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獻祭

柳卿然在驛站附近的小河邊找到了蹲坐在那,獨自哭泣的阿敏。

遊牧族整個皇宮被屠,她先前穿的那套華美的公主服因為抱了太多死去的親人,上麵沾滿了鮮血。進驛站前,王屠鈄怕她這副模樣引起恐慌,就隨便找了個大娘,問她要了一身舊衣讓阿敏換上。

阿敏沒說什麽,找了個無人的地方,默默地把衣服給換了。

現在的阿敏,跟柳卿然之前在閏胡城見到的嬌蠻小姑娘完全不同,她穿著一身破舊的平民衣服,身形嬌小瘦弱,雙手抱著自己的膝蓋,像個無家可歸的流浪兒,默默地流著眼淚。

她這般無助羸弱的模樣,竟然與他在幻境中所見的兮苑重合在了一起。想起前世兮苑為自己所做的犧牲,柳卿然心中猛地一痛。

他暗自捏緊了手中的小瓷瓶,無聲地朝她走了過去,慢慢走到阿敏身旁,坐了下來,將手中的燙傷藥遞給她。

見到小瓷瓶,阿敏驚愕地抬眼,看到身旁的俊冷少年,眼淚當即停住,一邊伸手抹臉,一邊咕噥地問道:“你怎麽來了?你的傷沒事了?”

“無妨,不過是小傷而已。”柳卿然道。

阿敏聞言,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氣急地道:“什麽小傷,你可真會替人開脫。王屠鈄都跟我說話,那個姬鰩一掌把你背上的肉都給打爛了。她真是太可惡了,屠了我們遊牧皇宮不算,竟然連你們都不放過。她這般凶殘,你們為何要與她同行?是因為她要挾了你們嗎?”

阿敏氣衝衝地說完,看著柳卿然蒼白的臉,又忍不住掉起了眼淚。

柳卿然素來嘴笨,不會安慰人,所以他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阿敏,隻得伸手抓住她被燙傷的小手,剜了點膏藥出來,輕輕地塗抹在她的手上。

見他這般細心溫柔,阿敏心中一軟,臉頰不由得又紅了。

她心情才剛剛轉好些,就聽柳卿然又為那姬鰩說起話來。

“我相信姬鰩,她不會無故殺那麽多人的。就算她體內有劍魔,變成蒼梧時,她也不是那般喪心病狂之人,所以,我覺得屠殺你族人的應該另有其人。那人想必是故意引姬鰩過去,再來栽贓陷害她。”

“那個殺人的妖女明明跟姬鰩長得一模一樣,誰冤枉她了!”阿敏氣紅了眼,憤憤道。

“隻要會易容術,人就可以隨意改變容貌。但是,倘若真是姬鰩殺的人,她根本不會留你性命。因為她的目的隻有神劍,如果她是為了泰阿劍才屠的你們皇宮,第一個殺的人不該是你嗎?”柳卿然分析道,原本他也懷疑過姬鰩入魔失控傷人,但是看到張碧璿,他就知道這事不會像他們所看到的那般簡單。

他相信如果真是姬鰩動的手,她看到張碧璿,絕不會這般輕易放過她的。畢竟,不管是姬鰩還是蒼梧,她們都有著鈴月的記憶。鈴月那麽愛寬刀門的人,看到滅了寬刀門的仇人,怎可能放過張碧璿?

阿敏哽住,一時找不到話來反駁。

柳卿然說得沒錯,那妖女殺了所有人,卻唯獨留下了她跟安平郡主的性命,難道真的是為了留下她們當目擊者,好讓她們指正姬鰩?

阿敏頭疼地蹙起眉頭,想起慘死的親人族人,眼眶又一次紅了起來。

柳卿然看她哭得這般傷心,不禁想起了自己親人慘死的模樣,心中跟著痛了起來,他伸手放在阿敏哭得顫抖的肩上,輕輕地拍了幾下,聲音沉痛地安撫道:“阿敏,人死不能複生。我知道你現在很痛苦,但是你還是得好好活下去。你若相信我,等姬鰩回來,我們一起弄清楚誰是殺害你親人的凶手,我們一定會幫你報仇的。不管怎樣,你不是一個人,你還有雲仙宮的族人們,還有……”柳卿然頓了下,眸光微暗,繼續道,“你還有我跟屠鈄兩個朋友。”

阿敏哭著撲進了柳卿然的懷裏,頭埋在他的胸前,難受地大哭起來。

柳卿然任由她抱著,沒有躲開。

自從鈴月挖心後,之後發生的一切事都超乎他的想象。

柳卿然也不知道,未來等待著他的是什麽,他們的前路有多危險,又有多少死亡。但他知道自己上一世欠阿敏的,這一生都無法償還,可是,他想在他所能做的範圍內,盡量給她一些彌補,他會盡力保她此生能安然。

