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奴市

“衛國將軍?”

小扒怔楞,雙眼一眨不眨盯著丁野半麵蒼白,半麵黝黑的臉龐良久,才恍惚道:“你,真的是衛國將軍?”

“是啊,大家都說我這張兩色陰陽臉,跟半麵燒毀的衛國將軍很像。”

丁野轉頭,就像沒看見麵前匕首一樣,笑眯眯問道:“怎麽樣?我是不是很像衛國將軍?”

“很像?”

小扒呢喃,呆若木雞的麵孔滿滿變的赤紅,眼裏怒火翻騰,手腕用力,鋒利匕首直朝丁野麵部刺下去。

“滿口謊言的騙子,憑你也配像衛國將軍。”

丁野腦袋一閃,眼疾手快扣住小扒手腕,匕首鐺一聲掉落在床榻上。

“對付滿口謊言的小偷,可不就是要其人之道還其人之身。”

“放手。”

小扒掙紮,怒瞪近在咫尺的臭男人。

“誰滿口謊言了?我說不是小偷就不是。”

“好,你既然沒有滿口謊言,那我來問你,你是誰?從哪來?為何要闖入我丁家馬場,又為何要……女扮男裝?”

小扒星眸突然睜大,驚愣問:“你……何時知道……”

“何時知道你是女人?”

丁野笑,盯著小扒因呼吸而不斷起伏的部位。

“從你憤死掙脫護衛,不讓我將銀票塞你衣襟之時。”

一個為保衣衫而踢走巨額銀票之人的秘密,可想而知。

“僅憑這一個動作,也不能證明我是女子,不過是你多想。”

不到黃河心不死的小扒,還在垂死掙紮。

丁野看她麵容,道:“看看你的臉,俏麗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這是男子的臉嗎?”

俏麗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

小扒恍神,這詞中形容的俊俏美麗,清高閑雅之人是她嗎?

“如若你還不承認,直接看結果便一目了然。”

丁野說著,伸手摸向小扒衣襟扣子。

“啊,混蛋,敢占本小姐便宜。”

小扒大驚失色,輪動左臂,橫掌朝丁野喉嚨劈去。

丁野側頭一躲,拽著小扒手腕直接坐起身來。

小扒猝不及防,額頭砰的撞到丁野堅硬胸膛,怒容頓時轉為羞赧,麵紅耳赤。

“好了,讓你占回便宜了。”

“誰,誰,稀罕占你的便宜,你長得好看嗎?”

“行,我長得醜,你長的好看。”

丁野大方承認貌醜,他大男人一個,又不是小姑娘,美醜又有什麽關係。

“既然你這麽好看,為何還要遮遮掩掩,來,說說你名字,今年多大,家住哪裏,我派人送你回家。”

“我……”

小扒推開丁野,垂眸看著淩亂床榻,低聲道:“我不是叫小扒嗎?”

丁野黑眸一閃,小妮子涉世未深,警戒心還挺高。

“行,既然你承認是小偷,就一直當我小廝勞力抵償吧。”

丁野從床榻五鬥櫃中取出傷藥,塞到給小扒手裏,忽又說道:“哦,不對,不是小廝,是丫鬟。”

“現在,丫鬟給本少爺上藥,過後伺候本少爺用膳,守夜。”

伺候,守夜?

小扒握緊傷藥,雙眸怒火幾乎要溢出眼眶。

好啊,讓她伺候,看這廝有沒有本事享受了。

“咚。”

拔掉瓶塞,小扒將傷藥倒於掌心,啪的按在丁野傷患處,使勁揉壓。

靠,這麽狠。

丁野呲牙忍受小扒的非人揉捏。

可沒想到,這小女子竟比他還不守規矩,不知尊卑,足足折騰了半月之久。

……

秋高氣爽,沃野千裏的丁家馬場出口。

胡楊歡天喜地的為丁野送行。

“大少爺,劉老頭不在,老奴重新給安排了馬夫,望大少爺一路順遂。”

謝天謝地,老爺終於把這胡亂瞎指揮的二世祖弄走了。

在沒人指揮他們守住馬場各要緊出入口,可以專心回去喂馬了。

可憐馬兒啊,他一會兒定要好好看看它們都瘦沒瘦。

丁野看胡楊要笑開花的老臉,知道他這些天對他頗有怨言。

想到這些天在馬場看到的情況。

唉!

丁野心中歎息,眼角餘光瞥見身穿丁家丫鬟裝的小扒,那副看熱鬧的樣子,開口道:“不用馬夫,小扒能幹,不同於一般女子,讓她駕車就好。”

小扒一愣,隨即心裏暗罵。

臭男人,不就是駕車,以為她會屈服,做夢。

趙柔看了眼氣呼呼的貌美丫鬟,無奈隨丁野坐到車廂裏。

自那天突然得知小扒是女子,她還沒來得及梳理震驚心情,就見這位新晉丫鬟和少爺你來我往的過招互掐,可謂是針尖對麥芒,天雷對地火。

趙柔不知道丁野為何要將這麽一位,不把他當少爺的丫鬟留在身邊,也沒有問。

因為丁野也不曾將她視作下人,他平等對她,尊她,敬她。

趙柔溫柔凝望丁野,忽見他眉頭緊蹙掀開車簾。

“你這行的是哪條路?”

