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人類最強的男人

郝孟對這背影印象很深刻。

他第一次知道世界顛覆的事實,就是通過這中山裝男人敘說的視頻。

可這一次,他是在自己識海中見到了他。

而能出現在這裏的。

郝孟用腳指頭想,都明白了這一位的身份。

黃粱。

郝孟上次見到他是在腕表蘇醒時,他看見男人坐在桌前書寫。

算上視頻裏的,總共是三次!

年輕人靜靜的看著男人緩緩轉身。

一張很普通的臉龐,身高尋常,麵容尋常,是茫茫人海中最不起眼的那一類,可在郝孟對上他那雙眼睛時,心頭卻狠狠一震。

那是一雙怎麽樣的眼睛啊。

清淨無垢,淡然寧靜,像是林間一汪清泉,不染塵埃,它就像是鏡子一般,郝孟從深邃瞳孔中,無來由的看到了自己,看到了自己的內心,過往。

一個對視。

仿若墜入深淵,沉淪翻滾,無休止的糾纏。

郝孟突然驚醒,並不是他自己掙紮成功,而是因為對麵那男人微微一笑,打破了這種狀態,他緩步走到郝孟麵前,他的身高和郝孟差不多,中山裝熨的筆挺,雖無出眾相貌,但氣質幹淨,有一種讓人見到便心安的奇妙感覺。

郝孟試著輕聲問道:“黃粱?”

除了這一句開場白,郝孟不知道該說什麽。

對麵的男人笑著點頭,他手掌一揮,周遭混沌退散,天地清明,重新回歸正常識海,天上大日昭昭,圓球中的大妖石姬仍在沉睡,光人莊紋絲不動,它們明明就近在眼前,卻像是隔了一個世界。

黃粱在大殿中的蒲團上坐下,伸手示意,郝孟也隨之坐下。

男人笑道:“雙心眼,首次覺醒3782顆靈力光點,天賦中上,以後可為我人類中流砥柱之一。”

郝孟默不作聲。

黃粱繼續說道:“我有一場造化送你,你要嗎?”

年輕人看著他。

半響後,郝孟搖了搖頭。

黃粱微笑道:“你知道這是多大的一場造化嗎?它能讓你從此在這混亂世間,一躍成就巔峰之身,權掌世人極,抱擁真絕色,無所束縛,隨心所欲,人生短短百餘春秋,暢活一時便一世,為何不要?”

年輕人輕聲道:“我隻是個普通人,心性必須和實力匹配,否則將會是一場災難,如果隻是影響自己那倒無所謂,可若因此而連累他人,甚至芸芸眾生,我郝孟承受不起這個後果。”

黃粱反問道:“如果你已經強大到沒人能讓你來承受後果呢?”

郝孟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的良心會讓我有無法背負的罪惡感。”

坐在蒲團上的男人雙手橫放端坐,似有回憶,“良心啊?是啊,我一直還記得有個朋友曾和我說過,什麽是良心?良心就是每個人心裏一個三角形的東西,沒有做壞事,它便靜止不動,可如果幹了壞事,它就轉動起來,每個角都把自己刺痛;如果一直幹壞事,每個角都磨平了,也就不覺得痛了。”

黃粱手指叩了叩自己胸膛,笑道:“就像我這裏,早已幹幹淨淨,我心裏的那個三角形,無論怎麽轉都無濟於事,因為它早已把能觸碰到的地方都磨的血肉模糊,再無可觸。”

郝孟直視那雙不染塵埃的幹淨眼眸,緩緩問道:“黃粱,你當年究竟想做什麽?”

男人陷入沉默,他忽而抬頭望向那輪昭昭烈日。

氣氛沉默了不知多久,男人再度低下頭,看向郝孟,釋懷一笑,“八十年前,經過整整二十年前的妖魔肆虐,全球上約莫還有六億人類,我當時隻想做一件事。”

“殺光這六億人。”

“然後自殺。”

年輕人的手足、嘴唇,全身都不受控製的顫抖。

他艱難站起身,跌跌撞撞的往後退。

瘋子!

惡魔!

他才是這世間最凶惡的邪魔妖異!

難言恐懼瞬間充斥了郝孟全身,這種驚悚之語,猶如晴天霹靂,炸的他甚至都不知該說什麽,該做什麽。

黃粱隻是靜靜的看著失態的郝孟。

郝孟用了很久才讓自己平靜下來,他盡力的收拾自己情緒,然後重新轉過頭,他這次甚至都不敢再去看黃粱的眼睛,喃喃道:“你究竟把自己當成了什麽,你把生命當成了什麽?黃粱,你這種瘋子,為何還能擁有如此恐怖的力量?”