如果可以,他希望她永遠不再記起前世,不記得她曾經受過的委屈,那苦苦等待的歲月,不記得他的辜負和他的寡情。不是他怕她記恨他,隻是他不想她更加痛苦。

遐想間,他手中的湛盧劍突然動了一下,就連阿敏放在一旁的泰阿劍也跟著動了起來。

似乎有人在召喚神劍一般,湛盧劍跟泰阿劍突然都脫離了他們的掌控,朝遠處飛去。

阿敏見狀,震驚地從柳卿然懷中退了出來,問道:“出什麽事了?”

“應該是姬鰩,隻有她能召喚神劍。走,我們追過去看看。”柳卿然看了眼兩劍離去的方向說道。說罷,他緊緊地拉住阿敏的手,追了過去。

另一邊,坐在驛站裏嗑瓜子的王屠鈄見承影劍震動,也連忙追了出去,離開了驛站。

不周山外,“顧景織”抱著姬鰩一步步從山門走去。待他跨出山門的那一刻,一股黑氣從他身上飄散出來,顧景織如同被抽幹了氣力,跪倒在地,雙眼緊閉。

即使陷入了昏睡,他依舊保持著跪坐的姿勢,懷中緊緊地抱著昏死的姬鰩。

蒼梧劍圍繞在兩個人周圍,不斷地發出悲鳴,似乎在召喚著什麽。

沒多久,一道倩影出現在不周山門前。

感覺到了來人的敵意,蒼梧劍刹那間直朝來人刺去。

一道銀鞭亮起,張碧璿撕扯著神鞭牽製住了蒼梧,邁著腳步,徑直朝顧景織他們走了過去。

“沒想到弑神陣都收不了你!姬鰩,你可真是命大!”張碧璿狠狠地盯著少年懷中的姬鰩說道。既然燕嬌殺不了姬鰩,那就讓她自己動手好了。

隱藏在張碧璿體內的岑光現出真身,手中燃起三昧真火,就要朝姬鰩打去,突然一道強烈的紅光從姬鰩身上爆發出來,將她擋在了外頭。

“坤屯玉!”岑光連連倒退幾步,望著姬鰩胸前發著紅光的蓄靈玉,臉上露出了怔愕的表情。這坤屯玉中的混沌之力早已進入了姬鰩體內,為何玉佩中還會有這麽強大的力量。

岑光麵露驚疑,眯著眼朝抱著姬鰩的顧景織看了一眼,突然伸手,朝他的頭顱伸了過去。

果然,顧景織的身上竟然殘留著邪神的氣息。他竟然在真身被封死在混沌之海的情況下,有了覺醒的征兆!

岑光大驚,難以置信地看著顧景織那張冷峻的麵容。

怪不得姬鰩能衝出弑神陣,逃出鬼蜮,原來都是因為他。

“焚天!你護她護得好緊啊!哪怕隻是沒有開竅的元神,你竟然還願這般護著!你當真是不把我放在眼裏!”岑光氣恨道,伸手招回滅神鞭,一把將顧景織的身體從地上卷了過去。

她目光冰冷地盯著倒在地上的姬鰩,咬牙道:“既然你不讓我殺她,好,那我就省得弄髒了我的手。我倒要看看,你能護她護到什麽時候!”

說罷,不等蒼梧劍轉身攻來,岑光帶著顧景織從不周山消失了。

待王屠鈄跟著承影劍趕到遊牧皇宮時,柳卿然跟阿敏已經到了。

“出什麽事了?蒼梧為何召喚小影子它們?”王屠鈄已經猜到了柳卿然他們來此的原因應該跟他一樣,他上前忍不住問道。

柳卿然無言,抬頭看著前方懸浮在空中的幾把神劍。

除了湛盧劍、承影劍、泰阿劍,空中又多了兩把神劍,是他們先前見過的鏌鋣劍跟幹將劍。

王屠鈄見狀,震驚地睜大了眼睛,看了下四周道:“姬鰩找到鏌鋣劍主了?她跟蒼梧劍呢?奇怪,幹將劍怎麽也在這裏?是不是還會有其他神劍來此?姬鰩不會是已經找到全部神劍,要開啟那個靈珠大陣了吧?”

王屠鈄猜測道,內心突然激動了起來。

眼下,幾大神劍全部覺醒,姬鰩把神劍都占喚了過來,那一定是要在這複活焚天了啊!

