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五

手足 六十五

演習持續了三天,所有的圓滿與不圓滿,自有人慢慢去總結和研究,然而這麽多人忙碌了許久,演習總體來說還是很成功的,還標誌了某些曆史性的時刻,因此慶功宴也是必需的。

A大隊和D大隊的官兵,經過一場演習,和N艦隊的地頭蛇們也大都混了個臉熟,有些甚至還發展出革命友情和兄弟義氣,比如程偉處長和單爾信,程偉早早地就帶了人來這邊敬酒,正熱鬧著,一個N艦隊的上尉軍官匆匆過來,先敬了個禮,然後道:“我們參謀長邀請單隊長和郝翻譯過去。”眼睛在幾個女軍官處巡視一圈,最後停在郝靚身上,微微一頓。

作為A大隊的最高領導人,朱海峰去主桌做了代表,而口才好酒量高的李白則負責前往各處發展“外交”關係,據說在這次演習中李白表現出了過硬的軍事技能和領導協調能力,他和他的行動支隊,很是出了把風頭。

單爾信作為剩餘人中軍銜和職位最高的人,負責留在本地壓場子,接到邀請不僅兩人有些意外,剩下的人也麵現訝色,尤其是劉苗苗,目光不停地在郝靚和單爾信之間徘徊,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從演習回來以後他們之間的氛圍就有些不對。

年輕的上尉皮膚雖黑,五官卻很明朗,牙齒雪白,一路給兩人指路,卻謹慎地走在旁邊,並不越過單爾信,若說他的禮節有什麽不到位的,那就是看向郝靚的次數過於頻繁了。

郝靚還不覺得有什麽,單爾信卻感覺不適了,他步子微微停頓,扭頭似乎要說話,郝靚卻搶在他之前趕緊開口問:“請問您知道參謀長為什麽叫我們過去嗎?”目的在於打岔,卻並不指望他能給出準確答案。

上尉微微一笑:“應該跟你們在戰艦上的出色表現有關,對了,郝翻譯,聽說你會十幾種語言,都很流利?”

郝靚聽了這樣的話絲毫沒有喜悅,心裏反而咯噔了一下,不著痕跡地和單爾信交換了個眼神,發現他剛才的懊惱也不見了,換上來的表情也是擔憂。

難道那件事還是曝光了?李閩,到底會受到什麽樣的懲罰?

郝靚心不在焉地應付著上尉的問話,一行人已經來到主桌所在的包房。

除了剛才開宴之前講話的幾位大頭頭,這一桌的人大都很陌生,他們十之**肩膀上都扛著至少一顆金星,朱海峰在裏麵的軍銜是最低,年紀是最輕。

當然,三個年輕人的到來刷新了這個記錄,不過上尉軍官把他們帶到之後立刻敬禮告辭,單爾信和郝靚便成了唯二的兩個異類。尤其是郝靚,她還是唯一的女性。

本以為兩人站著敬完酒,聽完訓話就能完事,可整個演習的指揮官中將參謀長劉沙居然大手一揮,示意勤務兵給兩人加了座位。

這下,連單爾信也不淡定了,外人或許看不出來,郝靚卻是從他臉頰的輕輕鼓起看出他正默默地折磨自己的咬合肌。

劉沙五十多歲,麵相斯文,頗有儒將之風,隻是眼神卻極具穿透力,即使微微笑著的時候也讓在他麵前的人有被看穿的感覺,和他目光接觸的時候,郝靚和單爾信下意識地都調整了下坐姿。

“真是英雄出少年啊,為了‘SZ’號,為了N艦隊一百多名官兵的生命安全,我敬你們兩人一杯。”劉沙說著,竟然站起來舉起酒杯。

這一驚可非同小可,如果說剛才還是心裏還是在打鼓的話,這下堪比重錘打擊了,尤其是郝靚,想到那個黑瘦的李閩即將麵對軍事法庭的製裁,想到他家裏的病妻幼子,一個沒忍住,差點下意識地去否認。

借著桌布的遮擋,單爾信一下子握住她的手,緊緊握了一下才鬆開,然後兩人迅速站起來接受領導的敬酒。卻沒有說什麽,或者是,他們兩人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在沒有接收到更多的信息之前。

劉沙的笑意加深一些,他看向郝靚:“臨危而不懼,懷才而不傲,不為人知亦不恚,可謂劍膽琴心,頗有古君子之風,郝翻譯是哪裏人?”

郝靚心裏糾結,麵上卻依然平靜,也微笑道:“祖籍江南C城。”

“哦?C城郝家?你認識郝明堂郝老先生嗎?”劉沙的問話帶些微微的驚訝。

郝靚麵色一端,垂首微微示意:“是家祖父。”

劉沙的驚訝更甚,甚至有些驚喜的意味。軍區司令員早在開場的講話之後就因為公務離開了,在座劉沙職位最高,因此說話就比較隨意,他招呼著滿桌的人:“你們這些大老粗們,今天可有幸見到了一個真正的書香門第大家閨秀,江南郝家的嫡脈啊,到現在二十幾世了?”

承載著近乎全桌人的目光,還有那麽多的將軍大佬在列,郝靚依然平靜且恭順地回答:“目前家長是我大伯父,二十四世了。”她所關心的,還是情況怎麽會傳出來,艦長不是已經下令禁言了嗎?

