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枉死城.地獄
他故事還在繼續，迎麵而來的悲傷被藏得不動聲色。
燃夜終於等到了那個‘特殊’的日子。
他走進了那座牢籠，對著囚禁的女王說道：“明天的地獄在地藏王菩薩那有一場盛大的佛會。酆都大帝會去，所有掌事的閻王也不在......”
“你知道，那意味著什麽吧？”
女王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望著他。
“機會隻有一次！”他捏著掌心，忍著激動的顫栗。
“你願意和我逃亡？”千妺在震驚中緩過神來。
燃夜緩緩的觸摸著戴著在她身上的沉重鎖鏈：“我知道，這地獄始終困不住你的。我也知道，這才是你的心願。”
“所以，我來實現你的願望了......”
“開心嗎？”他最後的動作停留在了她的頭發上，輕柔的笑容，像一汪春水。
“你可想好後果了？”女王既期待又猶豫，目光閃爍著不安定。
“傻瓜。那才不是你該關心的。”他眯眼笑著，又變回輕浮的模樣。
“燃夜，我終於把你變成了我的東西了，是吧？”女王仰起頭，眼底的陰霾散開了，第一次清澈見底得動人。
“嗯.......”燃夜咧著嘴大大的笑著，那聲回應裏卻是道不盡的苦澀。
“那就約定好了，我會來迎接你的。”他退出牢籠，要去做著最後的準備。
“明天見。”
“明天見......”千妺笑著目送他離開。
但在沒入黑暗前，他又忽然轉回身，問道：“千妺，對於你來說，我是可以替代的嗎？”
“對於我來說，燃夜隻有一個。被我用力擁抱過的男人，也隻有一個。”
“我很榮幸，對不對？”燃夜滿足的點著頭，控製著心頭湧上來的悲傷.......
他倒退這步伐，即將又要消失於黑暗，然而，女王開口猛然又叫住了他：“燃夜！”她激動的喊道。
“還有什麽？”
“要我吻你一次嗎？”
冥司使驚訝的愣了愣，繼而釋然的笑了：“留著！如果不是在地獄，如果那時我們還在一起的話，絕對要給我。”他摩挲著自己的唇，用輕浮的樣子代替了所有感情。
女王莞爾。
她承認這個男的，在某些時候確實很迷人。這種奇妙的感想是初次呈現，在過去的時光中，在活著的時刻裏，她都沒有嚐試過如此熬人的情緒。
但是她當了太久的女王了，現在墮落的像個空白的孩子，並不懂得分辨那代表的是什麽......
燃夜既知了，又不想去懂得。因為真正的懂得，是放手。
他不舍，可現在所做的一切，卻正在背離他的心意。
他的靈魂像在黑暗中碎裂成了無數的碎片......
對他來說，青丘的女王隻有一個。她既是妖嬈魅惑，又是冰清玉潔。像烈酒，聞之苦澀嗆人，入口彌留才品得出它的半分清甜。而成熟發酵的美酒，便是毒藥。
燃夜以為自己是不怕痛的，當自斟自飲揮霍無度後，才發覺痛得五髒俱裂。
他的故事，終於要到盡頭了吧？
他自嘲的笑著。她翹首以盼的自由啊，自己馬上就要幫她得到了。
商定的明天如約而至。
千妺頭次看見那個男人解放了一切力量的限製。從黑暗中走出來的瞬間，凜然剛傲，似魔又似神。
那雙茜紅的眼睛，熾熱得像燃燒的火焰。
那一日的冥司使，超越了她所有的想象，震撼得無法形容。
時間仿佛在他的強壓下都凝固住了。他每走一步，那些哀嚎著的亡魂們，跟著噤若寒蟬。
無邊無際的地獄，滿滿的都沉浸入了他的影子裏.......
