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天意難問
冷箭從林中飛出,接二連三有嘍羅倒地。孫滔冷靜了些,躲在一棵大樹後,下令道:“不要硬衝,找些擋箭的東西來。”
房門、床板、鍋蓋,五花八門的“盾牌”立起,緩緩向前推進。
楊安玄抽冷一箭,“篤”地一聲插在木板之上,沒能傷到藏在木板後地賊人。
賊人至少過百,趙田道:“放他們入林遊鬥。”
楊安玄毫不拖延,閃身向後退走,趙田的作戰經驗遠勝過自己,戰場上隻需要一個聲音。
林中樹木叢生,間距不過數尺,箭地作用不大。孫滔等人入林,也將手中房門、木板等物丟棄,借著樹木地掩護,朝楊安玄等人圍去。
“三人一組,相互照應。”趙田下令道。
平素訓練有團戰配合地操練,眾人迅速地組隊,趙田和孫忠一左一右護衛在楊安玄身邊。
兵刃的撞擊聲響成一片,楊安玄緊盯著孫滔,擒賊擒王,殺了賊首剩下的烏合之眾自會不戰自潰。
看著孫滔走進,楊安玄戰意盎然,豪氣衝天,大踏步迎向前。腳下積雪飛濺,手中的鋼刀寒光耀耀,渴飲人血。
孫滔腳步稍頓,讓手下嘍兵擋在身前。
麻臉嘍兵舉刀劈向楊安玄,楊安玄閃身避開,鋼刀斜著刺入那人腹中,血崩射而出,臉上感覺數點溫熱。
旁邊長矛紮來,趙田用刀背磕開,孫忠踏步上前,揮刀斬向前突的孫滔,刀劍相碰,迸出火星。
楊安玄抽回刀,就勢抹向執矛之人,那人往後急退,腳步踉蹌,撞到身後的大樹上。
刀光閃處,執矛的手臂被斬落,又是一蓬血雨。
撕心裂肺的痛嚎、刺鼻的血腥味激起楊安玄的凶性,亢奮地大吼一聲,楊安玄朝孫滔撲去。
孫滔看到楊安玄臉上的血痕斑斑,猙獰可怖,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大呼道:“柱子。”
一個又高又壯的虯須漢出現在孫滔身旁,舉著鐵斧朝楊安玄劈去。
斧掛利嘯,“當”的一聲斫在刀身上,火星四濺。
鋼刀脫手而飛,楊安玄被震得倒退。趙田忙揮刀斬向大漢的腰腹,攔住他追擊的腳步。
楊安玄連退兩步才站穩腳步,感覺手臂酸麻,心道這漢子好大力氣,自己有些得意輕敵了。
真氣流轉,酸脹消失,楊安玄準備揀起鋼刀再戰。有個賊人見他空手,一槍斜紮過來,準備揀個漏。
楊安玄側轉身形,伸手抓住槍杆,那人用力往懷中回奪。楊安玄一擰槍身,槍杆弓起後鬆手。
回撤力加上槍身彈力,將那漢子彈得向後摔去。楊安玄箭步上前,再度抓住槍身,借勢往前一送,槍纂紮入那人胸口,將他釘在地上。
孫滔再度咬牙撲來,劍挾風雪,恨不能將楊安玄劈成兩半。
楊安玄拔出槍橫架,步伐錯動,轉腕斜掃,槍纂直刺孫滔的咽喉。
自楊亮始,楊家以武立身,族中專門聘請高手教習子弟武藝。楊安玄六歲起習武,各種兵器都曾習練,槍為兵中之王,更是下過苦功。
孫滔的劍往外一推,**開槍身,劍光絢若銀龍,刺向楊安玄的雙眼,楊安玄豎槍護麵,將劍撥開。
林中空間狹隘,槍勢無法展開,楊安玄感覺束手縛腳,反被孫滔逼得連連後退。
另一側趙田被虯須漢逼得四處遊走,不敢用刀碰鐵斧,入林的賊人卻越來越多,張牙舞爪步步進逼,情形不容樂觀。
急中生智,楊安玄大聲吼道:“陳華,放響箭,召援兵。”
陳華一楞,哪來的援兵,隨即醒悟過來,虛張聲勢。大聲答應,脫離戰場來到空處,抽出一根鳴鏑向天射出。
“嗶”,尖銳的聲音劃破長空,長長的尾音在山林間回響。
