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隨口之言
微風徐徐,柳葉搖動。
隆通書院朗朗讀書聲好聽的傳遍每一個角落,本是一片祥和美好氛圍。
如果,沒有求賢齋裏傳出的茶杯碎裂聲。
“砰。”
桐生心裏咯噔一下微顫。
那位丁學子好不容從宋太師手裏死裏逃生,不好好珍惜生命可貴,怎麽又惹了顧山長?
難道,那小子認為顧山長是教書先生,就良順溫恭了嗎?
錯,大錯特錯。
沉浮過官場,大罵過皇子,憤然辭官歸鄉的顧太傅,怎麽可能是良順之人。
“唉!”
桐生歎了口氣,重新找出畚箕棉布,小心翼翼推門入內。
隻見宋濂微垂眼眸,看桌上咬了半塊的玫瑰酥,嘴裏念念有詞。
“國家而非個人,創新而非守舊,務實而非虛文……”
桐生微楞,轉眸瞧向碎了茶盞的顧經儒,似乎沒有那麽魔怔。
但他一雙發紅眼睛,緊緊盯著丁野,似有血海深仇般。
桐生這倒看不明白了,顧太傅對皇子失望時都沒這般外露。
怎今天,就控製不住情緒了?
想著,桐生抬眸瞥了眼茫然的丁野,沒有探到想要答案,遂撤回視線,低頭擦拭茶水。
兄弟,你看完熱鬧了,好歹提點下啊!熱鬧是白看的嗎?
丁野心中默默喚道。
他也想知道,顧經儒聽他所說之話後,為何變得這麽激憤?
難道,是他揣錯了顧太傅心意?
這老頭辭官回鄉是因為在京城打工太累,如他一般回來吃喝玩樂了?
不。
他第一次見顧經儒,那雙曆經滄桑雙眸就沒有一點淡然歸隱之色。
有的,隻是被現實打擊而被隱藏的火焰,隻待一把柴將其點燃。
“哈哈,培養一代新人,不錯,老夫是為培養一代新人而回,哈哈哈……”
顧經儒猛然仰天長笑,後又盯向丁野,一雙紅目竟隱隱泛起水光。
“老夫渾噩經年,如今終於有了方向。”
“沒錯,老夫的心沒有冷,老夫要為這滿目瘡痍的大安,教育一代新人,摒棄腐朽,另辟新生。”
顧經儒話畢,突然起身,走至丁野身前,抓住他雙臂的手背青筋凸顯。
“從今以後,你我師徒一起,隆通書院定能為國培養一代新人,除腐肉,換新血。”
“啊?”丁野抿唇欲哭。
培新人,換新血,這不是山長你的工作嗎,為何要加上他。
他是不想當學子,可對夫子也沒興趣好嗎?
他隻想回家當個閑散富少爺,並不想攪進你們這缸渾水。
“夫子,學子隻想混吃等死,並沒有上進之心……”
“不錯,有了小兄弟育一代新人論,十五年後的大安必定人才濟濟,欣欣向榮。”
宋濂緩步而來,望向丁野之目光躊躇滿誌。
“自橫州坡一戰,呼延騰被衛國將軍一槍穿喉,屠鴣皇室一直不被重視,蟄伏數年的呼延烈殺父弑兄,奪取皇位。”
“屠鴣東於,越蔑兩部多有不服,紛紛出兵攻打呼延烈,想霸占王庭。”
宋濂負手而立,轉頭看向窗外任鳥翱翔的無際天空,沉聲道:“屠鴣內戰,上官雄暫時無用武之地,正是我等崛起追擊的好時機。”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終於輪到他宋濂一展抱負了。
心潮澎湃難以言喻。
宋濂轉眸,卻見丁野心不在焉,遂問道:“你說呢,小兄弟?”
“啊,哦,對……”
突然被點名的丁野,尬笑道:“嗬嗬,文伯說的不錯,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數百年。”
“各領**數百年?”
宋濂眼眸一亮,真心讚歎道:“好詞!”