王屠鈄也就從姬鰩嘴裏聽說過幾次那邪神焚天有多厲害,具體怎麽個厲害法,他還沒親眼見識過呢。等姬鰩複活了邪神,他看到了那六界至尊,回頭也好回去跟人吹個牛皮呢!

正想著,耳邊忽然傳來柳卿然緊張的聲音。

“屠鈄,快讓開!”

“啊?”王屠鈄木訥道。

未等他反應過來,柳卿然已經伸手,一把將他拽了過去。

蒼梧劍直直地穿過王屠鈄的胳膊,橫插進了五大神劍劍中心。

一道強光亮起,蒼梧劍變成了姬鰩,雙眼緊閉地立在空中。也不知道她都做了些什麽,竟然滿身是傷,原本的白色羅裙上染滿了鮮血。

王屠鈄見狀,嚇得頓時白了臉色,朝上空呼喚著姬鰩的名字:“姬鰩!姬鰩!你沒事吧?

姬鰩置若罔聞,依舊緊閉著雙眼,沒有回答。

五把神劍劍身爆發出五色彩光,與劍心的姬鰩鏈接在了一起。姬鰩額間再度現出了那朱紅色的劍印,身後顯現出巨大的蒼梧劍型來。

“她這是要做什麽?”阿敏害怕地躲在柳卿然的身旁,抱著他的手臂問道。

柳卿然安撫地握住了她冰冷的小手。

王屠鈄見狀,連忙也朝柳卿然湊了過去,抱住他另一隻手,可憐兮兮道:“卿然,我怕,你也護著我些。”

柳卿然白了他一眼,但沒有推開他。

三個人繼續仰頭望去,幾把神劍突然齊齊發出劍鳴,一道光柱自姬鰩身上灑了下來,落在了他們眼前。

五把神劍通過蒼梧劍,劍氣聯結在了一起。身為劍主的柳卿然等人通過各自的神劍,頓時看到了其他神劍上所記載的記憶。不僅僅是他們自己的劍,就連幹將鏌鋣劍上發生的事都清晰地顯現在他們麵前。

阿敏再度看到了遊牧皇宮被屠的情景,鏌鋣劍主假扮姬鰩闖入了遊牧皇宮,殺了她的父兄族人……還未看完全部畫麵,阿敏已經淚流滿麵。

柳卿然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將她抱進了懷中。

阿敏埋在他的懷中,一邊哭,一邊還是忍不住地回頭要看其他發生的事。

通過神劍殘留的記憶,柳卿然他們看到了姬鰩追去鬼蜮與燕嬌大戰的情形,三個人從未見過如此詭譎的場景,看得皆心驚肉跳的。別說阿敏跟王屠鈄被嚇哭了好幾次,就連一向沉穩的柳卿然看著,心裏也咯噔了好幾下。

待他們看完全部記憶,神劍的光芒皆散去,三個人的劍紛紛回到了各自手中。蒼梧劍再度鑽入姬鰩體內,帶著姬鰩緩緩從空中墜落。

王屠鈄見狀,連忙擦幹眼淚,上前接住了姬鰩,柳卿然帶著阿敏圍了上去。

“姬鰩,你醒醒?你不要死啊,姬鰩?”王屠鈄心焦地抱著姬鰩問道。

柳卿然伸手探了下少女的鼻息,見她還有氣息,心中暗自歎了口氣,安撫王屠鈄道:“她還活著,我們先把她帶回驛站吧!”

王屠鈄呆呆地看了柳卿然一眼,無奈地點點頭,眼下也隻能這麽做了。

王屠鈄將姬鰩抱了起來,欲往山下走。

阿敏攔住了他道:“下山需要走很遠,姬鰩姑娘這個情況,還不如先待在這裏休養。皇宮裏什麽都有,我們可以留在這等她醒來。”

柳卿然跟王屠鈄聞言相看了一眼。

雖說周圍都是死屍,那些人現在都成了幹屍,但阿敏都不怕,他們兩個大男人怕什麽。

想到這兒,王柳二人接受了阿敏的提議,隨她進了遊牧皇宮。

還好他們聽了阿敏的話,沒過多久,姬鰩便醒了。她醒來的時候,隻有王屠鈄守在她的床前,柳卿然陪阿敏去掩埋遊牧族那些死去的人了。

見她醒了,王屠鈄開心地蹲坐在她的床前,關心地問道:“姬鰩,你感覺怎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姬鰩沒回,她睜開眼打量了下四周,清秀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這是哪兒?我為什麽會在這裏?”姬鰩冷著臉問道。

“是蒼梧劍把你送來的,它還替你召喚了我們。”王屠鈄道。

“蒼梧?”姬鰩再度蹙眉,目光落在了胸前的玉佩上,像是想到了什麽重要的東西,她猛地白了臉,急切地抓過王屠鈄的衣領,問道,“顧景織呢?他在哪兒?”

