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年少無知

眾同學都有些莫名其妙地離開了校舍,王延興卻在看著徐寅離開的方向,心裏七上八下的:這徐夫子是真有事呢,還是被自己刺激了才提前放學的呢?可別到王潮那裏去告狀去了吧。好不容易才在王潮那裏得了個及格分,如果真是去告狀了,那該如何是好啊!

這問題還沒想明白呢,孟鹹卻過來上前一揖:“郎君之才實在孟鹹之上,此前,孟鹹多有輕視之處,請郎君見諒!”

王延興一愣,連忙說道,“長求何出此言啊!某所思者淺薄,書上所著者深刻;某每日想這些事情,卻耽誤了課程的學習。是因小失大也!”

“即使如此,孟鹹鬥膽向郎君建言,請勿要再行孟浪之事,專心求學,則來日成就,不在刺史之下!”

好嘛,又是個勸諫的!老子不就上街調了個戲嘛!至於啊!王延興心裏直翻白眼,隻是,有一事卻又是疑惑:孟鹹與自己的關係實在是還沒到這一步啊!勸諫之事除非摯友,大抵都是仆對主,臣對君,王潮對孟鹹有識人再造之恩,可這種恩惠是出於公事。孟鹹要報恩,隻需學有所成之後,對王潮有所回報即可,跟王延興卻沒多少關係。他這是何意呀?王延興不好說破,嘴上隻是客客氣氣地說道:“延興定然聽從長求之言,不再行那孟浪之事。”在心裏又補了一句,“隻是,那什麽五經古意就算了,某實在是讀不了啊……”

且不多說這些學子如何如何,卻說徐寅出了校舍,轉回後院,徑直往住處而回。一路上,心頭始終徘徊這那四個字:實事求是!

這四個字,說來簡單,意思也很淺顯,可是如果將它作為求學、為政的原則,裏麵的文章可就大了!

徐寅不知道,王延興是如何,從漢書那麽甬長的文字中,找到這四個字的。

這不是簡單的學識,這是大智慧啊!

如果王延興知道徐寅這個評價,必然是要哈哈大笑三聲,然後大讚徐寅識貨!要知道,天朝改革開放幾十年的理論的基石,就落在這四個字上麵:實事求是!這不是大智慧,那是什麽?

從校舍到後院,距離並不太遠,路上的時間不足以讓徐寅想太多。他回到住處,打著揖進去:“夢君久等!”

原來他確實是因為有客來訪,才放學的,倒是與王延興沒有多少關係。而所謂夢君,是他的詩友,仙遊人鄭良士,字夢君。此人長於五言、七言,好交遊。這次過來,不知道又帶來哪些佳作。

鄭良士連忙起身相迎:“隻是又要勞煩昭夢,為某指正幾篇拙作!”

“夢君過謙!夢君佳作,某自當拜讀!”

兩儒相逢,少不得先要互相酸一下,互相恭維一下,然後才談正事。而所謂正事,卻是鄭良士謀求功名的一個計劃:向皇帝獻詩五百首。

五百首詩可不是一個小數字。像李白這樣的站在唐詩巔峰的大詩人,一生中所作的詩歌,流傳下來的,也不到千首。這鄭良士如果當真在幾年之內能攢出五百首,那可不是件簡單的事情!當然了,如此速成的詩集,有許多詩的水平怕是不會太高啊。

隻是揭人短的打臉之事,能不做還是不要做的好:“此乃勝事!夢君經年作詩以獻皇帝,此舉,實乃吾輩之師!”

“昭夢謬讚,某正為此時而來求昭夢,勞煩昭夢助某完成此事!”原來鄭良士也自知自己些的詩篇水平可能不太齊整,所以,選了許多來,讓徐寅幫忙挑一挑,選一選,把那些還可以的挑出來,將來好獻給皇帝。

如果是之前,徐寅定然是欣然應允。不過,現在,他心裏卻又存了另外一份心思:這獻詩之事,在這亂世之中,於國於民,又有何益?

儒家治國,儒學之用,於百姓,某過於教化,使其知禮、守序,可是,當食不果腹之時,有詩百篇、千篇又能當飯吃?

思緒之下,不覺得就有了一絲猶豫。

鄭良士看在眼中,“昭夢可覺得不妥?”

徐寅醒悟過來,忙辯解道:“某隻為夢君之大氣所震撼。吾輩能為此勝事作為,榮幸之至也!”

“那就好!”鄭良士不知道徐寅心中想法,隻當徐寅是真心願意相助,“有昭夢相助,良士成功在望啊!”

說話間,將一遝厚厚的詩稿取出,請徐寅看。

兩人都是愛詩之人,以往以詩會友,兩人都是十分盡興。隻是這次徐寅實在是心中有事。

鄭良士也不是笨人,也看出來了,“昭夢可有心事?”

“到也不是,隻是,今日在校舍,一學子問我一個問題,我卻未能給他解答……”說著,他就把實事求是一事說了出來。

誰知道才說沒幾句,鄭良士就一臉憤怒:“此人簡直是巢賊之流!大逆不道!昭夢還管給他解惑?直接戒尺打將出去便是!”

“夢君何出此言?”徐寅一驚,他出身低微,自然能認同王延興的話,卻沒想過,鄭良士出生鄭氏本家,雖然算不上豪族,可也是一個大家族。族下地產雖廣,卻是積了幾輩人的功勞,才買了這麽許多地產,幹的就是蓄莊客,收租子的買賣。結果,黃巢軍過福建的時候,他家的土圍子,就出了內賊,被裏應外合攻破了。本家死傷慘重,家中積蓄損失殆盡。好在黃巢軍沒有長期盤踞,最根本的還是,土地是搶不走的,這才在黃巢軍離境之後,蒼涼地收拾殘局。受此大亂,他最恨的就是他家中和黃巢軍勾結的莊客。如何會為那些兩腳泥的田舍夫說話?

“何為民生不足養?乃刁民頑劣!不事莊稼,不供養朝廷,反倒整日裏盼著朝廷賑濟。”鄭良士袖子一甩,怒氣不可遏製,“他說無地可種,昭夢抬眼看我泉州四境,荒山何其多,如其肯開墾,何愁無糧可吃呀?”

話說到這裏,徐寅想想也是,泉州之地,雖說七分是山,而隻有兩分平地。可這山地即便不能高產,種些雜糧、小米也是多少有些收成,何至於沒有吃食?隻怕是那王延興年少無知,想茬了。

當即將這事放下不提,專心讀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