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前塵若夢可追憶

張胤醒了,此時正和張謨大眼瞪小眼。

老少二人都沉默不語。一個心中歡喜,隻想看著這小小的人兒,看他一呼一吸,小嘴兒糯糯;看他小拳緊握,眉頭皺皺的,似乎很有些煩心的樣子……真是目光一刻都不想離開。另一個心中迷惘,完全搞不清楚現在的狀況,不知道自己為毛就成了嬰兒了。

如今的張胤實實在在是個“小人兒”。張胤後世並不叫張胤,但是現在這顯然已經不重要了,因為他已經注意到自己變成了嬰兒,很是莫名其妙。張胤用力地揮了揮自己的拳頭,很想抒發一下自己鬱悶的心情,但在張謨看來,他這個動作最是迷人可愛,心裏癢癢得厲害,差點就要老淚縱橫了。

張胤此時正神遊天外。自己本是堂堂後世天朝大學畢業生,怎麽就變成了嬰兒來到了這個陌生的地方?張胤的小腦袋瓜子有些渾渾噩噩,努力回憶著自己的一生。生在帝都,長在帝都;幼時家貧,沒上過幼兒園,老爸老媽上班的時候就靠東臨西裏的七大姑八大姨幫忙帶看著;小學時調皮搗蛋,仗著還算聰明的腦瓜,每次考試成績倒也過得去;中學時頓悟,宛若新生,發奮學習,高考成績不錯,考上了自己心儀的帝都理工大學機械工程專業;大學時有了初戀,自己至今還記得女孩嘴唇上淡淡的甜味;畢業後,與女友分隔兩地,隨之分手;之後棄文從軍三年,得了不少曆練;轉業後到專利局下屬一個事業單位工作,負責機械類發明專利和實用新型專利的登記核準手續……

這些,似乎和其他年輕人沒啥大的區別啊,自己怎麽就成了嬰兒了?要說有什麽特別的地方,也就是自己的愛好與同齡人不大相同。自己喜歡書法,同學當中幾乎沒人有這項愛好;為了哄女友開心,去學了吹簫,隻為和女友的琵琶相和;為了滿足自己古怪的喜歡帆船的興趣,畢業設計做的是“機械動力在帆船中的應用”,做了一個木製的蒸汽帆船模型,這個完全過時無用的設計得了個及格評價,勉強混到了學位證書……張胤腦中突然想起那件事:“難道是……那顆隕石?對,應該就是因為它。”

張胤說的隕石是他在開車去給住在郊區的朋友當伴郎的路上遇到的。

張胤答應給大學同學兼好友王岩當伴郎,所以在婚禮的前一天夜裏趕往王岩家,下了京承高速已經是夜裏十點多了。當時,張胤行駛在一條不知名的路上,兩邊是種滿葡萄秧的農地,路上車很少,目的地就是王岩在郊區山裏的老家……

張胤的頭腦的畫麵越來越清晰,他記得,當時突然有一個燃燒的火球從天而降,墜落在前方不遠處的路邊葡萄田裏,發出一聲巨響。

人都說“好奇害死貓”,張胤就是一例。他忍耐不住好奇心的驅使,停下車,從車上尋了一個應急手電筒,跑過去查看掉下的到底是個什麽東西,還一邊跑,心裏一邊嘀咕:“如果是塊隕石就好了,興許能賣個大價錢。”張胤所在的時代有很多人收集各種隕石,有的是拿來研究,有的就純粹是因為喜歡而收藏,價格炒的很貴。

張胤來到墜落點,看到了那塊隕石,心中莫名的有些激動。

隕石周邊火焰騰騰,中心隱有紫芒閃爍,靜靜地躺在一個土坑之中。

火苗漸漸熄滅。張胤鬼使神差地作出了一個後來他自己既覺得慶幸,又感到很白癡的動作——伸手去觸摸了一下那塊隕石。之後,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瞬間隕石紫芒大盛,一股巨大的力量將張胤擊倒,源源不斷的有能量湧入他的身體,並在他的體內和身體周圍氤氳盤旋。

疼,有若碎骨斷筋般的疼。

劇烈的疼痛使張胤很快暈了過去,在失去意識的最後一刹那,他仿佛看到了那顆隕石發生了爆炸……

再之後,張胤就成了躺在張謨麵前的嬰兒了,至於隕石爆炸後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他一無所知了,那一段他沒有記憶。

其實,那紫芒隕石確實發生了爆炸,巨大的能量撕裂了時空,將張胤卷入到了時空裂縫當中,之前侵入身體的未知能量保護了他,否則掉入時空裂縫的張胤必然將屍骨無存,或者在墜落到漁陽城外小山時跌得粉碎。那股能量不僅保護了張胤,也似乎對張胤的身體產生了神秘的影響,隻是他自己還不清楚。

沒有人知道什麽原因使張胤變成了嬰兒,或許是那股未知能量的原因,或許是張胤在時空裂縫中的某一瞬間遇到了逆行的時間蟲洞。不管因為什麽,反正張胤成了一個嬰兒,來到了東漢末年。幸運的是張胤沒有在失去自我保護能力的時候被野獸叼走,或者因無人發現凍餓而死,他遇到了張謨,被撿了回來,認作養子。