王屠鈄咳了幾聲,一臉痛苦地扒拉著她的手,艱難地回道:“顧、顧景織不在這兒……蒼梧就送來你一個人……你……你先把手鬆開……我要喘不過氣了……”

姬鰩聞言,立刻鬆開了手,瞪大眼睛盯著他。

王屠鈄大口地吸了幾下空氣,埋怨地瞥了她一眼,沒好氣地解釋道:“你不是神劍之主嗎?你不知道顧景織在哪兒嗎?他被那個安平郡主帶走了啊!”

“安平郡主?”姬鰩沉吟一聲,腦海中頓時一片記憶湧來,讓她有些無力招架。

王屠鈄繼續跟她解釋說:“對啊,就是那個赤霄劍主,屠了寬刀門滿門的那個妖女。原來她跟顧景織是一夥的,阿敏說她是中原的郡主,這次就是她跟顧景織一同來遊牧族談議和之事的。阿敏還說,那安平郡主跟顧景織是打小就有婚約的,要不是他們被皇帝發配來北方議和,不然他們倆都要完婚了。”

說到完婚兩個字,王屠鈄立刻停住聲,小心翼翼地偷瞄了姬鰩一眼,見她沒多大反應,他才敢繼續往下說道:“姬鰩,那個安平郡主可壞了,神劍都讓我們看到了。就是她操控的鏌鋣劍主殺的遊牧族的人,還嫁禍給你。在那個鬼蜮外頭,你都傷成這樣了,她竟然還要用鞭子抽你,若非你身上的這玉佩護著,你鐵定完了。話說,姬鰩,你是哪裏得罪了這郡主了嗎?她為何要這般害你啊?而且她好可怕啊,她竟然會招生魂,又會什麽弑神之術,她到底是什麽人啊?”

姬鰩默默地聽著沒有說話,腦海裏一直回**著王屠鈄說的“鞭子”二字。

會招生魂,又會弑神之術,又拿鞭子做武器,這六界之中,她隻能想到一個人。

待想起那人的臉,姬鰩雙眼微眯了起來,將坤屯玉從脖子上解了下來,伸手在玉佩上探了一下。

果真如她猜想的那樣,坤屯玉中再度有了混沌之力。

所以她在鬼蜮昏迷時的感覺都是真的,的確是有人給她注入了神力救了她,又將她帶出了鬼蜮。

可是除了那個人,誰有這本事能將濁氣轉變成混沌之力,注入這坤屯玉中。

焚天……真的是你嗎?

姬鰩咬了咬牙,手中現出蒼梧劍,往劍身中注入了靈力,讓蒼梧劍再度將鬼蜮所發生的事展現給她看。

待看到“顧景織”操控蒼梧劍刺穿燕嬌的元神,又用混沌之火將燕嬌焚燒殆盡時,姬鰩眼裏的淚水再也止不住地掉落下來。

果然是他!

是他沒錯!沒有誰比她更熟悉焚天,他的神情,他的目光,他的氣息,就連他的說話語氣,她都萬分熟悉。可是,為何她先前探顧景織的元神,竟然隻探到艾草的氣息,沒有探到焚天的元神。到底是誰將他的元神從混沌之海盜了出來,又掩去了他的氣息?

姬鰩急著繼續往後看去。

不周山前,顧景織抱著她跪倒在地。他的元神因為被鬼蜮中的她散發出來的靈力所影響,提前覺醒,在她的靈力由混沌之力再度引回她的身體,他們離開鬼蜮後,他的氣息就又散去了,他再度變回了顧景織。

不過片刻,張碧璿的身影出現在了他們眼前,待看到她變出岑光的樣子,使出伏魔鞭時,姬鰩眼裏頓時充滿了恨意。

果然是她!

她到底為何要偷盜焚天的元神,將他轉世變成顧景織,又為何要故意隱藏焚天的氣息?

她假扮張碧璿又是為何?她來江湖奪走神劍又是為何?

姬鰩一身寒氣地立在原地,雙手緊緊地攥緊。

王屠鈄見她這副模樣,忍不住害怕地吞了吞口水,擔憂地問道:“姬鰩……你怎麽了?”

