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黑夜裏的蜘蛛

自然界的每個生物都在偽裝,包括人在內,唯一不同的是,有的偽裝是為了生存,而有的偽裝,卻是為了殺戮。

他的名字並不真的叫蜘蛛。他最喜歡在別人注意不到的角落裏出現。

為什麽選擇叫蜘蛛?那隻是他在網絡上的一個符號而已,但他打心眼兒裏喜歡這個名字,也稀罕這種特殊的生物。

因為蜘蛛的一生都在窺探,伺機捕食。雖然“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蜘蛛獵食的同時也在被窺探著,但是蜘蛛卻總能巧妙地偽裝自己,可以敏捷快速地逃走,所以最終都能轉危為安。

他就是這樣一隻黑夜裏的蜘蛛。

林麗家的別墅就在20步開外,漆黑的夜色中,遠遠地看著這所房子,他感到一種莫名的激動。這是一棟乳白色的三層小別墅,和周圍的別墅唯一不同的是屋頂鋪著太陽能電池板。

他站在街對麵一人高的籬笆叢中凝視著二樓最東頭的那扇窗戶,那是林麗的臥室。他耳邊滿是夏蟲爭鳴的聲音,看來今晚還是挺熱鬧的呢。

房間裏依舊是漆黑一片,所以他感到有些無聊,目光便慢慢地從一扇窗戶移向另一扇窗戶。房間亮著燈,那精致的白色蕾絲窗簾隨風擺動著,屋內的一切盡收眼底。這家人也太不小心了,他想,雖然籬笆叢後麵便是一片開闊的海灘,但是這也不能用來作為不設防的理由啊。

尤其是家裏隻有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的時候。

有好多次,他都看見了林麗的情人,那個身材發福、打扮得很體麵的中年男人,一周固定來林麗家4次,開著他那輛高大的越野牧馬人,氣勢足夠彌補他那日漸光禿的頭頂。每次他來,作為金絲籠中的小雀兒,林麗都會把自己打扮得性感迷人,然後歡呼著向她的情人撲去,似乎這才是她一天中最重要的工作,就像此刻的自己一樣。

其實林麗是一個正在讀研的女學生。每天早晨,她都會換上一身樸素的運動裝,擦去臉上價格不菲的化妝品,然後開著那輛小迷你,去3公裏外的安平大學讀書。

他就像一個忠實的鳥類觀察者,已經有足足3個月的時間,每天都悄無聲息地跟在這隻漂亮的金絲雀身後,逐一用視頻記錄下她的日常生活,享受著那份“跟蹤者”才會有的刺激與美好幻想。

和很多上傳視頻的創作者不一樣,他的視頻都是簡單的日常記錄,甚至瑣碎到幾點吃飯,打了幾個噴嚏,開心還是不開心,並沒有什麽驚心動魄的事情。流水賬一般的幾分鍾的視頻在網上點擊量並不高,從最初的每次視頻十多次點擊,到後來隻有兩次點擊,不過還好,這兩次是固定的,一次是他自己,另一次,就不知道是誰了,隻能確定是個“活人”。

他根本就不在乎自己視頻的點擊量,因為他知道很快便會有一個讓人激動的反轉。

就在今夜!他在等那輛高大的牧馬人出現。

一個多小時後,林麗臥室的燈亮了。每次牧馬人來之前的半小時,林麗的臥室裏必定有燈光,因為她要換衣服,精心打扮她自己。

他終於從籬笆叢中走了出來,穿過窄窄的單行車道,小心翼翼地消失在了別墅屋前的藤蔓中。

接著,他熟門熟路地翻過院牆繞到了別墅後方,那裏有一扇玻璃後門,通往後院的遊泳池。隻是短短幾秒鍾的工夫,他便打開了門鎖。

他進到了林麗的金絲籠中,穿過長長的廚房,他鑽進了樓下的雜物間裏。

做這一切的時候,他胸前的運動相機自始至終都開啟著,而他呼吸平穩,步態沉著,完全不像是一個闖入者,或者說,這本就是他自己的家。

說是雜物間,其實被打掃得很幹淨。他完全可以想象得出林麗從搬進這棟別墅的那一天開始,她就沒有踏足過這個小小而又隱蔽的空間。但是他卻很熟悉。

他伸手從肩上的背包裏拿出一頂洗得發白的黑色棒球帽戴上,這是他每次準備做一件大事情之前都必須要做的事,其實戴上這頂黑色棒球帽並不能夠讓他的外表變得有多出眾,但是他卻能就此獲得信心倍增的感覺。

他環顧了一下整個雜物間,最後,關掉了手中的小型手電筒和胸前的運動相機,獨自坐在黑暗中,傾聽著自己沉重的呼吸聲。

從前,他是一個冷冰冰的孤獨的殺人犯,他本以為他的所作所為會一直默默無聞,他也習慣了如此,因為在他自己的世界裏,英雄隻有一個,那就是也必須隻能是他自己。

勇者都是孤獨的。

他雙手交叉放在膝蓋上,深深地吸了口氣。他已經織好了嚴密的蜘蛛網,而今晚,蟄伏的蜘蛛開始真正地捕獵了。

耳畔傳來了“牧馬人”沉重的轟鳴聲,果然來了!他的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

又過去了漫長的兩個小時。別墅裏終於安靜了下來。

他伸手打開胸前的運動相機開關,輕聲說道:“開始了……”

運動相機有紅外線功能,而他鼻梁上所戴的眼鏡也有紅外線功能,所以,黑夜對他來說,一如對蜘蛛一般毫無意義,相反,卻是完美的偽裝。

他輕輕推開雜物間的門鑽了出去,然後順著別墅的樓梯迅速來到二樓。這裏總共有4個房間,他要去的是東麵那間,此刻,還沒有走到門口,他便已經聽到了屋裏傳來的陣陣鼾聲。

他把殺人稱為——做手術。

而要讓兩個沉睡中的大活人瞬間失去反抗能力非常簡單。就像蜘蛛捕獵一般,他不動聲色地讓**的男女都乖乖地閉上了嘴,隻能睜著驚恐的雙眼注視著黑暗中的他在床邊來回忙碌著。

為了能夠對著林麗的耳朵說話,為了和他的獵物更親近一些,他不得不躬下身子:“親愛的,等你死後10分鍾,蒼蠅就會聞到伴隨你的肌體組織的分解而產生的氣味,綠頭蒼蠅會把最微小的卵產在你身體的各個入口處,因為那裏的溫度最適合它們的孩子生長了。”

林麗已經失血很多,但是她還沒有放棄,試圖掙紮或者哀求,卻隻是在喉嚨中發出一陣微弱的嗚嗚聲,聽久了就像鴿子在打鳴。

“知道嗎?我已經跟了你足足3個月了,在這3個月裏,我觀察著你的一舉一動。”說著,他輕輕歎了口氣,“現在呢,我要結束這項工作了,因為我已經開始討厭研究你的一切瑣事了。”

林麗的眼神從驚恐轉到憤怒,片刻過後便轉為深深的絕望。

他一把掀開**的被子,然後看也不看,一刀徑直穿透了林麗情人的咽喉,鮮血瞬間噴湧而出,這個中年男人很快便斷了氣。

但是林麗卻沒有這麽幸運了,他一邊在林麗身上動著刀子,一邊觀察。

“臨死的時候,呼吸會變得更加困難,變成間歇性的,就像你現在感覺到的一樣,似乎每一次呼吸都是你最後的機會。那麽,死亡會在60秒鍾內準時降臨。”他低聲地說,“接著,你會看到眼前亮起了耀眼的光芒,疼痛會一點點消失,最終你會感覺不到任何疼痛,那時候的你,就真的死了。好了,”說著,他直起腰,認真地看著林麗臉上的表情,嘴裏開始低聲嘟囔,“……55、54……43……21……0。”

