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工程

羅杆子不是長上匠*!至少不能算正式木匠,卻擋不住生計的逼迫,幹了大半輩子的木工。時間久了,幹出來的活計,也就有了專業木匠的水準!

這會兒,羅大木匠正帶著兩個小夥計,呼哧呼哧地鋸著厚木板,滿臉卻爬滿了愁紋:王延興給他安排了一長溜的活計……一些活計他幹過,比如箍桶,可他從來沒有箍過要在腰眼上開洞的桶。

他不怕幹活,可他怕幹了半天活,沒一無所成!

他很希望王延興能跟他多解釋幾句,這在水桶腰眼上開孔是個什麽章程:若是隻要裝半桶水,那何苦要箍這麽高的桶?可是,王延興卻沒有跟他細講。不是王延興不想跟他細講,而是,他跟呂奇和孟鹹講解的時候,已經費盡了他全部的口水。

王延興也沒想到把呂奇拉過來看礦場,其實也是給自己刨了個坑。他畢竟不是專業學哲學的,對黑格爾、康德之類的學說都是一知半解,哪裏能經得起呂奇的刨根問底?馬克思主義哲學倒是學了個半桶水,可是,讓道士學唯物主義,是不是有點跑得太偏了?

其實,王延興也不想想,自從他動了歪腦筋,想辦法要將呂奇留在泉州之日起,就已經將一個根正苗紅的小道士帶偏了路。呂洞賓若是知道了,自己的弟子學哲學去了,分分鍾鍾就要過來找他算賬!不過,按純陽真人千裏之外可以飛劍取人首級說法。倒是免了跑過來的折騰,隻是王延興得小心一點,會不會突然有一天,一柄飛劍從天而降,取了他首級而去!

不知死活的王延興還沒想到這一節,他現在正在把數學、物理這些東西跟天道聯係在一起,要把小道士往更斜處引。他對呂奇說:這個世界太複雜了,要認識他,就必須先要對這個世界進行拆解,把各種要素用最簡單的符號來描述。而這些要素之間的關係,便是天道的一種表現。

比如水,從高處往下流,就可以用一個點來表示水,一個箭頭表示方向。一個桶用一條下凹的線段表示,至於桶的重量,便也用一個點來表示。因為重量總是往下的,所以,也可以用一個朝下的箭頭表示這個桶的狀態。

要讓桶懸在半空,自然要用手提起來,這個向上的力氣,則可以用一個向上的箭頭表示。

現在,桶是空的,桶的重心在下麵,而提桶的著力點在腰眼的位置,此時,桶能保持穩定。當開始往桶裏麵注水後,桶的重心開始上移,當重心高於腰眼的時候,桶身就會因為外界的擾動而失去平衡,而傾倒……

呂奇瞪圓了眼睛聽完,一臉驚訝,王延興隻得對他又是一番講解:我們要認識這個世界,要經曆初步認識,分割簡析、再回歸本源的三個過程,嗯,這叫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還是山!

哇……繼之果然是非常人啊!呂奇感歎道,這看山是不是山一語,就滿是深意啊!

唉!王延興卻無力享受呂奇的讚歎。學過物理的人都知道,這叫受力分析,不過是物理最入門的知識。重心、平衡等概念也都是最基礎的東西,可偏偏呂奇跟孟鹹都是第一次聽,哪能一下就能接受。

唯一可以寄托安慰的是,呂奇對這種將一個事物簡化成一個點,將方向用箭頭表示,將重量、大小都用數字描述的方式還是很感興趣,隻是初次接受,有點慢。可孟鹹就完全蒙圈了。唉,想想孟鹹那麽聰明的一個人,學起物理來,應該不會太難,誰想,這家夥,就是一24K的文科生……

還好,羅杆子不用知道受力分析,也能箍出桶來……

王延興跟兩個好奇寶寶講完桶的故事後,開始著講另一個木工活:風箱!

這東西在現代人看來,原理簡單,不值一提。可在孟鹹和呂奇看來,那也是奇思妙想的巧物。隻是,他們不卻不知道這玩意的出現,給中國古代冶金帶來的,將是革命性的提升。

要知道,在風箱之前,往爐子裏麵鼓風的東西,是大皮囊。那東西很重,要幾個壯漢,抬起來吸風,再壓下去鼓氣。人力基本上都消耗在了對付皮囊的重量上了,真正作用在風力上麵的力量,不過十之一二。而風箱的活動部分隻是一個木製的活塞,機構上損失的力氣很少,而且風箱兩個動作:拉和推,都能鼓風。鼓風效率,要高出許多倍來。

在原本的曆史上,無法考究,到底是誰做出了第一個手拉風箱。有人認為,是在明代,因為明末的天工開物上,將這玩意畫了出來。但是,中國有太多的技藝和智慧,被文人和政客當做雕蟲小技,而忽視。等到能上天工開物的時候,風箱定然已經是得到廣泛運用的時候了。