姬鰩不答,良久,她才緩緩開口,眼眸恢複了過往的清明。

“去叫柳卿然,我們要離開這裏了。”她道。

“去哪裏?是去找那妖女算賬嗎?”王屠鈄問。

姬鰩點頭又搖頭:“先去拿純鈞劍。”

不管岑光出於什麽原因操控著這一切,姬鰩知道,岑光做這些都是衝著她來的!不然她不會布那麽大的局,操控陸儒亭、燕嬌他們,在鬼蜮設下誅殺她的弑神陣。

沒想到幾萬年過去,岑光還跟過去一樣,想要殺她!

可她再也不是五萬年前那條弱小不堪,隻能任由岑光欺辱斬殺的魚了!再也不是了!

“江桑榆,你一屆凡人,竟然修煉這等邪術,殺了那麽多人,你一定會有報應的,你會不得好……”芙蓉城內,王員外怒斥著眼前的少女,還未罵完,鋒利的劍刃就抵上了他的脖子。

“那就讓我不得好死吧。”江桑榆毫不在意的獰笑一聲,劍鋒一揚,割下了王員外的頭顱,扔在了地上。

整個王府屍橫遍野,一百多號人不過一炷香的工夫皆被她斬殺殆盡。

江桑榆抬起髒滿鮮血的手,怔了一會兒,忽而又笑了起來,將手上的鮮血隨意地摸到了臉上,雙腳踏過地上的鮮血,走出王府,前往下一家。

在她的身後,半座芙蓉城的百姓都被殺沒了,剩下的人躲的躲,逃的逃。

鮮血灑滿整條街,黑色的魔氣籠罩了整座芙蓉城。

但江桑榆還沒有殺夠。

陸儒亭說了,隻要她殺光所有的人,給郡主的弑神陣加注血液精魄,郡主就會替她殺了江鈴月。

江桑榆捂著胸口,裏麵跳動的是江鈴月的心髒,當時顧景織為了江鈴月,一起墜落懸崖,她空得了江鈴月的心髒,卻無法使用,是郡主幫了她,隻是一個小小的仙術就讓那顆折磨了她十六年的心髒換掉,換成這顆健康的心髒。

可江鈴月不是人啊,她身上有魔氣,她的心髒自然也有魔氣,在江桑榆還未注意的時候,她早已入魔。

郡主說江鈴月沒死,她是神,是上古神獸,是天降祥瑞,她不能死,也沒人敢殺她!

沒人敢殺她?嗬,江桑榆冷笑,她能挖得了她一次心!就能挖的了第二次!

所以她聽了陸儒亭的話,為張碧璿所用,將靈魂賣給她換來無上的力量!她殺了唐萬金,殺了一指大師,殺了武林中不少人,為郡主完成弑神陣!

可殺一個神太難了,她殺了上千人,都不見陸儒亭過來喊她停下。他們不來叫她停,她隻能繼續殺下去。就跟殺豬宰羊一般,她見人就殺。那些人如同螻蟻,她一揮手就能將他們斬殺。這就是力量,掌握生死的力量。

是她跟爹爹當初太蠢,一念之仁,沒有早日殺了江鈴月。不然,她跟爹爹怎會落得如此下場。

但沒關係,等她把整個江湖上的人都殺了,江鈴月也就要死了。她就可以為爹爹報仇了!

江桑榆提著純鈞劍,一邊走,一邊哈哈大笑著,眼睛裏卻滿是眼淚。

她明明是最痛恨江鈴月這個魔女的人,可到頭來,人家成了神,她卻成了魔。徹頭徹尾的殺人魔。

可她已經沒法停止了,她早就已經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心裏眼裏隻剩下狠!深深的恨意,像個行屍走肉一般,繼續殺下去!

“殺!”她嗤笑著,除了繼續殺人外,她再也做不得其他事了。

她殺瘋了。

循著純鈞劍的劍氣,姬鰩等人追到了芙蓉城。剛進城,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就撲鼻而來。望著滿城的屍體跟濁氣,姬鰩率先嫌惡地皺起了眉頭。

