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故地(二)

韓清這輛奇特的馬車在熱鬧的坊間穿行,引起眾多的人注意,不過看到隨行的有眾多的侍衛,也沒有什麽人敢出來滋事。他在城裏晃悠了一個時辰,看看北京城的舊貌之後就和李豐等人返回了。

在回去的路上,蕭月茹鬧著要學的曲子,二人在車裏說說笑笑,拉琴時候的動作有時候太僵硬,韓清就給她糾正姿勢,因為在馬車裏是麵對麵坐著的,所以每當韓清扶著她的手糾正姿勢時候,蕭月茹就直勾勾的看著韓清。

“看琴看琴!看手!!這邊!!看好握法!!!”韓清瞪大眼睛帶著嗬斥和嚇唬的表情。起初這小妮子被韓清瞪眼嗬斥的時候,氣呼呼的要叫喊外麵侍衛,再以後被瞪眼嗬斥的時候就是扮鬼臉噘嘴,現在被嗬斥的時候隻是平靜的看著韓清。

“我學的有點累了,歇一歇行嗎?”她平靜的看著韓清問道。

“好吧。”韓清坐會原位,拉開布簾看看外麵,遠處的天空盤旋的老鷹,他盯著老鷹看了許久,放下了布簾。

“可以和我講講你的故事嗎?你真的被擄走那麽長時間?”

相處這麽長時間,她能從隻言片語以及找路振等人的打聽,了解了一些韓清的狀況。看韓清不說話,以為問到了他的傷心處,就自顧自的說道:

“我從小就和父親見麵少,他總是在外麵打仗,有時候一年都見不到一次,今年他去高麗打仗,說是奪回了我們大遼國的至寶七彩九轉琉璃玉淨瓶。被皇上封為了蘭陵郡王。和父親見少離多,陪伴我最多的是母親和府裏的侍女。”

韓清聽著也不說話,隻是愣愣的坐著,身體隨著馬車輕微的晃動著,過了一會兒才發現車廂裏有些安靜,便看向了蕭月茹,發現她一直在看著自己,點了點頭打破這沉默說道:

“海外有一位奇人,研究過孩童在長大成人的過程中有兩種情節,哦,情節呢就是感情。”

蕭月茹靜靜地看著他,聽他繼續講。

“一種情節呢叫做戀父情節,另一種情節叫做戀母情結。三歲左右開始從與母親的一體關係中分裂開來,把較大一部分情感投向與父親的關係上。隻不過男孩更愛母親,而排斥和嫉恨父親;女孩除愛母親外,還把愛轉向父親,甚至要與母親競爭而獨占父親,對母親的愛又加進了恨的成分。”

蕭月茹平靜的目光中開始帶著驚奇。

“女孩多數表現於喜歡像父親一樣高大能保護自己的男性,傾向於在以後的生活中尋找像父親一樣能讓自己依靠的男性,而那位男性性格或者長相或多或少都會有點像自己的父親。正常戀父情結的女孩喜歡的是父親能讓自己依靠的肩膀,而不是像過度戀父者一樣包含許多原因的愛戀。”

“而你平日裏見到父親比較少,得到的父愛有限,一旦父親回到家中,你會更多的跟父親在一起。”

“是的,我父親自從做了宰相,外出打仗的少了,回到府中都是經常和父親在一起下棋,或者去其他府上走動,父親也經常帶我外出。”

韓清笑了笑,沒再說話。

“你是怎麽會那些曲子的?都是那道人教的?”

“是”

“你想家嗎?”

“家?我現在是沒有家的人,家在哪?我也不知道”韓清苦笑了一下,現在自己就在北京,距離沒多遠,可是相隔千年,這種事碰上誰也不信,想把苦悶說出來都沒得說。長歎一口氣說道“知音少,弦斷有誰聽啊,唉!”

“知音少,弦斷有誰聽?”蕭月茹喃喃自語道。然後品味了一下這句話的意境對韓清道:“這是哪句詩詞裏麵的嗎?”

陷入到憂傷中的韓清抬起頭簡單地回答了一句:“對,一首詞裏的。”

“什麽詞?詞牌名是什麽?你作的詞嗎?”蕭月茹眼睛放出異彩。

“是.....”韓清伸出手淩空比劃了一下然後就停頓住了,他想說是南宋嶽飛坐的,可是嶽飛還沒出生呢,於是他的手在空中繼續淩空畫著圈比劃著,不知道該怎麽往下接。

蕭月茹好奇的看著他的動作,盯著他畫圈的手又看看他問道:“能把整首詞告訴我嗎?”

要知這契丹建國以後,一直吸收許多漢文化與渤海國文化,宋朝的頻繁交往,無論是戰爭還是和平時期的榷場貿易,漢文化對於遼朝的影響都是巨大的。

由於大量漢文書籍的翻譯,將中原人民的科學技術、文學、史學成就等介紹到了草原地區,帶動和促進了遊牧民族草原文化的發展。

遼朝皇室和契丹貴族多仰慕漢文化,如遼的開國皇帝遼太祖崇拜孔子,先後於上京建國子監,府、州、縣設學,以傳授儒家學說,又建立孔子廟;遼聖宗常閱讀《貞觀政要》、道宗愛看《論語》等。