男人此刻也慢慢站起身。

“郝孟。別忘記了,極夜以前,人們不相信會出現如今的世界,極夜以後,下三區的人們不相信外麵會有這樣的世界,行走陰陽後,我不相信見到的整個世界。”

“這世界,這天地,潛藏著太多秘密了。”

“我窺見其中一角,得到自由。”

“也許我確實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但也許我可能才是真正清醒的那一人呢?”

“郝孟,我是人類的先驅者,我是人類的至強者,我是全人類最強的男人。”

“能力越大,責任越大,我有責任為人類去探尋真相,拯救所有人,”

郝孟呆呆的看著一絲不苟的男人。

拯救所有人?

就是殺死所有人類?

瘋了瘋了。

徹底瘋了。

郝孟生出一種深深的無力感,他終於明白盛齡、李昊、賈仁他們時時刻刻說的規矩,束縛了。

像黃粱這樣的人,一旦產生了這種離經叛道,甚至於恐怖至極的念頭時,其餘人還無法和他溝通,無法動搖想法時,該怎麽辦?

沒有規矩能束縛他。

沒有人能製止他。

浩劫。

驚天災難。

原來,這才是他們所害怕的結果,心性一旦變化,竟會有如此恐怖的後果。

尤其是那些至強者。

男人單手負後,輕聲說道:“八十年前,我是自殺的。”

郝孟霍然抬頭,死死盯著男人。

自殺?

黃粱說道:“我已舉世無敵,若不想死,誰能賜我一死,地球萬族齊聚,亦能奈我何?更別提當時殘破不堪的人類內部了,旁人也許對此質疑,可擁有天上這輪大日的你,是最清楚的。”

那輪精神念力形成的大日。

太誇張,太離譜,太恐怖了!

它的存在,遠遠超出了人類的理解範圍,這代表黃粱已經走到了一個根本無法觸摸的層次。

他是自殺的。

郝孟仿若死寂灰燼中重新燃起的一絲希望火焰,問道:“為何?”

這是不是說明,這個泯滅人性的男人,還殘有最後一點的善良?

極致的惡之下,還有一絲絲的善?

黃粱淡淡一笑,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突然轉移話題,說道:“既然你不願接這一場大造化,那我這裏還有一樣東西。”

男人淩空點出一指,一團光芒衝入郝孟腦海之內。

郝孟瞬間倒地,雙眼緊閉。

黃粱不再看他,抬頭望著大日,輕聲道:“後來的新生希望啊,我這先驅者沒什麽能再送你的了,隻有這一枕黃粱,願你能勘破這浮沉真假,陰陽亂世。”

————

古舊小巷,青磚綠瓦,高聳大樓,繁華市間,這處低矮的城中村顯得格格不入。

這世界變得和以往不太一樣。

至於哪裏不一樣。

黃粱說不上來,人們生活正常,平穩安樂。

直到他下班路上,撿到了一樣東西。

它被舊時代的報紙包著。

是一把匕首。

刀身漆黑,刀柄暗沉,像是一把黑夜利刃。

“模樣挺好看。”黃粱心想,“誰家掉了或者扔了的,留著吧。”

黃粱揣著匕首回了家。

說是家,其實是三十層高的老式筒子群租房之一,房與房之間隻有一堵薄牆,聲音大點就能到達第三個甚至第四個房間。

黃粱拿出鑰匙去開木門上的圓形扭鎖。

“嘎吱……”

開啟的卻是鄰居的木門,發絲銀白的老婦人露出個頭,小聲道,“小黃,回來了?”

黃粱一怔,隨後連忙從單肩包裏拿出紅色塑料袋,裏麵是鹽醋等調味品,笑道,“徐大娘,這是你托我買的,你看看齊不齊。”

老婦人的手幹瘦黝黑,“小黃,多少錢,我拿給你。”

看著老人顫巍巍的從懷裏取出花布,裏麵是疊放整齊的一元、五元、十元等紙錢,黃粱擺手道,“大娘,不用了,這些都是開超市的朋友送我的,說是快過期了,放店裏到時候也是丟掉。”

“這樣啊……謝謝你!”老婦人感激一笑,道,“小黃,飯吃了嗎?要不上我這吃點?今天我煮了點雞蛋。”

老婦人身後地上坐著個老人,目光呆滯,一個人盯著地板不時傻笑。

黃粱擺手道,“謝謝大娘,我吃過了,下次吧。”

圓形扭鎖打開。

“大娘,回見!我先休息了!”黃粱推門而進。

老婦人步履蹣跚的走回屋裏,坐在地上的老人傻嗬嗬的喊道,“娘!”

