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趙良勸說公孫鞅1

商君想知道孟蘭皋近況心切,剛一跽席,就著急的問趙良:“請問趙良老弟!蘭皋兄近況若何?還那麽無拘無束,遊隱山穀?岐黃之術可有新獲?寡人想,蘭皋定會埋厭寡人,自從二十二前離開後,寡人就沒去找他痛飲盡歡,所以蘭皋兄才托你找寡人。可寡人幾十年來,也是年年都去簡詢問啊!可蘭皋兄為什麽一直沒有回音?”

趙良微微一振,雙手合抱向上舉至左臉,抬頭看天的悲歎道:“兩年前,蘭皋兄染病而去。一代人傑,可惜!可惜!他再也不能與老友痛飲了——”

商君一震,端跽著的身子向前一撲,頭差點扣在了席案上,好在一把止住了身子的前傾,才沒有在趙良麵前失態過甚。商君強忍著悲痛,端跽之後,方才痛惜的說道:“寡人曾多次致簡於蘭皋兄。唉——!人各有所誌,難以強求哦。今,逝者如斯兮!想寡人,落泊於安邑,乞討於塚宰府,是蘭皋兄將寡人拉出對魏的夢幻,勸動寡人入事西秦。寡人無蘭皋兄就無今日之輝煌。可,可蘭皋兄竟先去也……”

趙良一看商君悲疼欲絕,深深的緬懷故友,為了將商君從悲哀中來了回來,就不得不說出自己的來意:“商君,請節哀順變!逝者已逝,但——蘭皋兄在去世前,一再托我,要我在公孫鞅最盛之時務必趕赴鹹陽,救他老友性命。所以,良才不得不前來鹹陽。”

商君聽到後,一下就想起二十二年前——安邑的涑水河畔:孟蘭皋對自己所說的急流勇退那番話,不由不讚道:“蘭皋兄,真誠信君子也。”

趙良聽後,也喟然長歎:“是啊!蘭皋兄言:他‘一生好友唯衛鞅也。鞅公而忘私,相秦十數年,必罪宗族。秦怨鞅者眾。蘭皋不救,無人可救鞅。’故蘭皋兄一再囑托,見我首肯之後,方才瞑目別世。”

商君聽到此,早就老淚從橫,拱手對趙良真誠的說道:“知寡人者,唯蘭皋也。寡人與蘭皋兄為友,乃一生之幸事。今蘭皋兄已逝,唯趙良兄能代蘭皋也。趙良兄,你即為蘭皋友,則是寡人友也。寡人想請趙良兄留之於則,常敘衷情,可否?”

趙良連連搖頭:“商君!恕良不敢從命。孔丘有言曰:‘一推賢而戴者進,聚不肖而王者退。’良一山野之民,不肖之徒,故不敢受命爾。”

商君淡淡說道:“趙良兄!賢,均為眾言賢。賢者進,未必賢進。賢不結黨徒,何人知其賢。賢進不聚徒,何又能繼有人言賢。賢者為保賢,則必私賢,私賢必壞公。故秦拒賢,也不準賢進。不肖,則無名。無名者方可考,考之而用,用必為公。故秦之官爵,隻授功考之不肖。這就是秦方能在短短數年稱霸天下之所在。”

趙良聽後,心裏一震,怪不得蘭皋兄常言衛秧善於言辭,非一般人能勸止,原來衛秧真乃大才大奇之人,僅憑一個對賢的解釋,就震耳發聵,無怪乎秦強於西;但是,我即受蘭皋兄所托,就一定要忠蘭皋兄之事,不勸說公孫鞅急流勇退,我將有何麵目對蘭皋兄的在天之靈?想到這,趙良把臉一板,冷冷說道:“良又聞之曰:‘非其位而居之曰貪位,非其名而有之曰貪名。’良聽君之意,則恐我貪位、貪名也。故不敢聽命!”

商君一聽,這趙良在含沙射影的說完,雙眼就如利刃般掃了趙良一眼,一雙壽眉微微向上一挑:“秦爵無功不授。秦官無功不拜。秦晉爵,無政績、無量功不晉。故秦爵、秦官非官能謀,非巧能取。故無非其位而居、非其名而有。寡人留兄立側,兄無功仍於立側,但僅一黔首也。故並無虛位與待、並無非名與授,何來貪之有?趙良兄,西方一弱秦,民愚國貧,能在短短十數年,稱霸致伯,寡人功不可沒。寡人居之何貪之有。兄對秦之偉業無視乎?”

趙良哪有不知秦之巨變。他是來說鞅急流勇退,是來遂蘭皋之願的,怎麽能對衛秧歌之功,頌之德。想到這,他就心一硬,咬著牙說道:“商君!反聽之謂聰,內視之謂明,自勝之謂強。虞舜有言曰:‘自卑也尚矣。’君不知道虞舜之道,無為問我矣。可乎?”

商君一聽,這趙良還真有才,竟用聖人言?於是微微一笑,緩緩說道:“始秦戎翟之教,父子無別、同室無居。今寡人更製其教,而為其男女之別;大築冀闕,營如魯衛矣。兄觀寡人治秦,賢可比五羖大夫乎?”

趙良這時才真正體會到蘭皋所言的“鞅好勝,固執,非重言刻薄,不可震鞅”的話。趙良為了友托,也就不得不用重言了,就冷言諷道:“千羊之皮,不如一狐之掖;千人之諾諾,不如一士之諤諤。武王諤諤以昌,殷紂諾諾以亡。君若不非武王乎?則我請君允終日正言而不被君誅,可乎?”

商君被趙良比為殷紂,竟也不惱,依然平靜如水的說道:“言,有多種言。麗詞可言陰毒,至誠多言樸詞。利言益人,甘言壞人。趙良兄如果肯終日為規寡人正言,寡人求之不得!寡人為何還要誅趙良兄乎?這種損害自己的事,寡人還真沒有想到。”

趙良真是佩服了衛鞅的善言,更為衛秧的執迷不悟而歎息。事到以此,就隻好直言刺道:“夫五羖大夫,荊之鄙人也。聞穆公之賢而想事秦助力,可自覺行無資。故、自賣於秦商為仆,被商遣去牧牛。方二年,穆公知其賢,親請之!舉之牛口之下,而加之百姓之上,秦國莫敢望焉。相秦七年,而東伐鄭國,三立晉之國君,一救荊國之禍。發教封內,而巴人致貢;施德諸侯,而八戎來服。由餘聞之,叩關請見!

故五羖大夫相秦也,勞不坐乘,暑不張蓋,行於國中,不乘車、不操幹戈,功名藏於府庫,德行施於後世。五羖大夫死,秦國男女痛哭,童子不歌謠,舂者不相杵。此五羖大夫之德也!”說道這趙良偷偷的看了一眼衛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