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商君的醒悟

可能是睡在商君懷裏有點不舒服,李有屋在商君懷裏一動,就驚醒了正在沉思的商君。商君這才發覺,不能老是把受了重傷的李有屋抱著,而是應將李有屋放在地上躺好。商君放好李有屋後,又獨自坐在李有屋的跟前那塊石頭上,托著腮棒子望著月亮沉思起來。

任是意誌堅強的商君,也怎麽也接受不了這個事實。商君他為設計這個千秋永固的帝國,那可是絞盡腦汗的。製、體是何等牢固,在牢固的中央集權體製的基礎上,建立起來的秦國大廈,在商君看來:是什麽也摧不毀的。不然,他就不會拒絕孝公之托,也不會離鹹陽奔終南山找什麽偓佺大仙,更不會憐惜貴族們的命。可,事實就這麽殘酷無情,這座大廈竟然在短短的九天中,就換了主人,而且是謀害了建這個大廈的主人的人當了主人。一顆顆人頭落地的聲響,終於使他醒悟了:這座大廈的內部結構,因為過於集權而容易從容地被人從內部攻破。設計之時我怎麽就沒有想到防範內部?而給最親、最接近大廈主人的人,一個反叛奪位之便利?商君一想到這,就一拍腦殼、一頓足,悔恨之痛如巨矛捅穿了他的心。

但商君又是個現實的人。他從這內部弱點,想到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應該如何改正。當他想好了修改後的體製時,方才心裏平靜了下來。平靜的他,這才開始認真的思考起如何奪回權力的可能和各種手段。一個又一個方案由他提出,又被他否定。此時他才知道,他設計並親手建造的帝國,體、製的拒外力是何等的周密,強大。周密的你休想尋到一絲破綻?強大得使人不敢去攻擊這座大廈?這座大廈的唯一敗筆,就是權力過於集中。集中在一國之君之手。誰能當上國君,誰就能運用自如。可這又是自己放棄的,現在又想奪回來的啊?

這權柄已在新國君、自己親手**出來的學生手裏。新國君已將自己排出了這座大廈的體外。自己現在已經是這座大廈的敵人?這帝國隻聽上令!無論你怎麽解釋,隻要你想接近這座大廈,大廈就會揮起巨拳把你擊為粉齏。無論你自己是多冤、多悲、多憤,都是你自己的私事,大廈是全然不管的。自己苦心練成的五十萬秦軍,就是大廈毀滅外敵的巨拳。一想這五十萬秦軍,商君就打消了從外部進攻的所有計劃。因為目前還沒有一支軍隊能與之抗衡。從內部進攻,自己又無法進入大廈,真可謂權盡智窮也。商君隻好望而興歎了。

東方大白,偓佺一覺醒來,就走過來探視李有屋。過岩一看,隻見商君坐在一石頭上,雙眼失神的望著還燃著餘火的篝火,關心的走近後輕問:“一夜未眠,有何所悟?”

商君一見大仙,方知又逝一夜,不覺惆悵至極,一臉苦笑道:“又是一夜光陰逝,方覺人生常費時。大仙!天——公平乎?”

偓佺一笑:“山民豈敢評天。”

商君一倔:“凡不平事,皆可問評。天豈可免乎?天不公,人自可問。”

偓佺笑攔:“莫可狂語。人見天處事不公,是人之己見也。人心豈可滿?事不成多厭天。而天卻認為自己主事極公也。夫,人厭天,是人限之己私也。如魏王,明明是自己未治好國,而屢敗於秦、齊,痛失肥沃之河西。可魏王偏厭天之不公。天,蒙冤了何處述,人,蒙冤了卻四處吐。天與人比,天苦不堪言也。”

商君大悟,對偓佺深深一鞠後道:“大仙一席天論,鞅頓解迷津,鞅悟也;秦遭此變,鞅之過兮,豈可厭天呼。”

偓佺朗聲大笑:“君該隨山民歸山了吧?”

“不!”商君搖頭回到:“孝公去、白虎亡、景監死,秦國殃,鞅之過也。鞅即悟,豈可獨善其身?鞅雖知不可為而為之是何後果,但若不盡鞅之力為之,鞅活之若死。請大仙體諒鞅之苦心!讓鞅盡完人事後,再言其它吧。”

偓佺歎道:“可惜了——,你一身仙風仙骨,盡費於人事也。君即主意已定,山民也不強求。山民隻請讓李有屋由山民帶走,也算他與山民有緣。”

商君點首應可。大仙也不多說,與商君拱手道別後,就抱起李有屋,歪著不急不緩的步伐,在眾人的眼中,慢慢的消失在萬山叢中。

商君在看不到偓佺大仙後,才下令:沿終南山麓東行!避開大道、城邑,前往鹹陽。

商君東進目的:是想到孝公的墳前憑吊,再窺鹹陽,待時尋機,也算他盡人事之心。可能是天佑,也可能是孝公在天之靈的保佑,反正商君一行六人,竟然平安的抵達了九畿山南。其實,是經李有屋這麽一鬧,加上魏舉的一死,早就嚇壞了秦溪。

秦溪怕還有軍隊反,而未同意公孫賈之計,並將城外的伏兵盡數收回,以確保鹹陽。特別是李有屋的逃脫,那可是嚇壞了秦溪。秦溪知道李有屋一定會找到商君。他一想到自己罪行、罪證要是全落在衛鞅之手,一想衛鞅的冷酷無情與能量,就膽顫心驚!

秦溪最耽心、最害怕的就是商君調雍、郿之兵包圍鹹陽。其實純屬杞人憂天。這是秦溪等人對秦國的體、製不熟悉,才給了商君一個在秦地大搖大擺的隨意走動的機會。

商君來到了九畿山的南山腳下。隻見山腳下有一溪水半環而報的草地上,孤零零的臥著一碩大的土墳。草地上,有人工剛種植不久的數百棵幾丈高的柏樹。這些柏樹呈田字型的種植,將這巨墳包圍在中心,猶如這墳的警衛。那田字的十字格空地,就是以墳為中心,向外延伸的四條甬道。墳前立著一塊丈六高的石碑。碑上端刻著“秦國孝公、韓夫人之墓”。墳前,腳印零亂。墳上,已長茸茸綠草。月光從不遠處晃動的樹葉縫中,斑斑駁駁的掙紮著照射照在這冷落的墳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