺耳。他搶步出門,如同虎兕出柙,可放眼尋覓,門外卻根本不見人影。

萬龍铖左手拉住陳畫,急道:“快走!”

卻聽頭頂陰風呼嘯,門外那人早已倒掛在橫梁之上,他身輕如燕,出掌看似綿軟,卻氣沉如山,擊向萬龍铖的百匯穴。

萬龍铖聽這風聲便知,此人也是出身道家玄宗,恍然大悟,暗想這又是來自西域昆侖的高手,不禁心生惱怒,左掌運力,吐氣開聲,兩隻手一拍即散,聲如雷真,方圓十步內的門板窗欞頓時被震裂了無數。

禪玄二宗未分勝負,萬龍铖揮刀橫掃,卻見那白影在頭頂盤旋,勢如遊魂野鬼,他刀法雖快,卻連衣角也難以刮到。

萬龍铖深知不可戀戰,將秦如畫護在身前,向店外疾走,聽身後掌風呼嘯,急忙揮刀護身,可白衣人起落之間躍到他身前,一隻手白如霜雪,閃電般抓向秦如畫的衣領。

萬龍铖步伐輪轉,頃刻間來到秦如畫身前,用一招禪宗擒拿手,抓住白衣人手腕,指尖發力,要將他腕骨捏碎。

然而力道未出,白衣人的手腕卻形如流水,從萬龍铖的虎鉗中金蟬脫殼。

白衣人獰聲冷笑,氣沉關元,踏出七星移宮步,仿佛生了三頭六臂,三招掌法幾乎同時擊出,封住了萬龍铖上中下三路。

回廊內月色稀疏,白影回旋,萬龍铖將秦如畫擋在身後,雙臂發力,將刀身刺入地麵,刹那間掀起一片樓板,迎著白衣人擊去。

爆裂聲此起彼伏,幾間客房在掌氣、刀風摧殘之下,轉瞬間成了斷壁殘垣。

萬龍铖轉身正要拉起秦如畫向樓下疾奔,可驀然回首,卻哪裏還有她的蹤影!

“如畫!”

他大驚失色,隻怕秦如畫已遭了毒手,忽聽樓下有人說道:“萬龍铖,人在我手上,何妨下樓相見!”

萬龍铖聽這聲音似曾相識,猛然想起一人,正是在一線天和自己交手的戚鎮惡!

萬龍铖揮刀猛砍,樓板頓時被戳出鬥大的窟窿,他順勢落到樓下,仿佛神兵天降,大堂內早已布好的陣仗被一衝而散。

他橫刀獨立,目光一掃,見十幾個錦衣侍衛持刀護身,正東牆壁下的長桌旁則坐著兩個人,廳堂內劍拔弩張,這兩人卻神色泰然,紋絲不動。

其中一個中年男子頭戴氈帽,一個白發老翁背背竹笠,他們身側站著一個黑衣老者,正是戚鎮惡,而戚鎮惡猿臂輕舒,將秦如畫鎖喉,按在身前。

原來和萬龍铖交手的白衣人也是“奇門三煞”之一,名叫陳玄機。陳玄機和萬龍铖正麵對壘,戚鎮惡便趁機將秦如畫擄走,立時封住她身上諸處要穴。

萬龍铖手按刀鋒,顫聲道:“休要傷她,萬某絕不出手!”卻忍不住向前邁了半步。

戚鎮惡喝道:“站住!再動一步,我擰斷她脖子!”

他利爪如鉤,將秦如畫的喉嚨鎖得更緊,與此同時,一道魅影飄然落在後門,截住萬龍铖的去路,正是陳玄機。

萬龍铖的手指卻未離開刀柄,示意鄒白鶴不要輕舉妄動。

中年男子忽然站起身,撫掌笑道:“英雄人物,平生罕見,你就是萬龍铖!”

萬龍铖聽他聲若洪鍾,定睛細看,見此人身材中等,卻魁梧之極,眉如利劍,目若星鬥,高額闊口,隆準之相;身穿白色長褂,足踏馬靴,身前身後威風百步,比自己還要略勝一籌。

兩人氣勢交鋒,難分軒輊。那人收斂霸氣,揮手道:“放人!”

鄒白鶴對他言聽計從,五指鬆開,伸手輕推,陳畫便踉蹌著衝向萬龍铖。

萬龍铖長臂伸展,將陳畫攬入懷中,見她淚珠滾滾,禁不住一陣心痛,一陣後怕。

中年男子笑道:“嬌妻美眷,易短英雄氣概。塗大俠不願下樓相見,隻好出此下策,勿怪。”

陪坐的白發老翁終於睜開眼,目不旁視,道:“盛名之下,未必無虛妄之士。”他嗓音低沉,讓人聽了猶如芒刺在背。

萬龍铖側目打量,見他須發花白,卻根根筆直如針,顯然內功修為已臻化境;紫巍巍的麵堂格外醒目,闊口獅鼻,雙耳垂肩,仿佛長眉羅漢,動靜之間氣息平穩,目光中卻波濤洶湧,暗藏殺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