隨張胤一起墜落的那塊隕石是紫芒隕石爆炸後留下的一部分殘餘,實際上是一塊說不清楚是什麽成分的金屬。那兩名護衛將它帶了回來,交給了張謨。

張謨一行,有馬車、牛車數輛,仆役、護衛十數人,自京而來已有月餘,眾人頗顯疲憊,幸好小張胤一直酣睡,並未哭鬧。進入漁陽城後,由於天色已晚,張謨決定先到驛館安頓,明天一早再去拜見太守馬勖。

在漢代,通常太守等主官和自己聘任的主簿、從事、掾屬等一郡官員及家屬都住在郡守官舍中。明日張謨麵見太守之後,也肯定要搬去郡府居住的。

尋到驛館安頓下,拾掇行李、分派房間等諸般瑣事自有張山安排,張謨無需操心。

張謨現在更關心的是撿來的小兒張胤。由於此行是赴邊郡任長史,很有可能會有危險,所以張謨隻帶了仆人護衛,並未帶妻妾前來,身邊也無婢女。現在有了張胤,看來是必須添置些婢女、仆役了。

待張山將事情捋出條理之後,張謨便將其喚來,吩咐道:“你明日一早到街上打聽打聽,附近可有新產嬰兒的婦人?可將其雇來做胤兒的乳母。你馬上去安排廚下煮一些米粥,將米油撇出來,一會吾親自喂胤兒。”如今事發突然,小張胤沒有母乳可喝,一時半會兒也尋不到羊奶、鹿奶,隻好先弄些米油充饑了。

“諾!”張山答道,然後轉身離去。

張謨回過身看躺在榻上、裹在錦被當中的小張胤,越看越喜歡。張胤就是在這時候醒來的。

父子二人互相凝視良久。張胤逐漸從回憶中恢複,開始打量眼前這服飾怪異的人。麵前這人峨冠博帶,容貌古樸,眼正鼻直,劍眉黑簇,氣度儒雅軒昂,很是有一番雍容氣派。

“哇……”張胤本來想問,“你是誰?我為什麽在這?”不想第一次發聲竟是嬰兒嘹亮的啼哭聲。此時的張胤是個三四月大的嬰兒,雖然有後世的記憶,但是畢竟身體還未長成,嗓子、聲帶等等都很嬌嫩,還說不得話。過些時日,鍛煉鍛煉,相信很快就能出聲說話。

張胤這一哭,張謨可就慌了,畢竟沒有過養兒育女的經驗,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

“胤兒,你可是餓了?嗯,定是餓了!”張謨說這話的時候,毫無平時自信的儒者風範。

“我不餓,我是問你我這是在哪?為毛會這樣?我怎麽變成嬰兒了?……你不會是妖怪吧?”張胤又是一陣歇斯底裏的大哭。

張謨兩步邁到門口,推開門,大聲喊道:“張山,張山,米粥熬好否?這可如何是好?這可如何是好?”

幸好不一會兒,張山提著一個食盒出現在門口,“主人,米粥已經熬好了,奴婢還尋來一碗蜜水。”

張謨喜出望外,搶來那碗蜜水,用小勺舀著喂給張胤。張胤根本不領情,也不喝那蜜水,一陣手舞足蹈,嚎啕大哭。

張謨無法可施,仰天長歎道:“想我張謨遍讀諸經,知名南陽,如今竟拿一小兒束手無策,可悲乎?”

小張胤聽到張謨的仰天長歎,忽然安靜下來,心中暗暗思慮:“張謨不知是何人,沒聽說過。雖然說話有些口音,但是聽語氣不像是神經病或者拍電影,那就應該是真實的了。那我怎麽會變成嬰兒?怎麽會來到這個地方?難道是穿越了?開玩笑,怎麽可能有這種事?”

張謨見小張胤安靜下來,大喜過望,來到榻前,對著小張胤喃喃自語道:“胤兒,你不哭鬧就好了。你可知道為父很擔心你,為父年過不惑仍無子嗣,不想這次出仕漁陽竟然撿到了你,為父很是高興啊,想必你母也會很高興。以後你我雖為義父子,為父定將你視若親生,教你禮儀、經學、文韜武略,把你培養成我大漢文武雙全的棟梁。待我兒長成定可以成為知名天下的佐國賢才……”

張胤聽著張謨念念叨叨,心裏如遭雷擊:“撿到、漁陽、義子、大漢……,這些字眼有些觸目心驚啊。我真的是穿越了,還來到了漢朝的某一時代。偶買噶!怎麽會這樣?”張胤心想:“老頭你繼續說,到底是怎麽回事?”

張謨兩眼含淚,繼續對小張胤說著他認為貼心的話,也不管他聽不聽得懂:“胤兒,咱們南陽張氏世代兩千石,乃是郡望大族。先祖堪公(張堪)品行超群,牧政漁陽,天下知名;你祖父衡公(張衡)學貫諸經,德茂材羨,實乃不世出的奇材。胤兒你也要效行先祖,作出一番事業,續我南陽張氏血脈……”

張山見主人父子無事,悄悄退了出來。

這一夜,就這樣在張謨的絮絮喃語中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