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二十三

郝靚從沉睡中醒來後,第一個看到的人竟是單勇,她眉頭皺起,等到意識恢複,之前的事情都湧入腦海,她猛地坐了起來,卻因為突如其來的眩暈感又躺了回去。

“藥效剛過,你還是躺著休息一會兒吧。”見郝靚掙紮著還要起來,單勇立刻道,沉穩的嗓音給人帶來安定的感覺,如果聽眾不是郝靚,那人可能下意識地就會按照他的要求去做,郝靚卻充耳不聞,自顧自掙紮著爬起來,竟然正眼都不看他。單勇歎了口氣,繼續說道:“你媽媽守了你一天一夜,我讓人把她帶走休息了,她臨走前拜托我照顧你。”

如果郝靚有心情,她會發現單勇的臉色也很難看,顯然也沒能得到休息,可她還是不理,也不抬頭,繞過單勇就要往外衝,單勇卻並不阻攔她,隻在她背後又說道:“你爸爸的案子已經破了,凶手也已經抓到。”果然,他的話一出口,郝靚身體一震,步伐猛然停住,慢慢地扭過頭,恨恨地瞪著單勇,胸口劇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我一直知道你是一個堅強又理智的孩子,不會被任何事情打倒,來,坐吧,我慢慢跟你說。”單勇坐回原來的椅子上,竟是拿了個桔子,慢慢地剝起皮來,剝完後無視郝靚欲殺人般的眼神,將桔肉遞給她:“來,吃個桔子吧,我本來也算你的長輩,所以你不用太拘束。”

她哪裏拘束,她都不拘束地想動手打他了!不過就像單勇說的,郝靚自小就是一個自製力極強,不容易失控的人,那天是所受的傷害太痛,而且傷害來的太突然,她理智上早已明白父親已經死了,隻是心理上無法接受,也不願意接受,才鬧了那麽一處,而她現在要出去也不是為了繼續鬧,而是想處理接下來的事情。

郝靚強忍著怒氣用眼神逼問著單勇,可單勇是誰,豈會被她一個小女孩看似“淩厲”的眼神影響,仍然氣定神閑地舉著桔子,又送了送:“牙別咬的太緊,吃點東西放鬆一下,你不喜歡吃桔子嗎?那香蕉怎麽樣,不好意思,我不會削皮,要是吃蘋果你可得自己動手了。”單勇一副好商量的老好人做派,讓郝靚想發火都無處可發,好吧,算他狠,自己是關心則亂,忍一忍又何妨。

郝靚走過去接過桔子一把塞進嘴裏,把嘴巴撐得像個包子,略嚼了嚼就咽下去,酸甜的桔汁從喉嚨滑到胃裏,讓她連腦子都清醒了不少,坐在單勇的麵前和他麵對麵,郝靚開口之後發現自己嗓子仍是嘶啞不堪,不過她還是堅持問了出來:“到底誰傷了我爸!”

這個倔強的孩子!她用的是“傷”,還是不肯接受現實嗎?單勇心裏感歎著,麵上卻不動聲色,從身旁的一個檔案袋裏抽出幾張紙:“嚴格說來你還未成年,不能把這些材料給你看,不過你是郝敬的直係親屬,而且我相信你能理智地看待這件事,所以,現在我是把你當做大人來看的。”單勇先送了她一頂高帽子。

郝靚不去想是不是所有的案子都會由市長大人親自插手,甚至代替警官和當事人家屬交涉,她隻是迫不及待地從單勇手裏搶過那份資料。

那薄薄的幾張紙被郝靚攥在手上,越攥越緊,直到她骨節泛白,才哆嗦著嘴唇叫道:“我不信!我爸他和那個女人根本沒什麽,她的什麽狗屁同鄉為什麽要殺我爸?”

單勇不回答她的問題,而是遞給她一張照片:“你認識這個人?”

郝靚接過來後,第一眼就確定自己見過照片上的女孩,她的記憶力向來很好,一刹那的思索過後,她的心髒再次砰砰地劇烈跳動起來:“這個人我認識,她和於自強一起吃過飯。”就是法國餐廳那次,郝靚的腦袋高速運轉,從於自強被發現後的尷尬,到他刻意阻止她們的照麵,還有父親近來在學校發生的種種倒黴事,一切呼之欲出,郝靚又想尖叫了。

單勇阻止了她,他的話讓郝靚愣在當場。

“法醫鑒定報告出來了,你父親,李冰,還有這個女孩江秀,她是C大曆史係你父親的學生,三者都死在現場,死因都是被同一件利器所傷,傷人者就是江秀的同鄉,此人已經認罪,經過警方判斷,他的確就是唯一的凶手。”

郝靚後來得知了案情的主要經過。原來江秀的同鄉王兵和江秀一起長大,之前在C城擺水果攤做生意,據他自己說江秀答應嫁給他,所以這些年來江秀上大學的學費和生活費都是他出錢,原打算等江秀一畢業就結婚的,沒想到卻從另一個也在C大讀書的同鄉那裏得知,江秀竟然勾搭上了自己的教授,還打算給他生孩子。