他們一路過來,已經看到好幾個死城了,每座城裏的死人身上都殘留著純鈞劍的劍氣,不用猜,他們已經知道是誰動的手——看來江桑榆已經瘋了。

容不得多想,王屠鈄急著朝王府的方向跑了過去,柳卿然等人跟在了他的後頭。

四個人剛走到王府,還未進門,就看到了王員外的屍體被掛在王府大門前。王府內屍體遍地,隻剩王員外之前養的幾條狗還活著,正餓得吃地上的死人。

“爹!”王屠鈄雙腿一陣發軟,一下子癱倒在地,望著門前懸掛的王員外痛哭出聲。

柳卿然跟阿敏站在他的身後,皆紅了眼眶。

他們都是遭受過滅門慘禍的人,所以都很明白王屠鈄這會的心情。可人死不能複生,他們除了盡快找到江桑榆,阻止她再亂殺人外,別無他法。

“屠鈄。”柳卿然伸手按在王屠鈄哭得顫抖的肩膀上,欲言又止了會,最終看向了身旁的姬鰩。

姬鰩定定地望著王府內的慘狀,又回頭看了眼路邊到處橫死的百姓們,過往屬於江鈴月的回憶悉數湧了上來。

那些人都是看著她長大的,雖然他們看起來都很討厭她,可是並沒有有多傷害她。

她跟王屠鈄不調皮搗蛋的時候,賣包子的大叔看到他們過來,還會送新出爐的包子給他們吃。賣菜的大嬸知道她喜歡吃紅薯,經常會削個紅薯給她跟屠鈄,讓他們一人一半。雜貨店的繡娘知道她沒娘,江夫人又無心管她,看她穿得跟男孩子一樣,看到她,總會送她幾匹布,讓芳兒給她做衣裳。可惜芳兒手笨,根本不會做衣裳,所以那些布都被浪費掉了。王員外雖然老責罵她帶著屠鈄出去闖禍,可知道他們想要學武,經常出錢給屠鈄請師父,還讓她也過去學。

這芙蓉城裏的每一個人,看似討厭她,其實對她也很挺好的。可如今,那些鮮活的人全都被當作牛羊豬狗一樣殺了……

為什麽呢?就因為她嗎?

就因為向她報複,為了殺她一人,岑光不惜屠了嵩山派跟寬刀門,又讓燕嬌殺了遊牧族那麽多人,現在還操控江桑榆殺了這麽多無辜的百姓……

為什麽,過了數萬年,岑光還是那個岑光,在她的眼裏,不管是人命還是獸命,都如草芥一般,殺了也不足為惜。

她這樣的人,怎配當神!

神不該是悲天憫人的嗎?作為六界之首,神族難道不該保護下界的人嗎?

為什麽,她要複活焚天,他們神族就追殺她數萬年。而岑光做了那麽多傷天害理的事,殺了那麽多人,神族的人卻不下來誅殺她?

為什麽?

難道這就是天道嗎!天道就是這麽不公的嗎?

倘若做神都是這般冷酷無情的話,她寧願不當這神!

一滴淚從姬鰩的眼角滑落了下來,落在滿地的血水中。頓時,一道七彩霞光從地上爆發出來,將整座城中蔓延的混沌之氣都驅散了開來。

“姬鰩……”柳卿然等人一臉震驚地朝她看去。

姬鰩沒有說話,她飛身立在了半空中,驅動全身靈力,對著天,再度強行呈現出自己的獸型來。

一條巨大的文鰩魚出現在眾人眼前,盤踞了整個上空。

無數的雨滴自天而下,落在芙蓉城內,衝刷著滿城的血汙。

王屠鈄等人站在地上,淋著雨,滿身狼狽地望著立在空中的姬鰩,大喊道:“姬鰩,你在做什麽?你快下來啊!”

“姬鰩!”

姬鰩沒有回答,她依舊閉著雙眼,強行降著瑞雨。

願雨誰能洗淨一切汙穢,以慰眾生的在天之靈。

江桑榆又殺了幾個人,她的羅裙已經被血染透,麵目也沒了往日的清冷明媚,那張瓜子般的小臉上,沾滿了鮮血。她呆呆的看著,街上早已人畜無生,她就像失去目標的傀儡,呆呆的站在那……

不知何時,街上突然下起了雨,那雨水甘甜清澈,澆在她的身上,瞬間把她淋了個透。

她身上那難聞的血腥味終於淡了些,江桑榆雙目無神地抬頭望去,隻見空中盤浮著一條七彩的大魚,那大魚懷中蜷縮著一名白衣少女。

似乎感覺到她的目光,那少女微微睜開眼眸,朝她看了過來。

江桑榆隱約覺得那少女長得有些眼熟,但她想不起她像誰了。她隻是癡癡地望著姬鰩,傻笑著。

她瘋了,徹底地瘋了。

即使她還記得要殺了江鈴月為自己跟爹爹報仇,可她卻已經不記得江鈴月的樣子了,也許從張碧瑤給她換心的那一刻,那充滿魔氣的心髒,就已經將她蠶食殆盡。

她早已不是人,而是接受張碧瑤指示的殺人傀儡。

此刻,一場願雨,終於澆熄她身上的魔氣,讓她找回一些些屬於江桑榆的意識……

“江鈴月……”江桑榆緩緩的叫出這個名字,眼裏不知為什麽,滑下兩行淚水,染著麵上的沾染的鮮血,像是紅色的淚痕。

“江桑榆!你不得好死!我殺了你!”遠處的王屠鈄等人也發現了江桑榆,王屠鈄憤怒地握著承影劍朝她衝去,巨大的威力衝她砍去,江桑榆呆呆看著,也沒躲,就這樣看著王屠鈄和他身後的柳卿然,然後微微閉上眼睛,似乎等待死去,甚至解脫的一刻。