其實還沒有到一分鍾,林麗便呼出了自己的最後一口氣。

結束拍攝。

研究人比研究生物有趣多了,尤其是人死亡的時刻。

看著麵前滿意的作品,“蜘蛛”的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回到住處後,“蜘蛛”先是衝了個澡,從裏到外換了身幹淨衣服,然後坐在電腦邊,開始剪輯和上傳自己的視頻作品。麵對跳動的電腦屏幕,他發愁了,到底該取個什麽樣的標題才好呢?這讓他糾結了好一會兒,終於,他決定越簡單越好。這個時候是淩晨3點,負責審核的是機器人,所以完全不用擔心視頻會被人為卡掉。

他看了一眼那個粉絲的頭像,果真亮著,心中不由得小小得意了一把,是在等自己上傳大結局吧。

在等視頻上傳的間歇,他順手點開了那個粉絲的個人頁麵,原來他也是個視頻上傳者。因為好奇,他又接著點開了對方的視頻備份夾,幾次跳轉後,便來到了一個服務器在境外的外掛視頻網站。

這時候,“蜘蛛”終於看到了自己的這個鐵粉上傳的全部視頻內容。先是驚訝,隨即是發呆,最後看到結局的時候,“蜘蛛”的臉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他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

從這一刻開始,“蜘蛛”就真的認識了“小醜”,而“小醜”本來的名字也不叫“小醜”,不過沒關係,隻是一個符號而已。兩人用“蜘蛛”與“小醜”互相稱呼著對方,他們倆就像是同一麵鏡子裏外的兩個分身,相見恨晚卻又保持著彼此之間固有的矜持與距離,從不多說一句話,甚至一個多餘的字,但是語言的表達有時候卻是不需要文字的。

上午7點剛過,安平路308號的樓道木質地板上便響起了陣陣炸雷一般沉重的腳步聲,由遠至近,大家就這麽眼睜睜地看著身材高大的網絡安全大隊工程師鄭文龍突然衝出了自己的辦公室,接著像一輛油門被踩到底的重型挖土機,一路氣急敗壞地衝向了二樓刑偵支隊的辦公室,最後以一記重重的關門聲,徹底結束了這段驚心動魄的畫麵。

大家之所以感到吃驚是因為鄭文龍在安平市公安局裏是以性子慢和做事穩重著稱的,從不用力關門,而剛才那最後一聲猛烈撞擊,明擺著就是出大事了。

作為網絡安全大隊“五劍客”之首的鄭工程師一大早竟然慌張成了那個樣子,這可不是什麽好事。

小九趕緊拿起手機撥打了安東的電話:“你在哪兒躲著呢?你們辦公室的樓板都快被人跺穿了。”

“在……”安東說話有些含糊不清。

“龍哥剛才跟台重型挖土機似的直接往你們辦公室衝去了,看架勢要去拆房子。”小九緊張地說道,“保不住樓板是其次,沒準兒房頂都給你掀沒了。”

“誰?”安東有些警覺。

“網安大隊的鄭文龍。”

“我馬上就回去。”安東匆匆掛斷電話。要知道這時候李振峰可不在辦公室,他一大早就去了人民醫院,今天是父親李大強出院的日子。

李振峰不在,安東就得管著事兒。

半小時前。

市人民醫院內科病房,退休老警察李大強已經換上了自己平時穿的衣服,此刻在病床旁的那張休息椅上正襟危坐,一臉嚴肅的表情,妻子陳芳茹收拾好了所有住院用到的東西,利落地打好包,然後一屁股坐在了病**,剛要開口說話,門被推開了,兒子李振峰站在了門口,壓低嗓門叫了聲:“媽,爸……”

李大強皺了皺眉:“你來幹什麽?今天不上班了?”

陳芳茹見狀趕緊探身用力扯了扯老頭子的衣服:“人家都睡著呢,你就不能小點聲說話。”

李大強聽了,張了張嘴,卻隻是“哦”了一聲,聲音果真收斂了許多。

李振峰笑嘻嘻地湊了上來,依舊壓低嗓門:“媽,手續都辦好了?”

“嗯,昨天就跟醫生說了,我們今天出院,我賬已經結清了,就住到今天早上,沒辦法,你爸可是一分鍾都待不下去了,吵著鬧著要出院,”陳芳茹說著,狠狠瞪了自己老伴一眼,“就好像人家要害他一樣。真是不可理喻。”

“好啦好啦,媽,咱不生氣了哈。我開車送你們回去,等下我還要去上班。”李振峰伸手接過母親手裏的帆布旅行袋扛在肩上。這個旅行袋還是父親在單位時發的,上麵“安平縣公安局[1]”幾個字早就被勤勞的母親用洗衣刷給刷洗褪了色。

來到樓下,李振峰先是打開轎車後備廂,把父親的行李和暖壺、腳盆逐一放了進去,再三檢查後才關上後備廂回到車裏,開車離開了醫院。

一路上,父親李大強一聲不吭,似乎心事重重,母親陳芳茹倒是有一大堆的話要跟兒子說。李振峰有一句沒一句地回答著,卻又時不時地從車內後視鏡看向後座,關注著父親臉上的神情。

終於,他忍不住問道:“爸,你在想什麽呢?”

“沒事。”老頭子小聲嘀咕了句後便又不吭聲了。

李振峰欲言又止,隻能無奈地搖搖頭,繼續耐著性子陪著母親說話。

把父母送回了家,李振峰匆匆下樓正要開車走,母親陳芳茹手裏提著個塑料袋追了上來:“阿峰啊,別生你爸的氣。”

李振峰笑了:“媽,爸都這個年紀了,你放心吧,哪有兒子跟老子計較的。”

陳芳茹點點頭,輕聲說道:“其實你爸前天還是好好的,和我說說笑笑,還說病好了要和我坐高鐵去天門山玩玩,散散心。但是自打昨天下午有人來看過他後,他整個人就變了,總是坐著發愣。”

“什麽時候?誰來看過他了?”李振峰心中一動。

“大概下午1點鍾的時候,我那時候去上廁所了,回來的時候看見一個女醫生正在病床邊和你爸說話,女醫生自始至終都背對著我,我剛要上前,卻被你爸轟了出去。不過很快那個醫生就走了,但是從那以後,你爸整個人就不對勁了,脾氣壞得要命。”陳芳茹臉上的神情顯得有些委屈。

“女醫生?”

“是的,穿著白大褂,戴著口罩,就是女醫生啊。不過……”陳芳茹皺眉想了想,“她胸口好像少了點東西。”

“工作牌?”李振峰試探著問道。

“沒錯,我想說的就是那個,不過我當時並沒太在意,因為住院那兩天,有的醫生胸口也沒有工作牌,畢竟是在住院部,不用上綱上線要求人你說是不是?”

“你有沒有問過我爸他們說什麽了?”李振峰感到母親的話語中充滿了不安,“是不是討論病情?”