王兵經過多日的跟蹤調查,終於弄清楚了是哪個教授,還得知該教授給了江秀一筆錢,某天他潛伏進了江秀在外麵租住的房子附近,偷聽到了江秀的電話,得知她要和那教授約著見麵,因為教授又答應給她一筆錢。

王兵看著江秀鼓起的肚子萬念俱灰,決定鋌而走險給這狗男女來個狠的教訓,於是把一把西瓜刀藏在身上,事先埋伏在約見的地方,出乎他預料的是,教授居然是和妻子一同前來的,並由他的妻子出麵遞給江秀一個鼓鼓的信封。

突然意識到教授可能不會和江秀在一起,王兵心裏又燃起了希望,他反而開始為江秀不值,認為她受到了“欺負”,立刻衝出來站到大家麵前,給江秀撐腰,罵教授敢做不敢當,欺負他未婚妻,並且說著就要動手教訓一下這個禽獸不如的教授。

他本來以為自己威風凜凜地幫著江秀出了氣,江秀肯定會感激他。他從小就喜歡江秀,兩人這麽多年來感情一直很好,就差領結婚證了,江秀雖然懷了別人的孩子,她想打掉就打掉,不想打生下來他也不會嫌棄她的,兩人還是會好好過日子。

沒想到江秀從他一出現就像活見了鬼,接著他一開口,她更是又踢又打又罵地讓他滾,王兵被打的怒向膽邊生,惡從心頭起,心想這婆娘好不犯賤,自己真心一片被她當狗屎,玩完了又甩了她的人,她倒當成個寶,還不就是看在錢的份上嗎?想到這裏他就去搶江秀手裏的信封,江秀哪裏肯給他,連他亮出西瓜刀來也沒當回事兒,她認識王兵二十多年了,知道他膽子沒那麽大,也知道無論她做了什麽事,兩句好話一個撒嬌,他什麽都會原諒她。

可惜江秀了解王兵,不代表別人也了解,李冰就被那明晃晃的西瓜刀嚇到了,她慌忙間拉著郝敬就走,打算找電話報警,郝敬是個男人,也是君子,如何能看著女學生被人拿刀挾持,自己卻逃之夭夭?於是一邊勸著,一邊硬著頭皮就要上前奪王兵的刀,江秀情急之下趕緊大聲喊:“郝教授您快走,我沒事!”

王兵見江秀護著郝敬,嘴裏還“好教授好教授地叫著,”更是氣得不打一處來,激動之下刀就沒了方向,錯手之下也不知道紮到了江秀的什麽部位,一聲慘叫之後隻見血噴的老高,而江秀抽搐了幾下之後就斷了氣,王兵嚇傻了,郝敬也嚇傻了。

還是李冰最先反應過來,她拉著石化般的郝敬就跑,因為約見處地處荒涼罕有人至,王兵在江秀死亡的震驚過後就意識到不能放那兩個人離開,不然自己也就死定了,殺了他們自己再逃亡,還有一線生機。

於是一不做二不休地提刀就追了上去,其實本來郝敬和李冰兩人,真要全力一搏,王兵也未必就能立刻得手,可他們兩個都是文人,都是老師,連雞都沒殺過,何況是人。郝敬在王兵追上來之後還苦苦勸他去自首,結果被怒怕交加的王兵當胸就是一刀,他殺紅了眼睛,剩下李冰一人,自然也沒能逃過。

王兵最大的疏忽,怕就是低估了警察辦案的能力了。他平時擺攤賣水果的時候也和人閑聊,知道警察辦案有一定的程序,還要講究證據,他就把刀和帶血的衣服都扔進了河裏,想著一時半會兒不會被人懷疑,就回了居住處,把本來準備第二天去市場批發水果的一筆款子拿到手,再加上信封裏的這些,想著也夠他到一個陌生地方隱姓埋名做點小生意了。

他自覺時間已經趕得很緊,連賣剩下的一批水果都沒處理就去火車站買票,沒想到他買了火車票還沒進站,人就被扣下了。

接著血衣和凶器也被找回來,身上郝敬給的信封還在,證據確鑿,無從抵賴,他隻得認了罪。

聽著似乎是一個完全的偶然事件,郝靚無法接受自己的父親就是死於這麽一個“偶然”,她執著於一點,她的父親和江秀沒有關係,父親既然這麽說,她就無比的相信,那麽,究竟是什麽原因讓他卷入了這場情殺?郝靚覺得,如果那個背後的黑手真是於自強,那麽比起王兵來說,她更恨的,應該是前者。

她還沒來得及想通這一切,又一個爆炸性的消息強迫她做了接受。

“根據法醫報告,死亡的兩名女性均為孕婦,隻不過江秀懷孕已經五個多月,而李冰的不足三個月。”

郝靚因為不能接受這所謂的真相,親自找了主管該案子的警方負責人詢問,那人到最後便補充了這麽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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