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3章 意氣之爭惹病重

李晟倒是不羞,他怨,他恨。

未來的柳大將軍身先士卒,也未能將茅廁裏的溫度給提起來。

牆上的孔,漏著風,吹得人直打哆嗦。沒有浴霸,沒有電燈,連火爐都沒有,於是乎,隻有在茅房瑟瑟發抖。

李晟淚流滿麵,總算理解古人為何不怎麽洗澡了。

三下五除二,將全身搓洗一遍,那些頑固的麵條,隻有下次再來解決。躲進被窩裏,才微微有些暖意。

“哈欠。”洗澡是一件很危險的事兒,沒有感冒靈,沒有白加黑,生病了,更是一件麻煩的事兒。

周身酸軟,不想動,虧得柳毅,還有心情去說服他的夥伴。李晟閉上眼睛,沒過一會兒,就進入了夢鄉。

後廚裏一直忙活著,吳嬸的身子很胖,幹活兒卻很幹練。柳母和吳小妹打雜幫忙。柳慧還在山坡上,照顧那些“祖宗們”。

山上的進度很快,十個人,沒有一個偷懶的。一摞摞的土,被拋了出來,坑越來越深。

李父挖著地,這一壘地要種上麥子,大豆,高粱。老天爺不開眼,地裏收入少,就必須把二十畝地全都種上。

不明白二兒子的舉動,他也希望池塘能夠蓄上水,有水,就意味著有收成。

“慧兒,把它們趕遠一點。”

這光禿禿的泥巴裏,也不知道有什麽東西,挖了一鋤,就蜂擁過來。瞧那食囊裏,都吃的鼓鼓的,還真能夠放養。

柳慧和柳葉一人一邊,拿著長條子,將它們趕到後方去。

鋤頭鋒利,挖的深,更加費力,進度反而慢了下來。那尤裏正,就是因為這個原因,發了火。

裏正掌管戶口和錢糧,春耕不利,秋收無成,又哪裏來收糧。

山上山下,能夠出動的人,都在田地裏忙活。三個老頭子也在田裏拔草,人老了,戰鬥力不行,隔斷時間就上來歇一歇,喝上一口水。

劉老頭看了看田地裏歪歪斜斜的影子,“老周,讓他歇著去吧,這樣子,很容易生病的。”

周老頭麵上不忍,卻還是嘴硬,“大冷天的,到處瞎跑,放著農活不幹,就要好好整治一下。”

吳老頭抽巴一口煙,“你們發現了沒有,從晟哥兒醒過來後,太公家就有些邪乎。”

眾人一想,還真是如此,周老頭道,“等太公回來,找個和尚來驅驅邪就好了。老劉,你們家長豐呢。”

“在家裏哼哼唧唧的,聽著就煩,打了兩巴掌,讓他歇著了。”

周老頭不滿地指著劉老頭,“你就寵著他吧,養好了精神,明天又被人拐走了。”

吳老頭指了指前麵,“來了,來了。”

柳毅怎麽也沒有想到,周陌還在田裏犁地。從這兒去長橋集,來回三個多小時,對於經常運動的人,可能沒有什麽。可老是不運動的人,肯定吃不消。

柳毅的腳都還痛著呢,一瘸一拐的。周陌肯定也好不到哪裏去,看他那搖搖欲墜的樣子,柳毅心裏不是滋味。

“周陌,你趕緊回去休息,小心生病了。”

周陌瞅了瞅田坎上的老頭,咬牙繼續趕著牛。柳毅望著三個老頭,老頭十分傲嬌,沒有一點兒鬆口的打算。

周老頭要開口,柳毅不用聽,也知道是各種教育。早上在村口就已經領教過了,現在充耳不聞,卷起褲腳,就要下田,也不管是不是剛洗過澡。

老人們慌亂地去拉柳毅,柳毅快步走下田,動靜太大,泥水濺了一身。柳毅握住犁頭,周陌哆嗦著,不可置信道,“毅哥兒,你下來做什麽!”

臉上直抽抽,還掛著笑,“是我害的你。我幫你耕田就是了。”

周老頭在田埂上喊道,“好了,都上來,不用你們犁田了。”

“快上來,毅哥兒你的褲子都打濕了,趕緊回去換衣服,別著涼了。”

周老頭還是板著臉,“還有你,趕緊回去,讓你媳婦燒水,把你這一身晦氣好好洗洗。”老人們去套弄農具,柳毅和周陌狼狽地相視一笑。

回到家,吳嬸兒的大嗓門響起,“哎呀,毅哥兒,你這是幹什麽去了,不是剛洗過澡麽?”