“我當然問了,但你爸說不是。我還特地去護士站核實過,阿峰,你知道的,我和你爸過了大半輩子了,就怕他出事。”陳芳茹沒有說下去,李振峰卻已經看懂了母親的眼神。

他點點頭,寬慰母親:“我懂,媽,你就盡管放心吧,我會去查查到底是什麽人冒充醫生。”

“那就好,注意安全啊。”陳芳茹突然意識到手中抓著的塑料袋,隨即把它塞到了兒子手裏,“快吃吧,還熱乎著呢,不吃早飯對身體不好,我今天早上托醫院對麵的那家早餐鋪做的,特地加了兩個蛋呢。”

李振峰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

車子開出去老遠還是能從後視鏡中看到母親的身影,李振峰的心裏暖暖的,眼眶也變得有些濕潤。

一連拐過兩個街道口,車子正要開上高架橋的時候,藍牙耳機裏傳來了電話鈴聲,李振峰伸手按下接聽鍵,電話是安東打來的。

掛斷電話後,看著車窗玻璃前方十字路**通指示牌上已經出現了安平路的標識,李振峰此刻的心情變得格外沉重。

案情分析會議室的8扇窗戶全都打開著,房間裏坐滿了人,4台老式的黃銅色吊扇在天花板上發出單調的吱嘎聲。因為過於焦慮,馬國柱忍不住想抽煙,連煙盒都摸出來了,四周問了一圈都沒有人帶打火機,便隻能悻悻然作罷。

鄭文龍在投影儀上分別播放了兩段視頻後,神情凝重地說道:“雖然說視頻上傳者正常情況下都有一個注冊IP地址,但是這僅僅針對那些守規矩的人,而有些人,就像這兩段視頻的上傳者,他們就是刻意隱藏或者盜用了別人的IP地址,這聽上去有些不可思議的行為在網絡世界中卻是司空見慣的,我們曾經追蹤過一個接連設置了8道屏障的IP來源點。所以,經過認真分析,這兩段視頻的上傳者是兩個人。”

林局問:“你們通過檢查上傳的視頻可以確定上傳者的行動規律?”

“確切來說應該是那台電腦在網絡世界中的所處位置,不同於後期由運營商所分配的IP,而是它出廠時自帶的類似於身份證一樣的編碼,我們就是在廠家的協助下通過三點定位確定了這兩台上傳視頻的電腦有兩個不同的擁有者,而且上傳地點就在我們安平市。”

第一段視頻就是凱斯考購物中心的汽車高空墜落案件,但是第二段視頻卻是陌生的。

“趙法醫,你看了第二段視頻,能確定這是一起凶殺案嗎?”李振峰問。現在的影視特效鏡頭已經可以達到以假亂真的地步,以前不是沒有過這樣的例子。

趙曉楠卻隻是嚴肅地點點頭:“這絕對不是特效,無論是現場血跡,還是死者的殘肢,所有的一切都是真實可信的,我們需要盡快找到這兩具屍體,天氣太熱了,屍體非常容易腐化。”

“技偵那邊能確定是哪塊區域的別墅嗎?”馬國柱問。

小九回答:“我們安平地處轄區內總共有三個別墅帶,兩個在海邊,一個在市區。市區的屬於高層別墅,戶型與這個兩層的複式結構不相符,而且在提取出背景音後可以判斷是在海邊,也就是‘櫻花小築’和‘紫微東升’兩個別墅區,我們找了開發商,請他們發過來相關戶型的樣板房資料判斷,最後確定是‘櫻花小築’。”

李振峰聽了,心中一動:“小九,這個‘櫻花小築’是不是在安平大學城附近?”

小九點點頭:“不到5公裏,大概是3公裏左右。”

“派人去挨家挨戶摸排,看能不能鎖定殺人現場。”馬國柱說。

安東聽了,卻麵露難色。“這麽做可能會有點難度,需要一點時間。頭兒,因為這個‘櫻花小築’和‘紫微東升’兩個別墅區都是同一個開發商,房價非常高,而且這些別墅區非常注重個人隱私,不是誰都可以隨便進去的。再說了就連保安也不一定記得每個人的臉,車輛進出別墅區就是靠裝在車上的電子門禁卡,更何況還有兩個棘手的地方,”安東伸手指了指地圖,“這兩個別墅區都靠海,尤其是‘櫻花小築’,過了別墅區那道海邊籬笆牆就是一片寬闊的海灘,這是別墅區設計上的軟肋,而且那地方的物業因為尊重住戶隱私,特地卸去了路麵上所有的監控,把住戶自己家是否安裝監控的事當皮球一樣踢給了業主自己,這樣就很難找到一段完整的案發當晚視頻了。”

“住這樣的高檔別墅有什麽用,一點都不安全。”小九嘀咕。

安東樂了:“這還不是最糟糕的,買這別墅的人非富即貴,而別墅買了,要麽是用來度假,要麽就是包情人的,你說誰會把別墅寫情人的名字?誰會那麽輕易就告訴你他情人的底細?不是我瞎說,那地方就因此而有了個外號——情人寨!”

李振峰嘀咕:“這種動別人盤子裏蛋糕的活兒,幹起來絕對不會輕鬆。”

馬國柱聽了,不由得緊鎖雙眉。

鄭文龍補充說:“在這個上傳者前麵的幾起視頻中,都出現了同一個女孩子,就是這個,”話音未落,投影屏幕上出現了一張年輕女孩的相片,身材高挑,長相秀麗,眼神中帶著一絲迷離,“我們逐一查看過每個她出現的鏡頭,可以確定的是視頻的拍攝性質都屬於偷拍,所使用的工具應該是市場上非常流行的Go Pro一類的運動相機。”

他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關於這個女受害者的視頻,至少持續了3個月,隻不過點擊率非常慘淡,估計也就躲過了人工抽查。”

“那能確定是我們的受害者嗎?”馬國柱看著趙曉楠。

“相吻合的可能性比較大,但是我還得看見屍體後才能得出最後的結論。”趙曉楠的每次發言依舊保持著她所特有的固執與嚴謹。

“人像識別怎麽說?”李振峰問。

“那樣的光線下真的不太好辦,暫時還沒有捕捉到適合比對的角度。”小九回答。

“那就隻能人海戰術了,我和安東再去一趟安平大學,看這人的穿著打扮應該是那裏的學生。”李振峰轉頭看向小九,“你們盡快處理一下最後這段視頻的背景,我總感覺在12分13秒的地方聽到了汽車的聲音,發動機聲音很特別,如果能找人辨別出這輛車發動機的具體型號就好了,因為聲音最後消失的地方離案發現場並不遠,可能也就不到10米。”