然而未等王屠鈄的劍氣殺到麵前,一隻手擋在了他的麵前。

姬鰩從空中飛落,站在兩人中間,冷聲道:“你不能殺她!”

“為什麽?”王屠鈄不解地問。

柳卿然帶著阿敏一同追了過來。

姬鰩瞥了眼江桑榆手腕上的紅線,沉吟道:“她的生死花未解,不能死。”

王屠鈄頓時明白了姬鰩的意思,不甘地惱怒道:“就為了救顧景織,你要留這殺人魔頭一命?姬鰩,你何時變得這般心慈手軟了?你不是一心隻想複活焚天嗎?那顧景織的死活又與你何幹!你別告訴我,你跟鈴月一樣愚蠢,也喜歡上他了!”

王屠鈄說罷,又要揮劍朝呆傻的江桑榆砍去,被姬鰩再度攔了下來。

“我說了你不能殺她!”姬鰩板著臉道,目光傷楚地望著王屠鈄,搖了搖頭,“我不讓你殺她,並不隻是為了救顧景織。而是因為顧景織體內有焚天的元神。你就這麽殺了江桑榆,焚天的轉世也會跟著死去!岑光沒達到目的,一定不會善罷甘休!到時候還不知道要弄出多少事來!我不能冒險。”

“顧景織竟然是焚天的轉世?”柳卿然驚詫道。

姬鰩沒有反駁。

王屠鈄咬牙望著姬鰩,紅著眼道:“就算顧景織就是焚天,那又與我何幹!她殺了我的家人,我就是要殺了她!”

“你殺了她你的親人也不會活過來!你難道還沒有看出來嗎?岑光在人間造就這麽多殺戮,讓混沌之氣充斥人界。如若這混沌之氣不除,人間很快就會成煉獄。屆時,活著的人都會被混沌之氣所形成的魔氣侵蝕,要麽成魔,要麽成妖,要麽魂魄成鬼。一旦真到了那一天,神族必然會下界鎮壓,到時候又少不了一場戰亂,而最壞的結果,就是人族徹底覆滅。要想阻止這一切,我們必須得複活焚天,這不僅僅是我的私心,也是為了拯救人族,因為六界之中,隻有他一人可以化解天地的混沌之氣。阿雪,如果不是他,你早就灰飛煙滅了,如何又能轉世成人。”姬鰩眼眸含淚地望著王屠鈄說道。

阿雪這個名字從她的嘴裏冒出,仿佛帶有某種魔力一般,將王屠鈄前世的記憶瞬間都打了開來。

他震驚地望著姬鰩,又看了眼自己,臉上露出了惶然的表情。

“我是阿雪?”王屠鈄難以置信地指了指自己。

姬鰩點頭,懇切地道:“你是阿雪,若非我探了你的元神,我也以為阿雪已經徹底死了。當日岑光殺你,我求焚天為你報仇,他沒有。我為此還怨恨過他,殊不知,他早已聚集了你的魂魄,用混沌之力逆轉了你的星命,將你送入了轉世輪回。阿雪,獸是無法轉世的。是他把你變成了人,你才有了這一世。阿雪,你若還記得我是你的朋友,你幫我一起複活他好嗎?”

王屠鈄驚愕地望著姬鰩,久久沒有說話。

誠如姬鰩所說的一樣,六界之中,隻有它們獸族死後隻能化為虛空,無法轉世的。如果不是焚天幹涉了它的命運,它確實早已消亡。

雖說這一世他是凡人王屠鈄,可過往身為雪獅的記憶受姬鰩的影響全部翻湧上來時,王屠鈄還是猶豫了。糾結了會兒,他最終還是收起了承影劍。

姬鰩微微鬆了口氣,轉頭看向被瑞雨洗淨滿身魔氣的江桑榆。

“江鈴月,你不殺我,又讓我恢複意識,是想讓我承受自己犯下的罪孽嗎?”江桑榆看著江鈴月問:“我不要你假好心!你要殺就殺了我!我不要欠你的!”