柳母從後廚出來,臉色很不好看。柳毅隻好把頭一直低著,身體哆嗦個不停。

柳母歎了一口氣,“大了,管不了了。小妹,趕緊去燒些水。”吳小妹嗯了一聲,往後廚跑了。

“男孩子,都這樣,我家小三,也是一個不安分的,有時候把人氣的不行。”吳小三安安靜靜站在門口,中了黑槍。

“雞鴨都弄好了麽?”“弄好了。”“門鎖了麽?”“鎖好了。”“澡洗了麽?”那麽幹幹淨淨的,足以得到答案。吳小三隻得點了點頭,吳嬸還真是要把他比下去。

柳母解開圍裙,“我算是明白,翅膀硬了。吳嬸,他要有小三一半的聽話,我就滿足了。我去接昭兒放學,家裏就拜托吳嬸兒了。”

“好了,夫人也不是要怪你,毅哥兒再去洗洗,換套衣服,小三,去幫毅哥兒。”

再三強調翅膀硬了,柳母卻是有些不滿。大兒子和二兒子,在短短幾天內,越來越有主見。

村裏最悠閑的,莫過於胡老頭。在這小船上,有人就渡,沒人,就樂得清閑。

“胡叔。”胡老頭走到船頭,“丫頭,有事兒?”

“去接昭兒放學,有些事兒請教。”

胡老頭解了套著船的繩索,揚起撐杆,小船向對岸駛過去。夕陽在河麵上折射出瀲灩波光,微紅吹動鬢發,能聽見河水搖擺的聲音。

“是為了柳毅那小子。”

柳母歎了一口氣,“不光是他,還有毅兒,今天,天沒亮,就帶著一群人跑去長橋集。”

胡老頭笑了笑,“真是個傻小子,行兵打仗,日行百裏,不過通常小事兒,就這樣的訓練,有什麽用?”

柳母緊緊握著雙手,皺著眉頭,“這孩子,還真是死性不改,當兵有什麽好的,讓家人提心吊膽。”

眼淚悄無聲息滑落,上一次柳毅偷偷跑去投軍,若不是蕭縣尉阻攔,還不知道人在何方。胡老頭長長歎了一口氣,“丫頭,如今天下陳平,哪兒又那麽容易打仗。再說了,強身健體,沒什麽不好的。”

“都沒有一個省心的,現在晟兒也跟他湊一塊去了,胡叔,我真怕。”

胡老頭眯了眯眼睛,“丫頭,你們家二小子,我現在看不透了,不過,按他的性子,隻怕不會去從軍吧。”

當兵很苦,怕苦的人,怎麽會願意去當兵呢。

河對岸傳來了呼喊聲,柳母擦了擦眼睛,裝作什麽事兒都沒有發生過。

柳昭很高興,臉上洋溢著笑意,“娘,娘。”

柳母責備道,“慢一點兒,今天都學了什麽?”

“夫子講的千字文,娘,我學會寫自己名字了。”柳昭用手指在柳母手心輕輕劃著,柳母也不知道這字寫的對不對,卻仍舊很滿足,“如今,最省心的,就是昭兒了。”

“都是好孩子,將來有大出息。”

柳母摸著柳昭的頭,“出不出息無所謂,隻希望能平平安安的。”

胡老頭微微搖頭,看了看溪河。溪河的水奔流向前,誰有能夠阻擋得住呢。老大從小立誌當將軍;老二醒了之後,誰都看不透;老三開始蒙學,任何一個,怕都不會守著這一畝三分地求活。

最不確定的那個,打了個哈欠,緩緩睜開了眼睛。天色開始暗下來,這一覺,睡了一個下午。

身體還是有些疼痛,翻個身,看見老大也躺在**。嘴角微微一笑,懶的,可不止他一個呢。

柳毅的呼吸有些粗重,李晟摸了摸他的額頭,有些微微發燙。不好,估計感冒了。

李晟趕緊穿衣起床,急衝衝跑到廚房,“吳嬸,快,熬點薑湯,老大他怎麽搞的,身體比我還不如。”

“不是比你還不如,他又下了水田。”李晟愣在那兒,好端端,下水田幹什麽?

刨薑燒水,有人幹這些活。李晟出了大門,見李父提著雞籠回來,柳慧和柳葉跟在後麵。

“爹,你今天下田了?”