“我不知道,馬兒行的是那條路,就是那條路。”

小扒振振有詞的回應,丁野心裏一塞,窩火又頭疼的望著比他還像少爺的小妮子。

要不是這逆骨小女子身份可疑,他真想如胡楊一般送走這尊大佛。

長得漂亮脫俗,下黑手程度那是比男人還狠。

這段時間,讓她換藥,她往死裏按傷口,不流血不罷休。

讓她守夜,她半夜拿匕首割你喉嚨。

讓她駕車,她這走的是什麽灰土狼煙的地兒?

“你要是覺的路不對,那你來駕車。”

小扒麵無表情的話語,令丁野神情一怔。

“你是少爺,我是少爺?難道還要本少爺親自駕車嗎?”

“嗯,你是少爺。”

小扒點頭,無所謂道:“反正我不認識你們隆通的路,少爺一直這麽挺著也行,馬兒最終走到哪兒就不知道了。”

丁野聽聞這話,心道他要是土生土長在這個世界,還用跟這丫頭廢話,早奪過馬鞭駕車而行了。

小扒看丁野不動,心生鄙夷。

都什麽時候,還裝他大少爺的架子。

整天不是睡就是吃,再就是逗馬溜人。

馬場仆人都恨不得轟這廝走,他還不知自省。

就這等好吃懶做,凡是都指望下人的飯桶,還有臉說他像衛國將軍,真是臉皮厚到極點。

“前麵好像是奴市。”

趙柔將頭探出馬車,突然開口道。

“什麽奴市?”丁野問。

“具體我也不是很清楚。”

趙柔攪動手裏帕子,輕聲道:“聽說是江源村百姓在橫州坡一戰後,土地荒蕪,顆粒無收,有人就開始賣兒賣妻以求活路,漸漸形成了一切皆可買賣的奴市。”

丁野了然,在封建腐朽時代,都會有個販賣牲口,奴隸的市場。

因資訊不發達,好多需要務工人員的中高級階層會到這個市場去買人。

導致社會等級劃分更嚴重,貴者如雲,賤者如泥。

而此時,道路盡頭……

商戶需要牲口,大戶人家需要奴婢,絕戶需要男嬰,妓院需要男童女童自小**,鰥夫需要女人的混亂奴市,正熱火朝天的交易著。

“賭坊趙老爺要買侍女,頭次出賣優先。”

光禿禿樹幹夾道上,枯草連根拔起。

牙行老板黃牙子一出現,就被餓紅了眼的眾人團團圍住。

“黃老板,小孩要不要,女孩吃的少。”

“黃老板,老婆子也能伺候人,把老婆子買走吧。”

“去去,要買伺候人的侍女,毛孩子和老婆子是能看,還是能幹?”

黃牙子攆走不合格的人,從衣衫襤褸的婦女中,挑出幾個模樣還看的過去。

“嘖嘖,這麵黃肌瘦的,回去還得養幾天。”

黃牙子一邊摸女人的皮肉,一邊嫌棄。

“黃老板,我是頭次出賣。”

這時,站在人群邊上的布衣女人,跑過去跪在黃牙子腳邊,抬頭讓他打量。

“你看我行嗎?”

“嗯,還沒瘦脫相……”

黃牙子摸女人臉蛋,滿意點頭。

“是頭次出賣吧,要是倒了幾手還來坑騙老子,把貴人染病了,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女人攥緊布衣補丁,顫道:“真,真的是頭次出賣,娃病的快挺不住了,才,才想把自己賣了。”

“黃老板行行好,讓大夫給娃開點藥就行,求求黃老板。”

布衣女子忽的拽住黃牙子衣服,苦苦相求。

“誰他媽有功夫給你找大夫,十錢,跟我去林子裏讓爺驗驗貨。”

黃牙子目光**邪盯著布衣女人,拿出一串常平五銖。

女子盯著那冷硬銅錢,眼睛一紅,搶過錢幣交給剛才被踢走的老婆子。

“娘,你快回去,安兒的病萬不能再拖,山,山哥回來亦不用尋我。”

女人見老太太不動,將錢幣硬塞到她消瘦的手上。

“惠娘……”

老太太低頭顫抖的身子,哽咽半晌,最後轉身快速離去,全程都沒有抬頭,亦不敢回頭。

“墨跡完了,走。”

黃牙子迫不及待,扯著女人往林子走,與漸漸朝這邊而來的,寶藍繪織金菊帷幔馬車交錯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