“沒問題,李哥,我們那兒有一台新家夥正好可以拿來練練手。”小九快速地在自己麵前的筆記本上記下了工作任務要點。

李振峰低頭掃了一眼自己麵前的筆記本:“有一點需要大家在心裏留意,就是這個剛發現的凶手。與精神病性變態心理相比,變態人格無病理症狀,也基本沒有心理過程和行為方麵的障礙,智力水平更是和我們在座的各位都沒啥區別,有些地方甚至還更高。你們注意看第二段視頻,就是別墅殺人案這起,犯罪嫌疑人完全能夠區分現實與幻想,再加上前麵的長期跟蹤,更加能夠體現出變態人格犯罪者犯罪前具有和我們普通人一樣的預謀能力,甚至還能做到更好。而且在記錄下來的整個犯罪過程中他的意識都是清醒的,說話前後沒有產生過矛盾。總之,從犯罪心理方麵分析,我得出了三個要點:第一,犯罪嫌疑人非常自戀,就因為對自身能力的高度自信,所以才會用3個月的時間來預謀一場血腥的屠殺,而且他得逞了,足夠引起我們警方的重視,這會愈發刺激到他後麵的行動;第二,他還會犯案,因為他自始至終手法嫻熟,尤其是紮向男性受害者的那一刀,極度冷酷,缺乏作為一個正常人所必須擁有的同情,所以,這絕對不是他第一次殺人,也不是他最後一次殺人;第三,他是單獨行動,符合變態人格的犯罪嫌疑人絕對不會與別人一起共事的特征,也就是說在現實生活中的他必定是一個旁人眼中庸碌無為的人,完全可以被人忽視,而他自身其實也是希望這麽做,因為他體現在殺人上麵的能力,隻能讓他一個人去默默崇拜。這種人有著冷靜的頭腦和理性的思維,但是人際交往方麵卻相對比較差,所以獨居的可能性非常大,也有極強的領地意識。”

“那這麽看來這兩個人合夥的可能性不會大?”鄭文龍提出質疑。

“會比那更糟糕,”李振峰如實回答,“如果他們因為視頻發布而認識的話,由於兩人的視頻類別差不多,而人格特質又相似,所以,他們之間極有可能會發展成為競爭的關係。”

見身邊坐著的小九依舊是一臉茫然,安東便用胳膊肘輕輕碰了他一下,壓低嗓門說道:“李哥的意思我懂,不難理解的,翻譯過來其實就是四個字——殺人比賽。”

小九驚呆了:“這麽做有什麽意義?以為自己在玩遊戲搶人頭?簡直是荒唐!”

李振峰看著他:“因為你是擁有正常人格心理的人,所以你才會覺得荒唐且不可思議。”

馬國柱衝著安東問道:“前麵那起人偶視頻案,你們有進一步的線索了嗎?後麵打算怎麽做?”

安東說:“目前為止那具焦屍的身份還在確認中,因為焚燒得太厲害,基本沒有什麽屍表辨認價值。至於說視頻中另外三位死者的屍體下落,我們在繼續走訪失蹤人口,相關體貌特征也已經通知了分局和基層派出所,留意近期的無名女屍狀況,看是否和我們的潛在受害者相吻合。”

李振峰補充道:“人像識別方麵,因為對方是上傳的視頻,像素隻有480,畫質不是很高,這在辨別上有一定的難度,不過我們已經找人對潛在受害者進行畫像模擬,等結果出來後,希望對她們的身份辨別有所幫助。”

“有一點可以給你們參考下,挺有意思的,隻是目前還不知道具體原因。”趙曉楠說,“那具焦屍因為是死後被扔下去的,所以她的嘴是閉上的,雖然火災破壞了她大部分的身體組織,但是在**樣本采集中,我們發現了硫酸、硝酸、苯、甲醇、鹵化銀、對苯二酚的痕跡,這幾種化合物組合在一起後就是顯影劑!我們這位死者臨死前喝過顯影劑!”

“顯影劑?”李振峰問,“現在還會有誰在用顯影劑?不都是數碼照相了嗎?”

趙曉楠沒有正麵回答他這個問題,隻是在目光中露出了同情:“顯影劑是顯影液的主要成分,為了完善性能,通常還會加上一些其他成分,比如說促進顯影的促進劑、防止顯影劑氧化的保護劑、防灰霧生成的灰霧抑製劑和防灰霧劑,等等。我在死者**樣本中所提取到的化合物種類還包括米吐爾、無水亞硫酸鈉、無水碳酸鈉和溴化鉀,這是底片和相片所通用的顯影液必需成分,所以,這就是用來顯影相片的顯影藥水。”

“能確定是灌進去還是自己喝進去的嗎?”馬國柱問。

“我傾向於是自己喝的,灌進去的話,在牙齒上會有微量痕跡殘留,因為顯影劑濃度比較高,不排除那場火災的緣故,但是死者的嘴巴是閉著的,所以鑒於目前情況,我傾向於是自己喝下去的,死者有過輕生念頭。”

“那DNA采集了嗎?”馬國柱問。

趙曉楠點點頭。“但是沒用,係統中查不到,必須有對比參照物才能確定身份。”她轉頭看向李振峰,“我就等他們了。”

…………

會議結束,大家收拾好東西後起身朝外走去。

李振峰邊走邊對小九說道:“我們正常人的人格具有很強的動力性,而這個動力性就能對我們的個體意識、情緒情感以及動機進行導向。變態人格者也正是由此產生的異常動機,他們往往具有某種頑固的病態嗜好,促使他們的行為不能符合社會環境的正常要求,不能與我們常人的正常思維方式相吻合,有的甚至違背社會道德理念,從而引發犯罪行為。打個比方說吧,縱火癖你見識過吧?目的就隻是放火,因為灼熱的火焰能夠給他帶來足夠的刺激和愉悅感,這和報複與破壞他人財物的習慣性縱火是有本質上的區別的。如果你認為縱火癖的概率比較低的話,那我就給你說說另一種,偷竊癖,這也是變態人格。”

安東搶過了李振峰的話:“偷竊癖,我知道,就是上周我們治安大隊抓的那個幾乎偷遍了我們安平市所有咖啡廳店鋪的女賊,在這之前已經抓到過好幾次,卻總是因為數額不大,罰款檢討一下就算了,但是他們也不想想,第一,這姑娘為什麽老盯著一頭羊往死裏薅羊毛?第二,這姑娘家境還是不錯的,隨便逛個咖啡廳點個飲料啥的,沒有消費壓力。這就與以物質利益獲得為目的的習慣性盜竊有本質上的區別了,因為她一次次所貪戀的就是盜竊時的刺激和得手後的成就感,這就是盜竊癖。”安東給李振峰一個眼神,仿佛在說,誇我。

李振峰會意:“安東分析得很對。我們案子中的這兩個犯罪嫌疑人同樣是變態人格,他們真正在乎的,不是生命必須得到尊重,而是成就感、被崇拜感與刺激感。你說兩個都屬於‘正極’的人要是在一起的話,他們合作的可能性會高嗎?”

“不,他們之間隻會互相競爭。”小九似乎開竅了,堅定地說。

“同極相斥,猜對啦,有長進!”安東嘿嘿一笑。

看著大樓外明亮的天空,李振峰卻分明聽到了遠處隱約傳來的陣陣雷聲,風越來越大,眼瞅著一場暴風雨離安平市區已經不遠了。

“走吧,安東,我們這就去安平大學城,找人好好談談。”李振峰和安東一前一後快步走下樓。在一樓大廳,李振峰無意中看到趙曉楠開完會後並沒有急著回辦公室,而是駐足在門外的台階上,抬頭看著院中不到5米遠的那棵老銀杏樹發呆。這讓他本想上去打招呼的念頭瞬間沒了。略微遲疑過後,便帶著些許淡淡的遺憾轉身快步走向車庫。

警車開出大院的時候,趙曉楠的身影已經不在門口了,李振峰感到一絲失落。

“李哥,怎麽了?”安東察覺到了李振峰臉上的微妙變化。

“沒什麽,風沙迷住眼睛了。”他順手拿起兜裏的偏光鏡戴上,安東也沒再繼續問下去。

開車去安平大學城要花整整70分鍾的時間,如果堵車的話,那就更沒譜了。最近濱海隧道在施工,堵車也就成了常有的事。

警車穩穩地向前行駛著,窗外的景色單調得讓人昏昏欲睡。李振峰不由得想起了數月前趙曉楠獨自一人站在海堤上的孤單背影,心中不禁湧起一絲傷感,他何嚐不想寬慰趙曉楠,但是他又清楚有些秘密不適合主動追問。

他喜歡看電影,因為電影總能讓他忘記現實中的殘酷與冰冷。

兩周前剛走出電影院的時候,他就做了個很重要的決定,他要做“小醜”,那個看似渺小,卻能嘲笑整個世界的“小醜”。

他終於找到了自己的真正定位,雖然在這之前,他還一直生活在別人早就安排好的棋盤中。

母親當初是怎麽說自己的,他都差點記不起來了,畢竟過去了那麽長的時間。但是有一點他這輩子都不會忘記,那就是母親“說”他時,那刻薄的語氣和冰涼徹骨的眼神。

——你不配活在這個世界上!