他用他的全世界，來迎接他的女王了。
“我終於做到了。”燃夜笑著露出了尖牙，像個得逞的壞蛋。
千妺什麽都不想說了。
這一刻，他的迷人，達到了她的頂峰。
冥司使的武器在影子凝聚成形，他拿起幻化出來的‘長戈’斬斷了束縛著女王的一切枷鎖。
地獄在顛覆。
女王看見黑暗在龜裂，重生的道路正在鋪開。
“千妺，再也沒有什麽可以禁錮你了......”他忽然說得有些悲傷。
“一起走吧，燃夜。”女王拉著他冰冷的手，滿眼都是向往光明的期待。
燃夜隻是笑，聽著地獄的動靜越來越大，他的影子也即將伸展到了盡頭......
終於，連接到了陽間。
碾壓在枉死城的力量在慢慢的削弱，噤若寒蟬的亡魂們從壓力中慢慢恢複過來，開始遍野哀嚎。
“時機到了，該走了哦。”他最後一次摸著女王的頭發。笑著牽起她走到自己為她開辟好的重生路口。
在他鬆手的一刹那，千妺忽然意識到了有什麽不對......
“你？”女王回過頭，看到的卻那個男人在她的背後舉起了他的武器‘長戈’。
然後，看著他閉住了那雙悲傷的紅色眼睛，猛然朝自己的頭顱砍了下來......
“啊！”腦海劇痛，昏天暗地的痛！那些牢牢鎖在記憶中的重要的東西正在喪失......
直到最後一刻，她都不可置信他的行為。
“為什麽？”
“為什麽啊......”
扭曲的地獄中回**著末代女王的怒吼。
燃夜一句辯解的話也沒說，像是費盡了餘生的力量將她推往了重生道路的深處。**的亡魂也跟著一湧而下......
“逃吧！”他用著出世以來最難看的笑容，告別著他的愛戀。
“我知道這麽做會讓你忘記一切，也會忘了我。不過，這是我唯一能為你做的。”
“你的夢，太沉重了！那不適合你。我希望你活著的時候是開心的，平平凡凡的像個普通的女孩子......”
“你可以怨我，但是別恨。”
“好好的活下去，有機會，我一定去找你。”
“你說過，你會嫁我的。哪怕是假話，我當真了呦。”
“開玩笑的啦，我隻是貪戀九尾狐的美貌而已。”
通往的道路漸漸在閉合了，他蹲在黑暗中，再也沒有力氣直起身軀。
“我終究留不住你，但也沒能和你一起走......”
“我失敗了。”他苦笑著。
“應該說，我從來就沒有成功過。”
他的故事，他比誰都清楚會有什麽結局。
從意氣風發的神使，到獨自哭泣的罪臣......
在他動心的一刹那，便注定了在劫難逃。
城中剩餘的亡魂們還拚命徘徊在重生道路的缺口。
他現在唯一還能抓住的是散落在女王牢籠中的菩提子。
燃夜癡情的摩挲著它們。每一顆，都細小的刻著她的名字。
他有心，而她不見。
但是都沒關係了。他爭取的時間，足夠完成她的心願了。
趕回來的閻羅王驚恐著臉色......
要大發雷霆了吧！
可是在怎麽勃然大怒也抵消不了滔天的罪過。
燃夜這種時候竟可以無所謂的笑著。他顫抖著雙手，無力的摸索散落一地的菩提念珠。撿到最後一顆時，他終於繃不住落淚了。
他咧著嘴用最醜的笑容無聲的慟哭著......
那顆念珠被掰斷成了兩半。
一半被丟入他浮遊的影子裏，隨著地獄的出口附上一個流浪的亡魂，向往陽世的某處。另一半，被他吞咽進了腹中。
佛說：囚禁我的沒有別人，隻有我自己。我若放手，便無人能抓住我。
愛別離，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
佛說的八苦，他喚得一人的名字，就烙了最苦的四者。
要如何可舍下呢？
傳言，世上最好的良藥叫做孟婆湯。可是誰知道孟婆湯隻可磨滅靈魂的記憶，卻磨不去靈魂的痛，它隻是良藥而非解藥。
而現在我願化作地獄永不超生，挨下一切苦痛，隻為虔誠的道一聲阿彌陀佛。滅你八十億劫生死重罪......
千妺，我愛你，你知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