隨口一言,道出人心中所向。
他宋濂何其有幸,覓得丁野這一大才。
“不錯,形象,立體,絕佳好詞。”
顧經儒也隨之點頭,不客氣拍向丁野手臂,道:“你小子出口成章,卻整日裝不學無術,要是不逼一逼你,此時恐怕還跟我們裝糊塗。”
“山長真的謬讚,學子確實是手不能寫,隨口之言都有運氣成分當不得真。”
丁野緊忙像顧經儒解釋,望這老頭能聽進去,千萬別把他當能人使喚。
“隨口之言就能說出老夫一輩子,都不曾想到的育一代新人五論?”
“國家而非個人,創新而非守舊,務實而非虛文,格物而非迷信,個個都擊中大安學子們要害,單刀直入,言簡意賅。”
丁野沒有問顧經儒和宋濂為,何隻字不提自主而非奴隸。
因為在這腐朽階級時代,即使如宋濂顧經儒這樣的人物,也認為國家應該有階級,人應該分高低。
就連丁善堡都能為他買柔姐當童養媳,可見,階級貴賤思想在這時代的根深蒂固。
“不行,你還有多少隨口之言,今天都說說看,我拿紙記下來。”
顧經儒說著,真轉身走向桌案後,鋪紙研墨。
“沒有了,真沒有了。”
丁野擺手,道:“山長,今天也談了這許多,學子是不是可以放堂休息了?”
“你在說幾句隨口之言,否則今晚都別想回家。”
“這,山長,咱不能這麽耍賴。”
丁野無語,誰能想到堂堂顧太傅私底下這麽無恥。
“穀守夫子都已放堂,為何我家少爺還不出來?”
“小娘子稍安勿躁,山長還有話要問丁學了。”
“什麽話非要趕在這一個時間問,我們少爺明天又不是不來了。”
小扒和桐生對話聲傳進求賢齋。
丁野立刻如天降甘霖,朝顧經儒,宋濂行禮道:“山長,文伯,家中丫鬟焦急乃父親大人吩咐,怕我做出失禮之事,故讓給丫鬟下嚴令,不得我違反書院規矩。”
顧經儒啞口無言,知道丁善堡是被上次丁野反駁穀守一事嚇怕了,故與宋濂對視一眼,不舍放丁野離去。
……
蒼穹萬丈,大漠殘陽。
“殺了野種呼延烈,為我屠鴣王報仇。”
“殺了野種呼延烈,為我屠鴣王報仇。”
“殺……”
蒼茫原野,喊殺聲如雷震天,蔚藍天空被血染紅,空氣中盡是了濃烈作嘔血腥味。
耳畔是嗚嗚號角,戰馬嘶鳴,刀槍兵戈之聲。
一身穿赤色緊身戰服,發絲不似屠鴣男人編發,而是以玉簪冠起的男人,安坐與屠鴣王大帳內,不受任何廝殺幹擾,靜默看著手中書信。
“報。”賬外突然響起急促報信聲。
“進。”冠發男人旁邊,身穿一身黑色戎裝的木槊,揚聲而起。
滿臉血汙小兵進賬,單膝跪地道:“王上,越蔑潰不成軍,小王哈蘇莫被俘,其餘殘兵棄馬淌過順河,需乘勝追擊嗎?”
“不用。”
按照小時習俗冠發的呼延烈,放下澄心堂紙,抬眸看向等待指示的屠鴣士兵,無波無瀾道:“剜了哈蘇莫一眼,砍斷一腿,將眼球和殘腿送給越蔑王,看看這位舐犢情深的老父親會作何選擇。”
“是,王上。”
小兵退去,從小伴在呼延烈身邊的木槊看向桌上的大安信件,問:“王上,不給那人回信嗎?”
“要回,但不是現在。”
呼延烈起身走至帳簾前,看外麵屍體疊堆的小山丘,一個火把扔上去,火光轟的竄起。
滾燙火簾中,隱約還能聽見沒死透人的哀嚎。
呼延烈清潤雙眸被火光晃的赤紅一片,溫和道:“大安有那人暗中攪弄風雲,暫且無懼,等我滅東於,越蔑這個部落,親往大安一趟。”
“王上說的沒錯,大安衛國將軍已死,上官雄年老,文臣宋濂手下無能人,卻可暫且忽之。”
“說到衛國將軍……”
呼延烈嘴角微揚,低聲道:“我還要謝謝他,幫我殺了呼延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