——你除了會浪費糧食,你還會幹什麽?你幹嗎不去死?

——你就別做夢了,人家隻會把你當笑話看,你就是個小醜,沒人要的小醜。

——你長大了除了吃牢飯什麽都做不了,你就是個廢物。

——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一件事就是把你這雜種生出來……

“小醜”的眼淚隨著記憶的打開而瞬間湧出眼眶,他默默地蹲了下來,接著便是雙手抱著頭,肩膀不停地顫抖著,聽上去像是在啜泣,聲音越來越大,漸漸地,啜泣聲變成了笑聲,最終,他放下了掩麵的雙手,雖然臉上依舊滿是淚水,但是他卻笑得非常開心,前仰後合,就好像正在看一幕精彩的喜劇。

而所有的悲劇最初的源頭似乎都是喜劇。

“小醜”是個男人,但這並不妨礙他喜歡人偶娃娃。他有房子,有車子,甚至還有一份體麵的工作。這些都是他能夠用來在這個社會上繼續生存下去的根本,更確切地說是很好的“偽裝”。

自然界的每個生物都在偽裝,包括人在內,唯一不同的是,有的偽裝是為了生存,而有的偽裝,卻是為了殺戮。

“這不是笑話,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什麽能夠傷害到我,我的人生隻是一出喜劇而已,悲劇並不屬於我!”拉下小醜麵具,對著鏡子中的自己,念著熟悉的台詞,身穿小醜裝的他每一個動作都是那麽的完美無缺。

在他麵前桌上的筆記本電腦後麵,有一雙眼睛正在默默地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你是個天生的藝術大師!”

“小醜”並沒有回答,他已經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角色中。

“你隻想嘲笑我,當你惹毛一個被社會遺棄、被當成垃圾的社會邊緣人會怎麽樣?”他繼續表演著,眼神中充滿了嘲諷的笑意,“我告訴你會怎樣,你會自食其果!”

他誇張地張開手臂,就仿佛自己的麵前此刻坐著數百位衣著光鮮的觀眾,抑揚頓挫的語調在寬大的廢棄廠房中回**著:“我曾以為我的人生是場悲劇,但現在的我意識到,不隻是我,每個人的一生,都是一場喜劇,讓人捧腹大笑的喜劇!”

他衝著攝像頭所在的方向做了個手勢。

無形的聚光燈,無聲的喝彩,他心滿意足,優雅地來了一個標準的轉身。在他身後,一位身穿洛麗塔泡泡紗裙的年輕女孩靜靜地坐在一張高大的宮廷椅上,猶如公主一般高貴而又詭異。公主裙是紫色的,那是他最喜歡的顏色。

雖然戴著小醜麵具,但是他走每一步路的姿態都像個高傲的王子。來到公主近前,他單膝下跪,虔誠地親吻著公主垂落在扶手旁略有餘溫的手指。

時間剛剛好,《死亡的華爾茲》舞曲響起,他就這麽抱著公主,走向舞台的正中央……

他知道,自己必須表現得絕對出色!

廢棄的廠房外儼然是另外一個世界,半人高的蒿草、雜亂的建築廢料、髒亂的垃圾,在灼熱的陽光下散發出刺鼻的臭味。不遠處,那塊本該是金色的招牌,如今已經破敗不堪,座椅破破爛爛,舞台上也到處都是腐朽的爛木頭,根本看不出這裏曾經是一家規模不小的電影院。

或許這就是人生吧!

真的堵車了。

開了一個鍾頭,警車才剛開過環城高架,看著車前方的指示路牌,李振峰突然把車一拐,在第一個岔道處提前下了高架。

“李哥,這條路不是去濱海大道的啊!”安東不解地問道。

“先去趟人民醫院,我要去看一段視頻。”李振峰心事重重,既擔心是父親知道了自己的糟糕病情,所以才會瞞著母親並對她發無名火,又始終有一個無法解開的心結——一個陌生的女醫生?到底是誰?

警車停在住院樓下的停車位後,兩人便匆匆來到了三樓內科病房區,直接找到監控室。睡眼蒙矓的保安一看安東手中的工作證和李振峰嚴肅的神情,瞬間便清醒了,他立刻調看了昨天上午12點到下午2點之間的監控視頻。

因為母親陳芳茹告訴過他那個女醫生出現的大概時間就在下午1點前後,所以他很快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看的畫麵。看著視頻中那個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就好像一隻無形的手正死死地掐著他的喉嚨。李振峰認出了趙曉楠。

刹那間,無數個問題蜂擁進入了李振峰的大腦,但他所做的卻隻是冷靜而又迅速地擋住了安東的視線。

安東也是聰明人,知道李振峰必有什麽難言之隱,所以在後麵的路途中也就刻意不去提起這件事,就當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警車快要開進安平大學城的時候,趁著安東下車去小賣部買水的工夫,李振峰撥通了母親的手機。

“阿峰,你怎麽會打電話過來?”電話那頭的母親聲音中充滿了訝異。

“媽,我在出差,正好有空,就打電話問問爸的情況。”李振峰並不太擅長向母親撒謊,所以說這句話的時候,嗓音有些微微發顫。

“你爸好著呢,”陳芳茹回答,“不用掛念他。”

“他有沒有再衝你發無名火?或者發呆?”

“沒有,他回來後就一直在書房裏待著,連午飯都是叫我做好後送進去的。”

“那你看見他在做什麽沒有?”

這時候,安東抱著一個大塑料袋,興衝衝地向警車跑了過來。

電話那頭母親陳芳茹想了想,說道:“沒什麽異常,就是在看自己的工作筆記。他以前經常這麽打發時間的,人退休了嘛,閑得發慌,可以理解的。”

上次鑰匙扣殺人案結束後,李振峰打心眼兒裏不願意把那些工作筆記還給父親李大強。他雖然渴望擁有這些東西,但是卻也知道這些工作筆記在父親心目中的地位,所以父親像今天這麽做可不是什麽心血**。李振峰有種直覺,老頭兒的改變必定和趙曉楠的拜訪有關,可是,自己又不能直接去問趙曉楠,那就隻有迂回尋找真相了。

“哇,你怎麽買這麽多東西,中彩票啦?”李振峰衝著安東嚷嚷了起來。

“還不是看那妹子可憐,完不成業績要被扣獎金!”

李振峰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快200塊了吧?”

