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何處合成愁，離人心上秋
光陰長河濤濤，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
一年時間眨眼便去，鐵匠鋪裏的聲音從一開始單調的叮當聲變成了兩種叮當聲，一個厚重如山嶽，一個清脆似風鈴，但是整個烈山鎮的人都知道了鐵匠鋪多了一個小鐵匠。
此時的葉南比起一年前的樣子簡直是天差地別，雖然依舊身形消瘦，但是臉上幹淨整潔，眉眼之間帶著一種耐看的意味，穿著粗布麻衫，倒讓人忍不住多看幾眼。
葉南此時揮汗如雨，仍舊拿著小黑錘，雙手舞動生風，一前一後帶著一種奇妙的韻律，剛開始隻能一口氣打四五錘，而現在卻是能夠整整打滿十八錘。就連鐵十八也是滿臉感慨，說葉南是天生打鐵的料。
而小胖妞自從葉南能夠連續打十二錘之後就不再進鐵匠鋪，整日坐在門檻外麵托著臉沉默，據小胖妞的說法是她嫌打鐵聲太吵，看著葉南和她阿爹兩張黑臉心煩，索性眼不見心不煩了。
“葉小子，你把這刀給屠夫家送去。”
鐵匠將手中打的物件往水池中一遞，一瞬間便有白霧充斥滿整個鋪子，葉南趕忙停下手中的動作，將一口氣生生的憋住不鬆。
等到霧氣散盡，葉南才看清鐵夾子正夾著一把閃爍著寒光的殺豬刀。
殺豬刀不過一尺有餘，刀身到刀尖呈弧圓，樣式普通而簡單，但是刀身上卻布滿了花紋，層層疊疊一圈又一圈，而刀柄處有一個拇指大小的圓形凹槽。
葉南默不作聲，跑到一旁用布將殺豬刀包起來。
“不問跟腳，不能結交，不提貨物”這是鐵匠的規矩。
事實上這一年葉南送過好幾次的東西了，有給賣衣坊做衣服的女店主打的繡花針，一根針足有葉南腰那麽長，針中間也有凹槽。
有給鎮門口守門老人做的拐杖，比葉南還高一個頭，甚至有一次做了一根彎彎的棍子，讓葉南給一個外來的乞丐。
葉南沒有一次說過話，東西交到對方手上轉身就走，一句話也不多說。
……
烈山鎮就隻有一個殺豬匠，鎮上的人都叫他屠夫，他不但殺豬，也賣豬肉，但葉南很好奇屠夫的豬肉是從哪裏來的，因為烈山鎮沒有幾家人養豬，但是屠夫的案板上卻天天有肉。
葉南一口氣跑到豬肉攤上，屠夫正腆著個大肚子靠在案板後的椅子上，小眼睛眯成一條線，像是在打量著光景。
葉南看的仔細，屠夫手上沒有殺豬刀。
葉南將布包放在案板上，屠夫笑眯眯的起身，將布包拿起來掂了掂：
“小娃子貨沒錯，你可以回去了。”
葉南麵色躊躇，帶著猶豫，嘴巴張了張，但是卻一句話也沒說出來。
屠夫好奇的看著麵前的小孩，仍舊是笑眯眯的樣子：“咋了，有話要說？”
葉南回頭看了一下鐵匠鋪在的位置，手捏了捏，像是下定決心一樣說道：
“你的肉我會還你的！”說完葉南轉身便跑，像是身後有人在討債一樣。
屠夫啞然失笑，看著那個瘦弱的背影搖了搖頭，視線迷離了起來。
葉南知道屠夫要走了，賣衣坊的老板娘走了，鎮門口的守門人也換了一個，乞丐拿了棍子之後也再也沒出現，所以葉南知道，拿了殺豬刀的屠夫，多半也要走了。
葉南怕現在不說，以後可能就沒得機會說了。
葉南隻吃過一次肉，所以他格外記得清楚，肉香味和送肉的人葉南都記得清清楚楚。
那時候還要更小一點，是葉南背著妹妹來到烈山鎮的第三天，葉南已經兩天沒找到吃的了，他和葉笑笑已經快扛不住了，而路過豬肉攤的時候，屠夫就把肉丟在路上，嘴巴還嚷嚷著
“掉地上的肉，就是狗也不吃的，不要了不要了！”
那時候小男孩愣在肉麵前很久，最後還是默默的將肉撿了起來
葉南知道，屠夫是故意的。
而且葉南還知道，這個小鎮上的人是可憐他們兄妹的，不然他和妹妹也活不到現在，小小少年都是記著的。
葉南回到鐵匠鋪的時候看到鐵匠和小胖妞一起坐在門坎上，小胖妞臉上的肉還是那麽多，肉乎乎的顯得很可愛。而鐵匠則是靠著門檻眼睛閉著像是睡著了。
葉南臉色憋得通紅，走到鐵匠身前說道：“我說話了。”
鐵匠仍舊閉著眼沒說話。
“我隻是說肉我會還的，我都記著，沒有忘。”葉南繼續說道。
小胖妞饒有興致的看著葉南，然後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中間。
葉南知趣的閉了嘴，靜靜的站了一會兒，鐵匠張了張嘴，鼾聲如雷…
……
那一下午，葉南就站在鐵匠鋪門口看著鐵匠睡覺，小胖妞就一直看著葉南，直到夕陽將近的時候鐵匠才悠悠的醒來，給葉南拿了兩個白饅頭。
鐵匠什麽都沒說，葉南也沒再說什麽，默默的拿著饅頭就走了。
“笑笑，屠夫叔叔要走了。”葉南突兀的對著妹妹說道。
小女孩愣了一下，停止了啃饅頭，歪著小腦袋看著自己的哥哥說道：“那咱們去送送他吧。”
葉南猶豫了一下，看著笑笑說道：“但是我們現在還不起肉。”
小女孩麵上帶著思考的神色問道：“那屠夫叔叔會問我們要嗎？”
“不會。”
“那就行了，咱們先記著，以後再還，現在就去送送他。”小女孩張著大眼睛說道，對自己的決定很滿意。
葉南也歪著腦袋思考了一下，旋即便點了點頭，心裏想著，隻是送別的話，應該也不算壞了鐵匠鋪的規矩。
於是乎，清冷月光下，葉南背著小女孩，一步一步的到了豬肉攤前。
隻是令人失望，原本放在這裏的豬肉攤卻不見了，雖然知道屠夫多半要離開烈山鎮，可是葉南還是沒想到屠夫會走的這麽快。
葉笑笑沒出來過幾次，看著自己的哥哥低著腦袋有些失落，於是問道：
“哥哥，屠夫叔叔走了嗎？”
“嗯。”
“那以後是不是就見不到了？”
“嗯~也不一定，有機會還是能見到的。”
“那下次見到他咱們再跟他道謝，還要把肉還給他。”
“好。”
而就在此時，烈山鎮的鎮門處，一個肥頭大耳的身影突然回頭望了一下小鎮，目光悠遠，仿佛看到了什麽，眼睛笑眯眯成了一條細縫。
“咋滴啦，殺豬的你莫不是不想走啦？”鎮門口走出來一個中年漢子，那是新的守門人。
肥頭大耳的正是屠夫，此刻的他腰間正別著一把寒光粼粼的殺豬刀，刀柄處鑲有一顆暗紅色寶石，在月光下顯得妖冶無比。
屠夫嘿嘿的笑了笑：“走，咋不走，妖崽子還等著我去殺叻！”
話音落下，身影已無。
“什麽時候一個殺豬匠也能有A級寶石了？”中年漢子嘀咕著搖了搖頭也消失了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