劉沙不勝唏噓:“還是在讀書的時候有幸見過郝老先生一麵,錚錚風骨,名士風流,至今難忘。說到老派名士,現在大都隻能去海外尋覓蹤跡,郝老先生是內地碩果僅存的了。”

人家誇她爺爺,她自然要繼續淡定地聽著,這麽久沒見,也確實想他老人家了。不過爺爺在她眼裏可不是什麽名士,他的胡子被她揪掉的,沒有一百根也有八十,爺爺樣樣出色,唯獨是個臭棋簍子,不僅下不過奶奶和父親郝敬,連郝靚在13歲之後都能贏他,他不僅棋藝差,棋品也不怎麽樣,經常被眼明手快的郝靚捉住作弊,然後“懲罰”。

想到爺爺奶奶,郝靚一直緊繃的神經終於略略放鬆,麵上帶了一絲微笑出來。

劉沙和眾人的關注焦點都在郝靚身上,倒顯得單爾信像是個陪同前來的擺設,不過他本人似乎毫不介意,一直正襟危坐,神色平和。

許久之後劉沙才顧得上他,語氣就隨意多了:“這是單家二小子,季將軍的外孫,可夠出息的。聽說還是當年B市的青少年遊泳冠軍,在軍校的時候我們N艦隊的蛙人大隊專門派人跑了一趟想去招他入隊,人家不來,還以為他是怕吃苦,結果進了A大隊,你們說這不是搗亂嘛!”

在座的都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人物,劉沙透露的訊息已經足夠多,再看向單爾信的目光也變了性質。

一頓飯吃下來,快要結束的時候,郝靚還是沒問出李閩的事情到底如何,心裏就有些著急,可貿然詢問卻又欠缺些“天然呆”的膽量,正猶豫的時候,單爾信開口了:“這次跟著SZ號參加演習,收獲頗多,學到了很多東西,不知道接下來還有沒有機會跟他們討教。”

劉沙微笑,說出的話卻讓人笑不出來:“SZ號在編的全體官兵,這次出航的以及沒出航的,正在基地進行封閉式學習,你們走之前是見不到了,不過單小子,你考不考慮調來我們N艦隊?”

果然還是出事了!而且沒想到這麽大的動靜,難怪這場宴席到現在也沒見到“SZ”號的熟人呢,原來都被關起來再教育了!郝靚再也維持不住麵上的平靜,眼睛裏顯現出茫然無措,難道,是自己的多事害了他們?那個脾氣火爆的艦長以及溫和有禮的指導員,還有那一船的官兵。

劉沙繼續說著催人心肝的話:“SZ號作為重中之重,船上裝有多處實時拍攝像頭。”

單爾信聞言額頭青筋暴起,他嘶啞的聲音經過壓抑之後更加低沉:“既然如此,那麽多的遙控炸彈和炸藥是怎麽帶上船去的?”

劉沙還是微笑,笑而不語,老狐狸般微微眯起眼睛,似乎在問:你說呢?

這下郝靚的臉色也變了,假的,居然是假的!原來一切竟然是演習中的演習,郝靚如鯁在喉不吐不快,想也不想便問道:“那艦長和指導員,他們知道嗎?還有李閩,他……”李閩當時的絕望和瘋狂,以及瘋狂褪去之後的茫然和悲哀,如果都是演戲,那郝靚堅決支持他當選金馬影帝。

劉沙眉頭一挑,似乎由於她的敏銳而再次感到驚訝,這次他不笑了,輕輕搖頭:“都不知道,包括李閩在內,李閩的情況隊裏早有察覺,通過心理師的誘導讓他按照設計好的劇本走了下去,當然,那些炸彈和綁在他身上的炸藥都是無效的,可惜的是,”劉沙說到這裏臉上顯現出一絲凝重和難過“如果沒有你們兩個碰巧被邀上船,這次演習就徹頭徹尾地失敗了。”

這次不是如鯁在喉了,郝靚心裏翻江倒海,像是有一萬頭神獸草泥馬在奔騰,她再也無法維持哪怕一絲絲的平靜,她猛地站了起來,幾乎是咬牙切齒地怒視著劉沙:“這個缺德的劇本是哪個缺德的龜孫子想出來的?!”

剛才還被稱為“真正的大家閨秀”的人,忽然拍桌子站起來罵粗話,可真是讓人大開眼界了,單爾信雖然也是聽故事聽的麵孔扭曲,卻也還沒忘去製止郝靚的失控,他努力對劉沙扯了絲笑容:“劉,劉伯伯,她當時嚇壞了,所以有點失態,您別計較…”

劉沙搖著頭打斷單爾信的辯解,臉上卻並沒有生氣的樣子,還是招牌的微笑:“無情未必真英雄,她這樣很好,沒什麽不對的。想到攻心為上用感情去打動對手的人,本身就肯定是性情中人,單小子,你有福了,好好珍惜!”說完拍拍單爾信的肩膀。

而當郝靚從勇猛的發飆狀態回歸時,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已經顧不上對劉沙的話有所反映了,她又怒又囧,幾乎無地自容,正在這時,先前帶他們進來的上尉軍官又進來了,說很多人都醉倒被送回營區了,請示劉沙是否準備結束宴席。

劉沙以手勢示意稍後,又對郝靚介紹道:“就是他,我們N艦隊的多麵手,機要處的參謀兼翻譯兼心理師孫沄,也是這次‘SZ’號事件的導演兼編劇。”

原來是你這孫子!郝靚和單爾信難得的合拍,不約而同的對他怒目而視外加咬牙切齒。

而孫沄卻一臉茫然,不明白剛才還很和氣的美女同行怎麽忽然就變了臉色。

作者有話要說:沒有存稿的日子真痛苦啊。最近工作的事比較忙,明天木有更新,後天再來。但願我能完成任務不被關小黑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