安東聽了,笑嗬嗬地說道:“確實,還差2毛錢到200,是有點心疼,但今天是馬月生日,她又喜歡吃零食,我……我不好意思問馬月,又不會挑,所以就叫那小妹幫我隨便拿了點年輕女孩喜歡吃的東西。李哥,這世界上還是好人多。”

“好人多?什麽意思?”李振峰隱約有種不祥的預感。

“她老想著給我省錢,”安東笑得更開心了,“偷偷給我打了8折不說,還送了我一大堆的優惠券,最後還給了我兩個小人偶,說馬月一定會喜歡,因為很多女孩子都喜歡。”他一邊說著,一邊炫耀般地拿出了那兩個某飲料品牌的贈品,一紅一綠,雖然顏色鮮豔了點,但是做工還算得上中規中矩,成本價不會超過10塊錢,“你知道嘛,李哥,店主小妹告訴我說這些東西平常花錢還買不到的呢。”

警車沿著濱海大道又繼續向前開去,穿過3公裏長的山底隧道後,車前方的光線刹那間變得黯淡了許多,天空中的烏雲越來越密集了。眼看著一場大雨即將來臨。海風把遍地的落葉卷起,又吹得高高的,路邊的行人紛紛低頭加快了腳步。

有些風雨光靠傘是擋不住的,這越來越猛烈的海風更是如此。因為有了先前來過一次的經曆,所以這次安東便直接從北門把車開進了安平大學,然後去了大學辦公樓。

在來這兒之前,李振峰已經聯係過一位學生處的輔導員,此刻,他站在樓底平台上,朝著警車開來的方向張望著。等車在近前停下後,便迎了上來。

“兩位警官,我叫金俊強,是安平大學學生處的工作人員,你們下午的電話是我接的,跟我來吧。”

兩人跟著金輔導員穿過長長的走廊,順著樓梯向二樓走去。

李振峰有些好奇:“老師,現在怎麽這麽安靜?學生都放假了嗎?”

金輔導員搖搖頭:“早著呢,還有一個半月。不過辦公樓這裏處於大學城北區,本來就安靜。”

說話間,三人來到二樓一間辦公室,大家坐下後,金輔導員便伸手從打印機裏取出一份剛打印好的人員名單遞給李振峰:“這就是3到10天之內各大專業沒有按時上課的女學生名單,總共6個,其中本科部3個,研究生部3個,還有一個失聯了一年零一個月,我有特別標注,叫方淑婷。”

“失蹤了這麽久?”安東不解地問,“為什麽不報警?”

“有想過報警,征求家人意見時,家人沒同意,說收到了她的微信留言,跟別人去外地打工了,開公司,挺忙的,穩定下來自然會聯係的,後來就沒有了下文。”金俊強靦腆地笑了笑,“這方麵你們警方也能理解,因為她已經成年,雖然中途放棄學業有些遺憾,但是我們校方也不好多說什麽,更沒有負責監管她的義務,這事情就這麽過去了。”

“她是什麽專業的?”安東問。

“化工四年級,馬上畢業了,失聯前兩天正在一家化工模型廠實習。”金俊強回答,“現在我們這個化工專業已經合並成了單獨的化工學院,與時俱進嘛!”

李振峰在裏麵看到了陳靜的名字。

“大多都聯係到了。不過有位家長在醫院裏處於昏迷狀態,所以也沒有辦法告知具體情況,我說的是美術專業三年級的那個叫陳靜的女生,院方反映說她父親得了癌症,我們校領導很重視這個情況,已經指示我們去送過慰問金了。”說到這兒,金輔導員不由得歎了口氣,“現在她的父親根本就沒有人照顧,我們隻能聯係當地社區,希望能獻愛心聘請一個護工專門去照看下,也不知道陳靜同學到底去哪兒了。我們正打算向你們警方報案呢。”

聽到這兒,李振峰和安東對視了一眼,點點頭,安東便開口說道:“金老師,陳靜同學出了點意外,我們警方正在調查,希望你能替我們暫時保守這個秘密。”

金輔導員的臉色一變,差點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她,她出什麽事了?”

“暫時不方便透露,很抱歉。”安東說。

“難道說前段日子在網上傳的那段視頻是真的?”

當金輔導員問出這個問題後,在一旁觀察的李振峰不由得心中一動,他注意到此刻眼前這位中年男人的坐姿突然變得有些怪異——他的腳後跟是打開的,並且沒著地,但是雙腳的腳尖卻緊緊地並攏在一起。從開始交談到現在,這麽長的時間已經足夠讓金輔導員完全放下對陌生人的戒備心理,與先前拘謹的舉止完全不同的是,這時候他所表現出的坐姿是發自內心的本能流露。

李振峰腦海裏迅速思考著,這種看似有些女性化的坐姿其實與性別並無關係,隻是與人的性格有關,展現出這種怪異坐姿的人一般來說都不是很好相處,他們喜歡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人際交往的圈子也不會太大,能夠與這種人相處較好的對象,基本被局限在屈指可數的熟人裏麵,而這些人都有固定的小圈子,不是很喜歡迎接新的成員。他們做事比較費神,因為這類人不會有太大的主見,事情無論大小總是會猶豫很久,左右搖擺下不了決心。他們的身上也有優點,那就是具有超強的洞察力,而且對身邊的人或者事有著比較準確的判斷。最後強調一點,那就是非常有耐心。

他的目光又被辦公桌上的亞克力獎牌吸引住了,讀完獎牌上的字後,他懸著的心這才放下,看來是自己多慮了,眼前這種人被安排在學生處最合適不過。

“你說的是什麽視頻?”安東反問道。

“就是那一段凱斯考購物中心撞欄杆的視頻啊,凶手拍的。”金輔導員雙手一攤,“我們都是在網上看到的,係裏的幾個老師當時都不能確定那是陳靜還是另外失蹤的那幾個,因為視頻中那臉都變形了,辨別上有點吃力,我們甚至都無法確定是不是我們學校失聯的那幾個學生,隻是覺得心慌慌的。但是那幾段跳舞的視頻我們也看了,討論了半天,最終確定其中一個,叫丁媛媛。”

金輔導員看了下登記簿:“丁媛媛,蘇川人,20歲,藝術學院攝影專業大一新生,平時在校表現良好,師生之間口碑都不錯,作品還在市裏拿過獎。在她失聯後我代表校方和她家人聯絡過,她父親很早就死了,家裏隻有母親,家境不是很好。丁媛媛缺錢大家都知道,而且攝影專業也是非常燒錢的,電話中丁媛媛母親回複我說她在外地婚慶公司找到了工作,不回來上學了,我們也就沒有報案。”

李振峰和安東不約而同地對視了一眼,都想起了趙曉楠在案情分析會上說的話。

“你們看過那段視頻後,聯係過丁媛媛的家人嗎?”安東問。

金俊強搖頭。

“陳靜是近期失聯的,那你後來找她的室友或者同班同學談過話嗎?”安東問。

金俊強點點頭:“她的室友叫韓婷婷,我找她談過一次,沒什麽收獲,一個中規中矩的女孩子。再說了,美術專業的孩子本來性格就比較內向。”

“好吧,金老師,那麻煩你按照失聯時間逐個跟我們說說這張名單上的失蹤者。”李振峰禮貌地衝著他點點頭。

“好吧,我們倒著來說,這個陳靜你們已經知道了,隻是我們沒想到她會出這麽大的事。唉——,下一個,叫丁媛媛,剛才我也說過了。不過,聽丁媛媛母親說她還有個青梅竹馬的男朋友,在蘇川工業大學讀書。”

“他們談戀愛幾年了?”