李父搖頭,“沒有啊,我今天在鋤地。”

“那咱們家的牛和犁呢?”

“不是周陌家的在用麽?”

李晟抬腳就往周陌家走,這事兒,跟周老頭脫不了幹係。

周老頭的兒子,在戰爭中犧牲了,留下孤兒寡母。周陌現在是家裏的頂梁柱,所以特別勤快,深怕家裏的田地顧不過來。

李晟還沒進門,就聽見周老頭的嚴厲警告聲,“我告訴你們,以後離那個禍害遠點兒。要不是他的慫恿,小陌會病。”

兩個婦人擔憂得緊,周母建議道,“爹爹,要不請大夫吧。”

“請什麽大夫,出一身汗就好了。”

李晟捏緊拳頭,“禍害”二字都出來。這門上的符,恐怕也是為了防著他的吧。李晟扯下一張符紙,施施然走了進去,冷冷看著這一家三口。

周陌媳婦有些害怕,“晟哥兒,你,你來幹什麽?”

周老頭橫眉冷眼,“這裏不歡迎你,你給我出去。”

這固執的老頭,李晟長呼出了一口氣,“是你讓我哥下田的?”

“我可沒讓他下田,是他自己要去幫周陌,結果什麽事兒也幹不了。”

明白了,周老頭還是讓周陌幹活。柳毅本來是來做思想工作的,見周陌在田裏,也跳到田裏去了。洗兩次澡,難怪會額頭發燙。這個周陌,累上加累,隻怕情況更糟。

不管他們,直接闖進了臥室裏。周陌臉色很紅,手一摸,燙,很燙。“我知道你看不慣我,你也不至於這麽折磨你的孫子。”

周老頭怒發衝冠,“我折磨他?不是你們帶他瞎跑,他會生病,今天一天的活兒都沒幹,都是你害的。”

周母拉著李晟往門外走,深怕周老頭亂來。李晟不與他多爭辯,“好,你說的對,現在,趕緊請大夫。額頭那麽燙,不請大夫,熬得過去麽?”

“你就咒吧,給我滾出去,滾。”

周老頭手裏抄著掃帚,李晟再不走,恐怕真的要打人了。

周母將李晟推了出去,哀求道,“晟哥兒,求你,以後不要帶著周陌了。”

“周嬸,現在是要請大夫,治病要緊啊。”周嬸瞅了瞅周老頭,很是害怕,退回屋子,把門關上。門內傳來,掃把精,禍害,妖孽的罵聲。

李晟肺都氣炸了,指著周家的大門,“我以後再管你姓周的一家,老子跟你姓。”

不管圍觀的莊戶,拉著迎麵而來的李父,“爹,我們回去。”

李父看著暴怒的李晟,居然不知道如何開口問。李晟急衝衝走進屋子,從案板上包了幾張餅子,塞給李父,“爹,兒子犯錯了。你現在去長橋集請鄒爺爺,讓他務必來一趟,周陌危在旦夕。”

李父看了看柳母,柳母點頭,“快去啊,毅兒也生了風寒。”

李父急衝衝地出了門,在夕陽下,朝著長橋集狂奔。李晟坐在椅子上,捂著額頭,輕聲問道,“娘,我是不是做錯了。”

沒有什麽比一個擁抱來的溫暖,柳母撫摸著他的頭,“晟兒,沒事兒,娘在呢。”

突然間,覺得很累,自己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他們好,可是沒人理解。他也不可能去解釋,這就是一件解釋不清的事兒。

穿越過來,有父母兄弟姐妹,他就此以為有了全世界。可當他想用自己的方法,來改變這些人的生活,才發現,有太多的阻礙。

三個固執老頭的反對,隻是很小的插曲,今後勢必會遇到更大的阻礙。

妖孽,禍害,惹禍精,發糧發肉,處處為人著想的是妖孽麽。

真是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這比臭水溝還臭的三個老頭,我李晟可不會這麽被人打倒了。

李晟抬起腦袋,從柳母溫暖的懷抱掙脫出來,給了一個燦爛的笑臉,“娘,我沒事兒。”

這笑臉,在柳母看來,很是勉強。正如胡老頭所說,二兒子心裏太能藏事兒了,當母親的都有些看不清楚。

李晟額頭冒了黑線,又不是小孩子了,受挫了,不該找母親撒嬌,可惜沒有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