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邪氣侵蝕

黑暗淹沒掉了這個世界,一輪巨大的圓月懸在虛無的高空,隨時都會掉落下來,冰冷的月光如同灰白色的霧氣一般,將黑暗中錯落有致的樹尖顯現出來,鬼影似的層層疊疊。

在這黑色的夜和白色的月光所形成的世界中,前方不知什麽時候出現了一點橘黃色的燈光,燈光由一點慢慢增加,零零星星散落在眼前。

約莫半個時辰之後,這條高高瘦瘦的人影來到了這個寂靜的村落。

一條鮮紅色的血跡小河流一般沿著地形流到了他的腳尖前,刺眼的鮮紅色,月光和燈光在這種顏色麵前黯淡無光,他從這村落的每一間屋子麵前緩步走過。

這些本就脆弱的農家小屋不知被什麽力量摧毀成各種奇形怪狀的形狀,加以遍地的鮮血和屍骸,正常人第一反應都是轉身就跑,離開這個鬼村。

這個人的麵色已經變得凝重,他看到了一個龐然大物出現在這一片血腥之氣中,紋絲不動。

那是一隻體型如兩頭牛般大小的猛獸,通體暗紅色顯然是血跡染的,兩根長長的獠牙讓人誤以為是野豬,但腦袋上的三顆寶石般的眼睛,卻告知所有看到它的人,它是一隻怪物。

怪物渾身傷口,裂開的血肉足以塞進去一隻拳頭,他看不出這是什麽造成的傷口,但可以肯定這頭怪物已經死了。

驚疑的神色布滿了他那藏在鬥笠之下的臉。

驀地,一陣陰風從他背後升起。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那一瞬間一道亮眼的寒光從他腰間閃出,朝他背後的陰風激射而去,他那高高瘦瘦的身形也如同長了翅膀一樣,從怪物的屍體邊無聲掠開。

但他快,那股陰風比他還快,他雙腳還沒落地就已經吹到了他的麵前。

“死。”

他震驚之餘大喝一聲,手中的寒光刹那化作千萬,形成一張網將那陰風籠罩在內。嗤嗤嗤,寒光穿透了那片陰風。

寒光消去,他長劍橫在身前,魏立不動。一團沒有任何形狀的濃煙扭曲著呈現在他的麵前,漆黑的看不見底的濃煙之中,兩點紅光顯現,如同兩盞血紅的燈。

他臉色大變,手中長劍再度激發一片寒光,往那團黑色的濃煙激射而去:“現形。”

撲撲兩聲,濃煙被這兩劍應聲擊散,它所包裹的東西也終於有了一個輪廓,足有兩人高,卻竟是一個人,但以四肢著地,那兩點紅光就是它的雙眼。

“這是什麽東西?哪有人形的怪物?”

那人猛然吸一口氣,長劍劍光大盛,居然將這個被黑暗和濃霧籠罩的村落照得如同白晝一般,連一花一草都看得清清楚楚。

冒著黑煙的人形怪物拖出的黑色軌跡與那道無法直視的劍光撞擊在一起,大地微微一震,劍氣帶著轟鳴聲衝上了天空,月光頓然暗了下來。

劍光消失之後月光才開始慢慢變亮,但見這村落已經不複存在,被那一劍夷為平地,那些脆弱的屋子連同村民的屍骸不知去向,被摧毀得連灰都不剩。

一切都恢複了死寂。

那人卻禁不住微微踉蹌了一下,披落在他身上的月光比剛才更強了,那是濃霧被劍氣吹散了的緣故。在這空無一物的地麵上,隻有他一個人,高瘦的身軀在地上拖出一條長長的影子。

那怪物了無蹤影。

他踉踉蹌蹌轉身,握劍的手抑製不住地顫抖,吃力地將長劍插入鞘中,身形搖晃不定地離開。

才走兩步又停下,一個十三四歲的小男孩不知何時卷縮在地上,他微微一愣,略一沉思,將那小男孩翻過來。

小男孩渾身血淋淋,痛苦地輕哼了一聲,吃力地睜開眼睛。一看見他那張臉,嚇得身子微微一抖。

他毫無感情地道:“就隻有你活下來了。”

小男孩依舊盯著他那張臉,滿是胡須渣子的削瘦的臉上,卻有一道猙獰的刀疤,從左額頭處一直劃到右腮處,離脖子隻有丁點遠。

但那雙疲憊的雙眼卻沒有如此逼人,仿佛兩個失去了一切的空洞,透露出的是一無所有的安寧和疲憊,毫無攻擊性。

小男孩滿是鮮血的臉看起來極為嚇人,幹裂的嘴唇吃力地微微張開:“謝謝。”

那人依舊毫無表情,聲音也是沒有絲毫人類的感情:“你叫什麽名字?”