“好多年了吧,丁媛媛母親說這男孩對她很好,她女兒不在蘇川的時候,那男孩還常去她家看她。”說到這兒,金輔導員肯定地點點頭,“不過,警官,我後來聯係上了這個男孩,他卻說他們分手了,丁媛媛在離開學校以後,就和他分手了。”

聽到這兒,李振峰在筆記本上寫下了一句話——核實分手方式。

“金老師,那麻煩你把他的聯係方式也給我一下。”安東說。

“沒問題。”金輔導員接過那張名單,在丁媛媛名字的旁邊寫了個電話號碼和名字,又遞給了安東,“另外兩個是本科的。叫歐陽雪的這個我們後來找到了她父母,也見到了本人,落實下來說是她不想念書了,和人合夥去南方開店了,她父母答應我會盡快催她補一張退學申請過來。另一個就是方淑婷,失聯一年零一個月的。”

“現在還能聯係上嗎?”安東抬頭看著他,問道。

金俊強搖搖頭。

“當時既然失蹤了,為什麽不及時報警?”

金輔導員麵露難色,欲言又止。

“你們沒有實習老師帶隊嗎?”李振峰隱約感到不安。

“有,但是顧不過來,一個係有200多個學生,分布在4個公司,上班時間又不一樣,都是成年人了,一切都該靠自覺了。”金輔導員看上去似乎有些緊張,雙手下意識地在自己雙腿的褲管上來回摩挲著,臉上的神情也顯得有些焦灼不安。

就在這一刹那,李振峰看到了對方手指甲上被牙齒啃過的痕跡,這是典型的內心缺乏安全感和過於焦慮的特征。他不動聲色地把筆接了過來,同時給安東使了個眼色,安東便繼續問了下去:“金老師,那這個叫方淑婷的學生,她到底是什麽時候失蹤的?”

“一年零一個月前,也就是去年的5月份。”

金輔導員向後靠在椅背上,撐住扶手的雙手合十,但是手掌卻並不合攏,手指也是打開的狀態,十指指尖觸碰卻並不交叉:“具體時間我們不知道了,因為帶隊老師上報得比較遲。警官,這確實是我們的責任,我們也想過報警,但是我都跟校長匯報了。後來的情況你們也知道了。”

李振峰心裏的一塊石頭算是暫時放下,說話時能做出這種手勢的人,話語的可信度是非常高的,他隨即點點頭:“我相信你,金老師,我知道方淑婷的失蹤與你無關,也知道你們校方確實沒有監督成年人的義務,領導不想多事,你們也沒辦法。”

金輔導員感激地點點頭。“是的,謝謝理解。”他一邊說著,一邊在拍紙簿上寫下了實習老師的名字和手機號碼,撕下來後交給安東,“你們可以和他聯係,他現在不在我們學校,調去校管委了,單位就在貢湖大道上。”

剩下的三個研究生也和本科學生的背景大同小異,隻是就讀的院係各不一樣,分別是會計專業的羅小貝、西語專業的李連芳和環境專業的陳欣然。安東詳細地記錄下了失聯學生的情況以及家屬聯係方式。

“羅小貝、李連芳和陳欣然,你和她們的同學、老師都聯係過嗎?”安東不放心地問道。

“她們都是研究生,平時很少在學校,研究生的課程本身就不是很多,有時候一周都隻有一兩節課,所以失聯一段時間後再出現也有可能,但是誰知道呢,反正這三個學生已經缺勤好幾天了,家長也是一問三不知,我們也沒有辦法,畢竟都是成年人了。”金俊強回答。

最後,李振峰從工作筆記中拿出了那張從跟蹤者所發布的視頻裏截取下來的相片,伸手遞給金輔導員:“老師,麻煩你看下,這和剛才所說的6個失聯同學中哪個學生比較相近?”

金輔導員皺眉看了老半天,最後放下了手中的相片,眼神有些猶豫不決。

“金老師,別有什麽顧慮,盡管說吧。”李振峰笑眯眯地寬慰道,“我們隻是來了解下情況,絕對不會給你們校方帶來任何負麵影響的,我保證,你就放心吧!”

“那你對這個相片中的年輕女孩有印象嗎?她是學生還是老師?”安東不甘心地問道。

這回,金輔導員臉上的愁雲散開了,他咧嘴一笑:“那個專業的老師都是男生,沒有女生的。大數據專業那麽枯燥,在裏麵就讀的女生就已經是鳳毛麟角了。不像藝術學院,都是女孩子的天下。”

合上筆記本後,李振峰和安東不約而同地站起身:“金老師,我們該走了。那就麻煩你幫我們落實下他們專業,或者說參加過那堂大課的人,有沒有這樣一個女孩子最近聯係不上了,可以嗎?越快給我們回複越好,對了,相片你可以留著。”

“那兩位警官,你們就等我消息吧。”金輔導員小心翼翼地將那張特殊的相片壓在了辦公桌上的亞克力獎牌下麵。

李振峰和安東走出了辦公室。

大樓外依舊暴雨如注,天空中一片陰霾。

“蜘蛛”做事有始有終,他依舊每天如實地用影像記錄著海濱別墅裏所發生的每一個細微的變化。

他不需要太多的崇拜者,在認識“小醜”之前,他就是他自己的崇拜者,這對“蜘蛛”來說已經足夠了。

案發後的每個寂靜的午夜,他都會回到這棟死氣沉沉的別墅。二樓東頭的那一間臥室裏,隻要他的秘密一天沒有被人發現,他就都會準時出現在林麗的床前,認真觀察著死亡逐漸彌漫整棟別墅的過程。

謝天謝地,他的嗅覺早就已經失靈了,所以他對於周圍的事物,都要靠視覺和聽覺辨別——真正的大自然中的蜘蛛,就是順著自己吐出的絲去發現和鎖定獵物。那是一種經曆了漫長的等待過後才配擁有的收獲和喜悅。

蜘蛛有個習慣,即使把獵物吃了,它還是會守在原地,直到下一個獵物出現,那時候的蜘蛛才會甘心舍去自己精心編織的眼前這張捕獵的大網,轉而從頭開始一點一點再次編織。

蜘蛛的一生就是在不斷地編織屬於自己的大網,而隻有在這張大網中,它才是最安全的,也是這個狹小世界的唯一主宰。

可是,炎熱的天氣再也無法掩飾這間別墅中的黑暗,“蜘蛛”知道,很快這裏就將“布滿”警察,或許就在天亮後,所以今天應該是他最後一次來了吧,不過明天他還是會在街對麵的籬笆後麵看著的,看著警察忙忙碌碌的身影,還有那些聞到了血腥味的媒體,他們出現的速度會比嗜血的禿鷲還快。

與此同時,安平市區的另一麵,趙曉楠突然從夢中驚醒,她大汗淋漓,呼吸急促,但是依舊感覺到了可怕的窒息。她掙紮著從地上爬了起來,跌跌撞撞地衝進衛生間,伸手打開鏡子後麵照明燈的刹那,雪亮的燈光下,趙曉楠竟然被鏡子中的自己驚呆了:頭發蓬亂,皮膚發黃,眼底布滿血絲,雙目無神,那還是自己嗎?為何會憔悴成眼前這個樣子?