“嗶”,意外地從西南處傳來一聲回應,緊接著東南方向也傳來一聲鳴鏑回應。陳華激動地再射出一根鳴鏑,高興地大吼道:“援兵來了。”
楊安玄心中一暖,知道是楊佺期派來尋找自己的斥候。
趙田高聲鼓勁道:“兄弟們,堅持住,援兵馬上就要來了。”
幾聲尖嘯眾人聽得清楚,楊家軍喜形於色,孫滔等人麵無死灰。
楊安玄心知來的極可能隻是幾名斥候,但孫滔等人真以為楊家大軍即將到來,胡彰、餘慶兩人對視一眼,悄然轉身後撤。
打鐵要趁熱,賊人士氣低迷,楊安玄一抖手中槍,槍紮一條線,直刺孫滔胸口。
孫滔心生退意,不敢硬接,向旁閃去。
楊安玄連紮兩槍,將孫滔逼出丈許外,突然側步轉身,槍如毒蛇吐信,從旁直刺虯須漢小腹。
那壯漢正全力對付趙田,被斜刺裏冒出來的一槍嚇得一跳,連忙閃身躲避。
趙田抓住機會,鋼刀搠胸疾刺,壯漢舉斧相檔,腳步後挪,想拉開與楊安玄的距離,不料被積埋於雪的樹根一跘,腳步踉蹌。
鋼刀點在斧麵,趙田用盡全身力氣,虯須漢本已立足不穩,不由得向後栽倒。
楊安玄抽槍回刺,以槍纂為尖,反紮向前來營救的孫滔。
槍勢又猛又急,孫滔隻得停步用劍撥挑。
“呯”,壯漢倒地,砸得飛雪四濺。趙田飛身上前,寒光紮入壯漢的腹中。
孫滔看見柱子倒在血中慘叫,身旁的嘍羅紛紛後退,虛晃一劍,轉身往林外逃去。
楊安玄哪會讓他溜走,長槍脫手飛出,直刺孫滔的後背。
孫滔聽到風聲,竭力往旁閃躲,槍尖紮在右肩之上。孫滔身上的黑鮫甲是寶物,槍尖居然沒有紮透,彈落在地。
雖然槍尖沒有紮進孫滔體內,但槍身傳來的大力卻震碎了孫滔的肩骨,餘力不減帶著孫滔朝身前的大樹撞去。
等孫滔從昏頭轉向中清醒過來,孫忠的鋼刀已經架在他的脖子上,額頭上腫出一個大皰。
孫滔被抓,壯漢身死,官軍援兵將至,那些嘍羅哪有戰心,紛紛朝山林深處逃去,有的幹脆跪地投降。
…………
鍋中粟米已熟,煮熟的臘味香味撲鼻,驅散了空氣中的血腥,隻是那腥紅的血跡染在白雪之上,分外刺眼。
聞聲而來的斥候已與楊安玄等人匯合,得知來的僅是幾名斥侯,孫滔十分沮喪。
此刻身上的皮甲被剝去,孫滔耷拉著胳膊,垂頭喪氣地同三十幾名嘍兵蹲在潭邊等候發落。
胡彰比較倒黴,逃跑的時候崴了腳,也做了俘虜,花白的胡須亂成一團蓬草,正低聲央告孫滔不要說出他的身份。孫滔默不作聲,心想會死的話怎麽也得拉個伴。
吃罷飯,楊安玄走進木屋,讓趙田把孫滔提來。
孫滔最後一絲僥幸破滅,進屋便撲通跪倒,哀告道:“將軍饒命,都是王植(王強化名)讓仆幹的,說是奉了會稽王之命,小人被蒙騙,以為是奉命行事。將軍饒小人一命,仆寨中有不少珍寶,情願都送給將軍。”
楊安玄心中暗凜,雖然不知王植是誰,但聽到會稽王三個字就知道被自己猜中,此次截殺是王緒懷恨報複,至於是否真出於會稽王之意隻有天知。
趙田一皺眉,轉身出屋,將門帶上,守在門前。
楊安玄細問了一番,模糊記得孫滔描述王植的樣貌是王緒身邊的那個佐吏,此事關係重大,不宜聲張。
目光冷冽地看向孫滔,此人為虎作倀,不能留他。
見楊安玄伸手摸刀,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飾的殺意,孫滔慌忙叫道:“大嵐口的胡當家也被將軍抓住了。”
“哦”,狗咬狗一嘴毛,楊安玄大聲道:“趙哥,去把大嵐口的胡當家也請進來。”
胡彰押進屋內,對著孫滔吐了口唾沫,也不下跪,閉上眼麵對楊安玄,一語不發。
楊安玄見胡彰胡須花白,滿麵風霜之色,隨口問道:“老丈姓甚名誰,哪裏人氏?”