看到羅杆子按照自己的說法和圖樣,當真把風箱做了出來,很是高興了一下。不過,也隻高興了一下,畢竟,他要著手的事情還有很多。

比如,要準備木炭,還有要石灰石,還有澆鑄用的型砂等等……

這些事情,都可以提個要求,吩咐一聲,然後交給別人去做,可這一件,卻是必須一直都守著,那就是:新建一座高爐。

自從知道這附近有高嶺土之後,他就惦記著直接上高爐了。

雖然隻打算建一個小小的高爐,可高爐就是高爐,該有的保溫、蓄熱等等的功能還是得有才行。按照王延興的設計,這個小高爐的最內一層,當然是用高嶺土耐火磚砌成爐膛,最外麵,包土保溫,中間則是用粘土磚了作為支撐還要砌出風道和蓄熱室來!此外,就是風箱的安裝位和出鐵、排渣的口子、鐵水引流道等……

飯要一口一口地吃,這鐵做的改造工作,也在王延興的計劃下,一步一步的推進:兩什軍戶,一什以羅大牛為首,執行樹壩建造的任務。另外,羅杆子帶著兩個軍戶,負責木工,還有幾個軍戶在老曾頭的帶領下,負責燒木炭和石灰!章大爐對挖高嶺土和用高嶺土做耐火磚已經駕輕就熟了,他帶著五個人在負責這塊,而剩下的雜工,則以羅二為頭,幹著燒製粘土磚和堆土、夯地基的活。

而跟著王延興過來的王延路,負責著後勤工作,實際上就是管著米袋子和煮飯……采兒,則成了小廚娘!孟鹹長著個聰明的腦袋,卻沒有物理天賦,便給王延興做助手,負責記錄和歸納,按照王延興的描述,將計劃製成圖表,再對照各個組的進行情況,將進展記錄在圖表上。至於呂奇……他得思考哲學問題,得思考天道和鐵做事如何合二為一的問題。他已經接受了用一個點來代表一個要素的做法,但是如何去計算,卻還沒弄明白……既然他這麽忙,就不要負責具體的事務了吧!

轉眼,五天時間已經過了,王延興的新鐵做計劃,隻有樹壩基本成型了。原本的大火濃煙的地爐,出了了最後的那一爐鐵之後,就被用來燒磚和石灰。看著架勢,這個月也就是這幾十斤鐵了吧!鄒磐通過二樓狹小的窗戶也看到了這一切,每看一眼,嘴角就露出冷冷的笑意,心裏暗暗地:“鬧吧!鬧吧!看你到時候煉不出鐵來,看你怎麽交差!”

鄒磐不願意被派過來守著個沒前途的鐵做,可眼下,也隻有等王延興將一切都辦砸了,才能順其自然地回泉州了,一念及此,鄒磐對自己的長隨吩咐道:“叫四麻子過來見我!”

“稟都頭!張什長恐怕過來不了……”那長隨小心回答道。

“怎麽回事?”

“那日被那道士抽了一佛塵之後,張什長就一直腿腳不太利索,一抬腳就發抖,走不了遠路……”

“廢物!沒用!”鄒磐狠狠地罵了一聲,“讓胡老二過來!”

“喏!”那人應聲退下!

不多時,胡老二來了,見禮之後便低眉順目地站在一旁,等著鄒磐發話。

看著胡老二這乖模樣,鄒磐是有火無處發,橫了他一眼:“去給我盯著王衙內!看他到底在搗鼓什麽東西!”

胡老二一聽是這個任務,心道這可不太好辦,不過,他卻不將難色顯露在臉上,連忙頷首:“喏!”轉身就要退下。

他還沒走出門,鄒磐一聲又叫住了他:“你親自去,帶兩三個人就行了!”

胡老二不敢有任何不滿,依舊是標準地一聲:“喏……”

出了鄒磐的房子,也不再磨蹭,回去叫了兩個人就出發,一個叫陳彤,是個大高個,牛高馬大的,有把子力氣,手頭上的功夫是胡老二教的,也還不錯,是胡老二的強力打手;另一個叫胡茂,是胡老二的堂侄,身材一般,卻勝在機靈,遇到什麽事,能幫忙出出主意……

三個人出了土屋,沒走幾步便到了鐵做。現在鐵做的地爐雖然還在燒著,可裏麵燒的已經不是鐵礦了,而是石灰石,另外一邊正在新建一個爐子,已經有半人高了:跟之前的地爐,卻是完全兩個樣,胡老二不知道,也沒打算去知道這叫什麽爐子,他隻關心王衙內去哪了……

胡老二找了一圈,沒看到王延興,便找那大匠問,一問才知道,王延興去了礦場裝水舂去了……

水舂?他要開磨坊舂穀子?胡老二一時不解。也不多想,帶著人往礦場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