她伸手打開了浴室的水龍頭,把水調到最冷,然後衣服也不脫,就這麽跨進浴缸,緩緩地坐了下去,直到逐漸漫起的水流把她全身包裹住,她才順著冰冷的瓷磚壁滑進水裏。

世界瞬間安靜了下來,她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

父親曾經不止一次地告訴過她這個世界上最動聽的聲音就是心髒的跳動,因為那意味著“活”,而不是“死”。所以,人要好好珍惜活著的機會,尊重每一個活著的生命。父親死後沒多久,按照他寫在器官捐獻卡上的意願,他的那顆健康的心髒很快被移植到了另外一個渴望活下去的人的身上。這是父親最後的心願,他把活著的機會給了別人,也履行了他尊重生命的諾言,但是他自己卻選擇了自殺來結束生命。

他根本就是不想活了。

趙曉楠不知道父親為什麽要這麽做,她更沒有機會去弄清楚父親的真正意圖,因為父親的遺體在捐獻了心髒過後沒多久,按照他的意願就直接被送去火化了,沒有告別儀式,沒有葬禮。趙曉楠領了骨灰後,親手把父親的骨灰一把一把地拋撒進了大海。

父親走得很決絕,什麽都考慮到了,唯獨沒有給他最疼愛的女兒留下隻言片語。

趙曉楠心中的“房子”其實從那一刻起,就已經徹底崩塌了,現在的她能做的,就是在廢墟上一點一點地找到父親曾經存在過的記憶,還有就是,弄清楚他為什麽會做出這樣自私的選擇。

對於父親,趙曉楠的心中說不清是恨還是愛。

隱隱約約傳來了電話的聲響。

水花四濺,趙曉楠應聲從浴缸中坐了起來,她渾身濕漉漉地走出了浴室,手機就在地板的睡墊上,她順手扯下一塊浴巾,一邊擦拭著自己的頭發和臉上的水珠,一邊按下了免提接聽鍵:“我是趙曉楠。”

這時候的她整個人已經徹底冷靜下來了。

窗外,薄薄的晨霧中,天邊的黑暗正在逐漸褪去。

一小時前。

每年的6月17日是安平市固定的衛生宣傳日。在這一天,安平市的展覽中心內將會進行為期一周的大規模的衛生教育與人類健康的展覽,其中不乏人工仿製的骨架展出,所用的材質都是石膏一類的,價格也是高得離譜。

或許是因為前期工作太累了吧,光是設計創意就已經來來回回忙了大半個月,所以,早晨安裝的時候出了點小岔子——那個在櫥窗中安放人體骨架的年輕男孩,為了讓手中的高仿骨架擺出一副朝著前方奔跑的姿勢,足足在密封的玻璃櫥櫃裏待了一個多鍾頭,結果體力虛脫倒地,而高仿骨架也散落在了地板上。同事趕緊叫了救護車把他送去醫院。

接手現場主體安裝工作的是個年輕的女孩子,叫阿珠,剛從學校畢業沒多久,她是個心思縝密的人,也非常珍惜這一次能夠獨立表現自己的機會,所以每一個動作都非常緩慢小心,總是生怕出什麽岔子。

“阿珠啊,小心點放,這具高仿骨架10多萬塊錢呢,你一年工資都不夠賠的。”現場主管陰陽怪氣地在身後提醒她,這讓阿珠心中更緊張了。

所以,當伸手拿過顱骨的時候,她便多看了一眼。突然心中一陣狐疑,她的手停在空中不動了,整個人就像泥雕木塑一般呆立在當場。

“喂,喂,你幹嗎呢?傻待著中邪了?”現場主管沒好氣地提醒她,“趕緊的啊,一會兒要整體驗收的,別誤了時間。”

阿珠依舊站著一動不動,對主管的催促充耳不聞,臉上的神情卻好像看見了不該看見的東西一樣,滿是疑惑和驚愕。

“阿珠——”主管雙手叉著腰,話音未落。

年輕女孩猛地回過頭,因為手勢太過僵硬,胳膊肘又把立起的骨架撞得七零八落,但是她卻全然不顧這副爛攤子,反而大聲質問道:“主管,你不是說這是高仿的骨架嗎?”

主管臉色鐵青,強壓怒火:“沒錯,你又不是第一天來這兒上班,還這麽毛手毛腳,要是摔出一條縫隙,你負責!”

阿珠看著主管,半晌,搖搖頭,果斷地說道:“這不是高仿的,這就是經過特殊加工的人體骨架。”

阿珠個子還不到一米六,雖然是個長得小巧玲瓏的女孩,但是剛才說出的這句話卻猶如平地一聲炸雷,大半個場地上的工作人員都聽到了。

這樣的市級科普展覽雖然規模很大,會陳列出很多的人體骨架和組織標本以供民眾了解相關的醫學知識,每一個展出樣品也都價格不菲,但是卻有一個無法觸碰的禁忌——那就是無論什麽樣本組織都不能使用真實的人體骨架或者器官作為製作來源基礎,這麽做是違法的。

現場主管的臉徹底變成了醬豬肝色,自己身後越聚越多的人他不是感覺不到,現在每個人手中都有一部手機,隻需要分分鍾的工夫,自己就會成為短視頻中的主人公,要想不丟飯碗的話,那就隻能硬著頭皮去證實這隻不過是一個小鬧劇而已。

現場的每個人心中都有疑問,但是偌大的場地裏卻鴉雀無聲,眾人的目光焦點都落在了阿珠手中的那個人類頭骨上麵,靜靜地等待著事情的下一步發展。

片刻過後,麵如死灰的現場主管哆嗦著掏出手機,撥打了110報警電話,一句話來回說了好幾遍才說清楚自己發現了什麽。

此時,“蜘蛛”悠閑地坐在自己的房間裏,把空調開到了最大,手中的冰啤酒讓他心情好了許多,而眼前的手機屏幕上,“小醜”正在直播他的又一次盛大表演。

“蜘蛛”很少笑出聲,但是這一次他不隻是笑出了聲,而且是瘋狂地大笑,因為視頻中的那個現場主管實在是太逗了,哆嗦起來的樣子就像是在抽筋。

看著逐漸飆升的直播平台觀看人氣,“蜘蛛”仰頭喝光了手中的冰啤酒,他的心中突然有了一種無法抑製的衝動。

安平路308號三樓,網絡安全大隊辦公室內,幾台不停工作的電腦中突然傳出了刺耳的警報聲,鄭文龍的神經頓時緊繃了起來,他右腳一蹬地,把椅子滑向房間另一麵的監控台,看了一會兒上麵的數據,疑惑不解地皺起了眉頭。盡管如此,他還是一點都不耽誤,立刻撥通了李振峰的電話:“李隊,那家夥又上線了,不過這一次,是直播!”

“直播?在哪兒?”李振峰剛晨跑回來,所以有些氣喘。

“就在市裏的展覽中心3號館。”鄭文龍回答。

“那裏今天有什麽活動嗎?”李振峰的聲音頓時冷靜了下來。

“我查查……有,早上8點有一個展覽,衛健委那邊主辦的,科普類。”

“我馬上過去,你追蹤直播鏈接,然後隨時發到我手機上。”李振峰冷靜地掛斷了電話,快步跑向了不遠處的更衣室。

[1].2000年,安平縣公安局正式改為安平市公安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