老態龍鍾的婦人摸了摸他腦袋,無悲無喜。

直到此刻,才發現男人腳上綁著鐵銬,另一端連接著牆角的金屬水管。

方寸一鏈,終生囚籠。

回屋後的黃粱倒在**,疲憊一天的他打算先睡一會,等醒來後已經過了一個多小時了,窗外黑幕沉沉。

黃粱站在狹窄陽台,點煙後注視著外麵街道上的車水馬龍,隔壁的陽台傳來鍋鏟翻炒的聲音,聽說徐大娘今年已經有七十九的高齡了,在這別稱貧民窟的筒子樓住了六十年了。

他也能看到窗戶後麵那男人。

他是徐大娘的兒子,今年應該也有六十歲了,黃粱曾聽樓下看門大爺說起過他們的往事。

徐大娘年輕時候被人販拐去了山裏,賣給了窮山裏的人們當媳婦,半年後被警方救出,但已懷有身孕,來不及打掉便七月早產,因為孕期營養不良還時時遭受虐待,所以孩兒生下便是癡傻。

徐大娘孤身一人,養育這兒子至今。

如今徐大娘老了,卻還需照顧毫無生活能力的兒子,腿腳不便的她甚至隻能給兒子帶上腳銬,防止他跑失。

黃粱聽人說過,徐大娘已經確認了肺癌。

是晚期。

麻繩總挑細處斷,厄運專找苦命人。

倘若有一天徐大娘走了,她這無依無靠,癡傻愚昧的兒子,該如何活下去?

這是一個沒人敢深想的問題,住在這貧民窟裏的人們,誰家沒有一本苦難經?

手機叮咚一聲。

是房東在催水電費了,黃粱交完賬單的35塊錢後,銀行卡的餘額變動信息顯示餘額隻剩下384了,上一筆消費是樓下副食品店的29元支出。

他在超市哪有什麽朋友。

明明自己過得不盡如意,卻還是見不得人生疾苦。

年輕人抽完最後一口煙,走進屋裏,小小書桌上堆滿了雜書。

“嗯?”

一張攤開的白紙吸引了他的注意。

這張紙哪來的?

他看書,但從來不寫字。

紙上是板正的一行字。

“這是一把神秘的匕首,被匕首殺死的人會保持原樣,在另一個一模一樣的地球複活。”

黃粱瞳孔猛地收縮。

“誰?!”

黃粱顯得驚慌,有人進來過了?有人跟著他?

他立馬看向放在床頭的書包,舊報紙還在,半截刀柄露在外麵。

“惡作劇?”黃粱緊皺眉頭,有些生氣,他大聲道,“你要就拿回去!這是我路上撿的!”

沒有回響。

“莫名其妙!”黃粱低罵道,“神經病麽這不是。”

正巧此刻,手機響起,是公司經理打來的,黃粱接起後便聽到經理劈裏啪啦的一頓叨叨,大致意思就是廠裏的一批貨出了點問題,需要他趕過去看下。

掛掉電話,黃粱拿起外套,一把抓起白紙揉成紙團,連帶裹著報紙的刀都丟掉了門口擺著的垃圾桶裏,隨後急匆匆的往工廠趕去。

半個時辰後。

隔壁的門緩緩打開,老婦人揣著裝著三個雞蛋的瓷碗,輕敲黃粱的房門,“小黃?你在嗎?”

沒有動靜。

虛掩的房門打開。

“還沒回來麽?”老婦人看了一眼屋內,把雞蛋放在進門的床頭櫃上。

輕輕拉回門的老婦人剛想回去,便見到了門口垃圾桶裏的一抹寒芒。

老婦人彎腰撿起匕首。

“這麽好的刀,怎麽說不要就不要了?”老婦人顯得意外,但很快她就看到了被搓開的白紙上寫的話。

老婦人默默不語。

白字黑字顯得異常刺眼。

過了一會,她突然把刀塞到兜裏,拿雞蛋拿回,營造出從沒來過的假象,一聲不響的回到了自己屋裏。

又是半個時辰後。

黃粱拖著疲憊身子回來,重重砸在床板,剛欲倒頭就睡的他突然驚醒。

門口垃圾桶裏的匕首和白紙已經不見。

“拿走了麽?”黃粱隻當是那惡作劇的人拿了回去,他直接把門反鎖,倒在**放心睡去。

夜深人靜的半夜。

黃粱似乎聽到了若有若無的摩擦聲,可在這貧民窟,沒有惹人煩的爭吵和說話聲就已是萬幸,他翻了個身繼續沉沉睡去。

隔壁陽台。

小凳上的婦人麵前擺著臉盆,按著磨刀石,輕輕磨著手上刀。

不急不緩。

老婦人的瘦削臉頰一鼓,她一隻手急忙捂住嘴唇,指縫溢出的鮮血滴落在水盆內迅速暈開。

磨刀石和匕首都沾上斑斑血跡。

老人咽下嘴裏血,麵無表情,繼續緩緩磨刀。

她抬頭看了眼邊上的窗戶。

一張蒼老臉龐壓在冰涼玻璃上,正死死瞪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