胡彰聽楊安玄語氣柔和,睜開眼應道:“老夫胡彰,祖居豫州汝南,永嘉之亂後避禍到大嵐口駐堡自守。”
汝南人,與袁氏是同鄉,楊安玄心生好感,道:“為何劫殺官軍?”
胡彰恨恨地向孫滔再吐了口唾沫,閉目不語。
楊安玄突然念頭一動,盤龍山的位置在洛陽和新野之間,是兩地往來的必經之地,離官道不遠,若能將那個殘堡修複,不失為要地,若能收伏胡彰作為暗子,將來說不定有用。
於是,楊安玄笑問道:“胡老丈,你大嵐口還有多少兵馬,可有意為吾效力?”
胡彰睜開眼,遲疑地道:“將軍可是為朝庭招攬老夫?”
楊安玄不置可否,似笑非笑地道:“這盤龍山如何?”
胡彰會意,心中大喜,盤龍山地勢險要、山深林密、進退有據,孫氏在此經營近兩百年,墾出的農田將近千頃,依附的百姓數以千計,若能鳩占鵲巢,可為百年基業。
孫滔連忙大叫道:“小人也願為將軍效命。”
胡彰心知賣身要快,曲膝跪倒道:“將軍若肯把盤龍山寨給仆,胡彰願為將軍驅使。”
孫滔急了,用頭撞向胡彰,罵道:“老狗,居然想奪吾山寨,你不得好死。”
楊安玄站起身,抽刀在手。孫滔忙道:“將軍且慢動手,仆有藏寶相獻,萬乞將軍饒仆性命。”
“區區流寇,衣食尚且不保,有什麽藏寶?”楊安玄冷笑道:“等吾奪了你的山寨,什麽拿不到手。”
“小人是東吳孫氏後人,當年老祖孫堅留下一批財寶,藏在此山中。”
胡彰機警,連忙起身恭聲道:“將軍,胡某到外麵等候。”
楊安玄目光炯炯地盯著孫滔,喝問道:“這麽多年過去,藏寶還在?”
“在,在”,孫滔連聲道:“隻要將軍放仆條生路,仆便將藏寶之事告訴將軍。請將軍對天發誓,不可害仆性命。”
“好”,楊安玄爽快地答應,指天盟誓道:“皇天在上,後土為證,孫滔若將藏寶給吾,吾絕不傷他性命。如有違背,天誅地滅。好了,快說。”
無奈,孫滔隻得將“白鹿身下藏重寶”的秘語以及原委告訴了楊安玄。
楊安玄冷笑道:“盤龍山縱橫數百裏,你孫家找尋藏寶百年尚無結果,你認為吾能找到這些藏寶?”
“小人願為將軍找尋寶藏。”孫滔轉著眼珠道。
“不必了。”楊安玄一刀捅進孫滔胸口,冷聲道:“吾信不過你。”
…………
午時,楊佺期率領二百族軍趕至,在俘虜的帶路下不費吹灰之力奪下了石寨,山寨易主,改孫姓胡。
楊佺期在此駐紮了兩天,從山寨搜走了二百石糧食還有兩車財寶,其他物資留給了胡彰,三百多俘兵也給了他。至於胡彰如何恩威並施、坐穩山寨,那是他的事,亂世求存,各憑本事。
楊安玄起初有意讓胡彰之子隨他前去新野郡,轉念一想,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靠胡彰的兒子作為人質能取的作用有限,反而容易引起胡彰的不滿,索性清清爽爽地走人,賭一把胡彰的心性。
死裏逃生,又平白得了偌大基業,胡彰對楊安玄感激涕零,發誓效忠。
楊安玄暗中交待胡彰勘查盤龍山,不過沒有告訴胡彰具體找什麽。能否找到“白鹿”楊安玄並沒有抱太大希望,畢竟孫家找尋了數十年無果。
胡彰算是步閑棋,落子生根後會有什麽結果,留待以後查驗。
大隊繼續南行,楊安玄回望盤龍山方向,目光銳利似箭,且先藏鹿於山中,終將返而逐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