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肉

豔陽高照。

三條野道匯聚一處,各分東、南、西北三個方向,所匯聚的地方是一個小土坡,孤零零的土坡上一間孤零零的客棧,哪怕是在微風中也搖搖欲墜。

一匹馬自西北方向的道路上了這個小土坡,在這間客棧門口停下。馬背上一個彪形大漢縱身跳下,用力拍了幾下滿是塵土的破爛衣服,別一別背上的大刀,大步跨進客棧裏。

人還沒完全跨進去,一臉的橫肉蠕動著張開大嘴,粗大的嗓門就把客棧震得微微顫抖:“肉,一斤牛肉,酒,先上一壇,快,要快,餓,餓死老子了。”

客棧裏光線稍微昏暗,他一邊打量這個小小的客棧,一邊挑了門邊的一張髒舊的木桌,一屁股坐下去,板凳吱呀吱呀作響。

一個瘦骨伶仃的中年男子這時才散漫地朝他走來,一臉蠟黃,瘦得恍若是一塊臘肉,有氣無力:“稍等,沒有肉,隻有素的,酒倒馬上就給你上。”

大漢一臉不滿,目光凶氣微微流動:“沒有肉?沒有肉你開什麽店?”

說著,他環視了一圈這小小的客棧。這客棧裏總共就三個人,他自己,還有一名約莫十七八歲的清瘦年輕人,然後就是這名臘肉掌櫃了。

這臘肉掌櫃聞言道:“客官,您進來的時候沒看門口的布告嗎?我們這一帶都沒有肉,不敢吃呀。”

大漢目露凶光瞪了他一眼,手指頭凶狠地在桌麵上連續敲了幾下:“我看那布告幹什麽,沒有肉你叫我吃什麽?”

臘肉掌櫃仿佛是完全沒什麽力氣去理會他:“方圓幾百裏就我這一家落腳的地方,如果你不想吃我也沒辦法留住你啊,要吃的話我現在進去給您做。”

大漢正在拍手上的灰,又要發火,肚子卻打雷一樣咕嚕咕嚕響起來,顯然不能撐到幾百裏之外,唯有不住揮手:“吃吃吃,先上酒。”

臘肉掌櫃用盡全身力氣擠出一個笑容,轉身給他抱來一壇酒。

大漢臉色又變了,手指一敲酒壇子:“沒封嚴,你自己喝剩的?”

臘肉掌櫃剛要開口,大漢不耐煩揮揮手:“走走走,什麽都行,餓死老子。”看那掌櫃進了後廚的裏間,他罵了一句:“沒見過這種地方,一家客棧就一個人,掌櫃的還是掌廚的。”

說到這,他看了一眼那個年輕人,冷笑道:“小子,你看他說的門口的布告了嗎?”

聽那年輕人道:“看過。”

大漢將背上的大刀取下來,用力在桌子上一拍:“看過,還不告訴老子。”

年輕人輕輕一笑,放下手中的筷子:“我識字不多,大概寫了這一帶幾年前出了怪物,當地人都跑光了,希望有高人能將這怪物除掉。”

大漢極為失望:“我當什麽事,誰會去除掉怪物,腦子被門夾了。”

此時臘肉掌櫃端了一小碟青菜出來,大漢盯著那巴掌大的一小碟,牙縫都不夠塞。

大漢額頭青筋高高鼓起,怒道:“老子不管你用什麽辦法,給老子炒出肉來,聽見沒有,老子要吃肉。”

臘肉掌櫃臉色一變,連忙不敢吱聲地鑽進離間,客棧裏除了他炒菜的聲音一片死寂。

一股香氣從離間飄了出來,那大漢嗅了嗅,臉上的橫肉微微抖動,一字一句道:“好你個狗東西,現在你有肉了。”

年輕人也嗅了嗅這香味,確實是肉香味。

過了片刻,臘肉掌櫃端了一盤肉出來,原本蠟黃的臉此時更加黃了,小心翼翼放在大漢麵前,低著頭也不敢看。

大漢夾了一塊肉,塞進嘴裏,對年輕人努努嘴:“小子,過來,一起吃,聊聊。”

那年輕人稍微想了想,端著那碟子站起來,坐到他身邊。

大漢給他夾了一塊肉,年輕人搖搖頭,將那塊肉夾回去給他:“我不吃肉。”

大漢夾起來一口吃掉,將酒壇子推給他:“喝酒。”

年輕人笑笑:“我也不喝酒。”

大漢咕咚咕咚喝了幾大口,再塞了幾塊肉,一臉滿足:“掌櫃的,你倒說說,你們這出了什麽怪物?”