所以遼國上下均是被漢文化所熏陶,詩詞歌賦更是敬仰萬千,以至於後來的文壇宗主歐陽修出使遼國時候,規格待遇隆重到讓歐陽修有些飄飄然,並且作詞專門自得一番。

蘇轍出使遼國之時,被遼人圍住極力打聽蘇軾大神的所有情況,如此可見遼國對宋的文化的何等豔羨。

蕭月茹跟著父親經常能見到遼國的文人武將,對於文人的書卷之氣十分的羨慕,今天能聽到韓清作詞一首,立刻激動地不能自已。

韓清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有點舉棋不定的看著她:“好吧。這首詞的詞牌名為《小重山》”

“昨夜寒蛩不住鳴。

驚回千裏夢,已三更。

起來獨自繞階行。

人悄悄,簾外月朧明。”

“哇!”蕭月茹眼神有點迷離,想象這這首詞的意境,然後又驚喜的看著韓清。

韓清卻開始有點打嗑了,因為接下來的是一句是“白首為功名”,自己被那神秘的霧團給偏離了一下,已經變成個半大小子,狗屁的白首啊?去哪弄功名啊?沒被人剁了就已經萬幸了。所以他想了一下,繼續吟道:

“歲月如旋蓬。

舊山鬆竹老,阻歸程。

欲將心事付瑤琴。

知音少,弦斷有誰聽。”

蕭月茹聽完整首詞之後跟著喃喃自語,一會兒笑一會兒惆悵,有一會兒神采飛揚。

韓清則皺著眉看這妮子犯花癡,無非一首詞而已,怎麽就像喝了兩碗興奮劑似的。

接下來的返程中,蕭月茹一個勁的讓韓清吟了多遍,自己則默默地把整首詞全都背了下來。

到了驛館,韓清下了馬車伸了個懶腰,就朝館裏走去,蕭月茹鬼鬼祟祟的探出頭,看看沒有蕭大使等人看見,跳下車就跑了。

進了屋裏看到路振等人在和蕭元佐等人閑聊,就打了個招呼回屋裏休息去了。過了一會兒蕭月茹捧著幾片西瓜進來,邊吃便纏著韓清繼續教她馬頭琴技巧。

韓清看著如同冬瓜大小的西瓜發愣,這時候都有這品種的西瓜了?

其實現代吃的西瓜就是從契丹傳過來的,契丹打敗回鶻後,得到了回鶻優良的西瓜種,並開始種植。

由於遼上京地區的倒春寒十分嚴重和無霜期短的氣候現象,契丹人摸索出了一套利用牛糞發酵提高地溫、田上蓋草簾防霜凍的方法,讓西瓜在遼安了家。

西瓜的大小像冬瓜,味道很甜。遼末時西瓜連帶種植方法傳入了中原,並大麵積的推廣開來。

而現在蕭月茹端來的西瓜就是在孫侯館裏單獨的一間屋子種植出來的,依舊是牛糞發酵提高地溫的方式,雖然已經入冬,但是這個暖屋裏居然蒼蠅亂飛。

第二天清晨起來洗漱一下,打點行裝,辭別李豐以及幽州刺史等,繼續行進。行進了七十裏後到了第七座驛館--順州驛館(注①)。接下來的十幾日行程大抵如此,每到一驛館,縣令或者刺史都是攜眾多人士前來會見,然後吃吃喝喝。

隻是接來的日子裏,蕭月茹開始越來越沉默,而且每晚練琴很久,大半夜了也能聽見拉琴的聲音,韓清看見她手指都磨破了亦是心疼不已,勸誡她不要練得這麽辛苦,當韓清在屋子裏拉著她得手心疼的說她時候,她隻是靜靜地看著韓清,也不回話。

行程中每個驛館至少住一天,金溝館(注②)過去就是古北口館。值得一提的是在古北口有一個宋使必去的地方,就是“楊無敵祠”即今楊令公廟。隻是這時候遼聖宗還未派人修建,韓清隻是在自己前世聽說過。

楊無敵即人們熟知的抗遼英雄楊業,他不僅在中原受到崇敬,在“遼邦”也享有崇高威望,甚至為他立廟祭祀。

在古北口的時候韓清提到了楊業,聽蕭月茹說自己的爺爺十分的敬佩這位敵手,韓清和蕭月茹詢問才知道,她的爺爺居然就是遼國赫赫有名的蕭撻凜。楊老令公就是被蕭撻凜所殺。

這蕭撻凜在1004年隨蕭太後、遼聖宗南下侵宋,蕭撻凜為遼軍主將,在澶州之戰中,被宋軍以床子弩射出大箭擊中額頭身亡,蕭太後為此痛哭並輟朝五日,迫使遼軍與宋議和,這才簽訂了澶淵之盟。

過了古北口再往北,就進入遼中京大定府北安州(注③)。從古北口前行八十裏之後晚上在下榻在第十一座驛館--新館。

下午的時候,蕭月茹進了房間,韓清手裏正握著書斜躺在**看,書是路振給的。看了一會兒發覺不對勁,平時都是這小妮子進來說幾句話就開始練琴,今天怎麽靜悄悄的。

韓清放下手中的書,直起身看著她,發現她站在房間裏顯得十分的落寞,眼睛紅紅的,似乎剛剛哭過,急忙站起來走到跟前問道:“怎麽了?發生什麽事?”

“韓清”

這是她第一次直呼名字,平時都是有話直接就說,更多的是用“你”這個稱呼。

“明日過了摘星嶺我就要走了。”

①順州是今北京市順義區。

②今北京密雲縣

③北安州,今河北承德地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