“史易拓。”小男孩答道。

那人微微皺一下眉頭,這名字著實一點都不好聽:“告訴我這裏發生的事情。”

史易拓眼中流過一絲仇恨,用盡了全身力氣,一點一點說道:“有怪物,半夜裏來,大家都死了。”

那人道:“這天下如今遍地怪物。”

確實,如今怪物橫行的天下,這沒什麽稀奇的。這些怪物從數百年前就莫名其妙陸續出現,肆虐橫行,塗炭生靈。

天下三大家從它們出現的時候起,就一直竭盡全力想要弄清楚它們出現的原因,可惜至今仍舊找不到答案。更為可怕的是,西荒大洲五年前一夜沉沒海底,無人能知,身為天下三大家之一的西門從此不複存在,無一幸存。

史易拓連續喘了幾口氣,斷斷續續道:“我,我父親,那三隻眼的殺了我父親,父親,我卻隻能看著他這麽沒了。”

說罷,眼中的仇恨更加濃烈,令他幾乎再度暈厥過去。

史易拓這兩句話沒有給他什麽有用的信息,他看著史易拓眼中的仇恨:“如今那頭怪物已經被殺了,你要死還是活?”

他的意思很明白,史易拓有可能救不活了,還不如跟隨親人死了痛快。

史易拓愣住了,眼中的仇恨搖曳的火光一樣,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空洞:“我要活著嗎?”

他不住喃喃自語:“我要活著嗎?”忽而道:“我好像迷糊之中還看見了另一隻怪物,看不清形狀的怪物。”

這似乎就是那人想要知道的,他道:“你知道它從哪裏來嗎?”

史易拓卻費力地搖頭:“我不確定是否真看見了它。”

那人點點頭:“那就是你昏迷了之後它才出現的,襲擊此處的是那頭三眼怪,殺了三眼怪的是那東西,碰上那東西是你們的不幸,也是三眼怪的不幸。”

“我要活著。”史易拓目中燃起仇恨,聲音微微顫抖,“我要活著,一輩子追殺它。”

那人看著他眼中的仇恨,那不是一個小孩子該有的仇恨:“那不是一般的怪物,隻怕連天下三大家都奈何不了它。”

史易拓微微一抖,眼角滲出淚水,卻被他硬生生忍住,聲音微微變形:“隻要是今晚出現的怪物,我一個都不放過。”

他頗費力地扶起史易拓,氣息略微粗重:“給我一字一句全都記住了,你如今被它的邪氣侵染,遲早會被這邪氣吞噬掉,化為它的同類,但我有奇功能壓製這邪氣。”

罷了頓一頓:“但若你意誌不堅定,就算是這奇功也阻止不了你變成那東西。”

史易拓麵露不敢置信的神色:“會變成怪物?”

那人道:“那並非尋常怪物,也許不算是怪物,沒人知道它究竟是什麽東西。不過它已經被我重創,很長一段時間內不會四處為害了,我本意是要殺了你以免後患,因為你已經被它的邪氣侵染了。”

說罷,接著問道:“你值不值得我救?”

史易拓咬了咬牙齒,目中仇恨滿滿:“你要讓我活著我隻會一輩子追殺它,除非你現在就殺了我,否則天塌下來都不能阻攔。”

那人嘿嘿嘿冷笑起來:“不錯,你全村盡死你卻能在它的口中活了下來,看來你也有不尋常之處,這一點值得我救。因為你恨它,所以自然不會喪失自我,變成它的同類,這一點也值得我救。”

罷了接著道:“而且能尋得到這東西的,也隻有你,你身上的邪氣始終會受到它吸引,將你帶到它的麵前,但到時候你能殺了它嗎?你現在在我眼中就是一個廢物而已。”

史易拓看著他:“恩人,你是誰?”

那人聞言嘿嘿冷笑:“我不是你恩人,我來到這裏是路過罷了,救你是興趣使然,畢竟能從那種東西口中活下來的也不尋常,更想試一試我這剛創的功法究竟是否管用。”

史易拓還要再問,身體卻沒有一絲氣力,剛才說的那幾句話幾乎已經將他的力氣耗盡了,那人道:“我如今就將這壓製邪氣的奇功傳授與你,聽好了。”

史易拓無法開口,當下專心聆聽,並依言進行運功行氣。

當天邊微微泛紅之時,史易拓方才行完了一遍功,而那人卻早就已經不在了。

黎明時分極為寒冷,史易拓望著那一片平地,心中微微顫抖。

究竟那頭自己沒看清楚的怪物是什麽怪物?依稀就記得是一團黑漆漆的濃煙。

究竟這人又是什麽人?眼前被某種力量削平的地麵一定是他所為,如此強大的力量隻怕隻有南宮家才能與之相匹敵。

雖然他滿口冷冰冰,看似真的不過興趣使然救了自己,並用自己來試一試這個新創的功法,但史易拓堅信那不過是他不肯承認的借口罷了。

如果再相遇,他一眼就能認出他來,高高瘦瘦的,如同一件掛在竹竿上的披風一樣,臉上有一道斜斜的刀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