掌櫃的點頭哈腰,道:“兩年前突然出現的,一開始還以為是野豬,各家各戶所養牲口家禽每天都有丟失,後來才發現是這怪物半夜裏偷吃掉了。”

他接著道:“鄉親們幾個也曾要抓它,但都抓不住,進去搜山的十個有八個都沒回來,最後非但牲口家禽盡數被吃光。”

說到這,他回憶到了可怕的景象,微微顫抖:“就連小孩也開始莫名失蹤了。”

大漢皺起眉頭,厭惡地揮手打斷他:“我聽這些幹什麽,怪物吃人有什麽好聽,我問的是到底是什麽怪物,你給我講你們的事幹嘛。”

掌櫃目露驚恐之色,說道:“那怪物有野豬的鼻子和獠牙,但腦門上卻有三隻眼睛,舌頭如鋸,長滿了針刺,別說給它咬了,就是讓它舔一下也是遍體鱗傷。”

大漢吃了一塊肉,嘴裏塞得滿滿的,一麵嚼著一麵道:“像野豬,那原本就是野豬變的。”

年輕人也點點頭:“看來是剛變成怪物的野豬,若一開始及時發現,將它殺了便可除去這個災禍,已經長出了鋸舌,那是已經成了怪物,不再是野豬了,你們最後見到它的時候有多大了?”

掌櫃的不用回憶,答道:“兩頭牛。”

“三隻眼睛?”年輕人問。

掌櫃的點頭:“三隻。”

年輕人歎道:“現在隻怕不知這麽大了吧。”

大漢打量著年輕人:“小子,你叫什麽名字?”

年輕人笑笑:“史易拓。”

大漢嘿嘿笑,嘴裏的肉流出的油汁順著嘴角留下來,掛在亂糟糟的胡子上:“屎一坨?看不出來你對怪物挺了解的。”

史易拓搖搖頭:“不甚了解,隻是我小時候遇到過這種怪物,也是我們搜山驚到了它它才開始吃人。”

大漢冷笑道:“那你是逃出來了?”

史易拓神色微微一暗,點頭:“是的,我一個人逃掉了。”

掌櫃的看著大漢的那柄大刀,道:“好漢,從這裏往南的那條道就是去我們那地方的,如果兩位能將那怪物除掉,我倒是有一些酬勞能給兩位。”

大漢用筷子敲了敲盤子,盤中的肉已經被他幾口吃得隻剩下了幾塊,冷笑不止:“你能有什麽酬勞?”

史易拓忽道:“這位大哥,我還沒問你尊姓大名呢。”

大漢停住手中的筷子,冷眼看著他,令人不寒而栗:“你覺得我不夠格?”

史易拓輕輕一笑:“不,隻是剛才你問了我名字,我想也應該要知道大哥你的名字。”

大漢一字一句道:“趙陽天。”

趙陽天嘿嘿一笑:“你的報酬是什麽?”

掌櫃的道:“我原本在我們那地方有點積蓄,算是我們那家境最好的一戶,我有百兩黃金藏在地下,如今家破人亡,隻剩我一人,那百兩黃金也沒用了。”

趙陽天抬手打斷他:“你皮包骨頭我怎麽信你是個富人?”

掌櫃的抬手正色道:“我對天發誓。”

趙陽天雙眼微微放光,抹了抹嘴巴,對史易拓揮揮手:“小子,麻煩把我的馬牽到門口,今天就讓這掌櫃的知道,我趙陽天是什麽人。”

史易拓若有所思,看看他,又看看桌子上的大刀,趙陽天冷道:“怎麽?你想趁我殺那怪物的時候跟我搶百兩黃金?”

掌櫃的聞言目露喜色,連對史易拓投去懇請離開暫時回避的目光。

史易拓略一沉吟,終於還是跨出了客棧。

趙陽天那匹馬就在四周吃草,尾巴正悠閑地晃著,在太陽底下一邊曬著暖呼呼的陽光,一邊低頭咀嚼。

史易拓還沒來到那匹馬麵前,趙陽天背著大刀摸著肚皮從客棧中跨了出來,把手指放進口中吹了一個響亮的哨子,那匹馬聞聲跑了過來。

趙陽天翻身上馬,抓了韁繩,對史易拓冷道:“小子,不要再見了,從此以後你該知道趙陽天這個名字了,幫老子多傳傳,哼,真當老子不知道老子吃的那是什麽肉麽。”

兩腿一夾,馬匹一聲嘶鳴,衝了出去,直上南道,卷起一路煙塵,眨眼很快就沒了影子。

一股淡淡的血腥氣從屋裏飄出來,這時候才聞到,顯然血是剛剛才放的。史易拓跨進客棧,果真如他所料,那蠟黃的掌櫃趴在桌子上,豔紅的鮮血流了一桌子,從脖子裏流出來,一直流到地上。

他舉步進入廚房,卻看到一個陰暗的角落裏,躺著一條被刮掉血肉的狗。

準確來說,已經不能算是一條狗了,它有三排牙齒,而且那鮮血淋淋的爪子,明顯是老虎的爪子,這是一隻已經變成了怪物的狗。

這就是他為什麽不肯吃那盤肉的原因,從聞到香味的時候就已經開始懷疑這肉有問題。

史易拓頭也不回地離開客棧,踏上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