“我不是江鈴月,江鈴月早就死了。她的心髒不是在你胸膛裏嗎?”姬瑤看著她道:“你可以恨我,是我姬鰩殺了你的父親,但你恨不著江鈴月,因為她從來沒有對不起你。”

“甚至在她最後一刻,放棄自己的生命,也是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可你,把自己活成什麽樣?”姬鰩看著江桑榆道:“江桑榆,是你自己把自己變成了笑話!變成了可怕的殺人魔,變成了你自己最厭惡的樣子!”

“你閉嘴!你閉嘴!都是因為你!是因為你這顆肮髒的心髒才會讓我變成這樣!這都怪你!都怪你!江鈴月!”江桑榆忽然拿出匕首,對準自己的胸膛:“這顆心髒!我不要了!還給你!”

姬鰩一把抓住她拿匕首的手,冷冷道:“這顆心你已經挖過一次了,就算要動手,也輪不著你!早就和你說過,我不是江鈴月,也沒有她那麽好脾氣,任由你責備,任由你無度索取!”

說完,姬鰩說完,猛的伸出手,五指變成利爪,鑽進江桑榆的胸口,用力的捏住。江桑榆疼的悶哼一聲,抬眼看著姬鰩,緩緩抬手,輕輕摸上姬鰩的臉頰,眼淚緩緩的流下,這一刻,她想起小時候,自己因心疾毒蠱疼的滿地打滾的時候,小小的江鈴月縮在一邊,雙眼含淚的看著她,那滿臉擔心的樣子,好像比自己還疼,還害怕。

她總是用誇張的語氣和動作和她說著很多好玩的事……

她總是惹禍,然後軟軟的叫她姐姐,讓自己給她求情……

她總是半夜抱著枕頭跑到她屋子來,求自己和她一起睡……

她總是和王屠鈄在外麵買了好吃的,偷偷帶回來給她吃……

其實小時候……

其實小時候……

自己也是真心愛過她的呀……

可是……太疼了,太疼了啊。

江桑榆緩緩落下了眼淚,輕聲道:“鈴月……對不起。”

姐姐也不想……

可是,太疼了啊,姐姐隻想……隻想健健康康的活一次……

對不起,鈴月……

姬鰩對江桑榆的道歉無動於衷,單手捏住那顆心髒,用力扯出來!冷漠地看著江桑榆道:“我都說了,我不是江鈴月。”

“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心裏有點難過……”姬鰩低下頭,撿起路邊的一顆石頭,用靈力磨平其棱角,做了顆石頭心塞進了江桑榆的胸口。

“給你一顆石頭做心髒吧。石心之人,無愛無恨,無貪無厭,於你而言,也算是解脫。”姬鰩說道,隨後一揮,將江桑榆手中原本握著的純鈞劍拿到了手中,用術法將其封印住,然後隱藏了起來。

換上石頭心的江桑榆又回到了剛才入魔時那懵懂的表情,傻傻的,搖搖晃晃朝遠處走去。

阿敏望著她癲狂離去的背影,忍不住問姬鰩:“她沒了心不會死嗎?那石頭再怎樣都不是心啊!人沒有心不都會死嗎?”

姬鰩瞥了她一眼,微微搖頭:“不會,凡人會死,但江桑榆如今已經成魔。就算沒了肉心,有這石頭心,她也不會死的。”

說罷,姬鰩沒再多言,伸手用靈力將手中的那顆心髒變成了一塊七色晶石,然後跟純鈞劍一樣,將這晶石收了起來。

“姬鰩,你不把你的心裝回去嗎?”王屠鈄驚問道。

姬鰩看著呆傻的他,無奈地微笑道:“阿雪,你果真還跟以前一樣,性子單純。這心對我而言,已經無用了。”

王屠鈄不是很明白她的意思,倒是一旁的柳卿然聞言,望著姬鰩黯然神傷的模樣,不由得皺起了眉頭。他的神識比王屠鈄先覺醒,所以他也想起了自己前世就是北海龍宮的龍太子常衡,自然也想起了神族把蒼梧劍封印在姬鰩體內的原因。

倘若姬鰩執意要複活焚天,那她就得……

柳卿然望著姬鰩臉上決然的神情,終究沒有把心中所想說出來。

她已經做了決定,那旁人說再多都是無意的。況且,就如姬鰩所說的那樣,倘若人間混沌之氣越發渾濁,若沒有邪神來清除轉化那些濁氣,人族早晚會覆滅。

可是倘若邪神複生,那姬鰩必死。

上古文鰩魚一死,六界必有災禍發生,也不知道這災禍會是什麽?

濃重的血腥味襲來,顧景織慢慢睜開眼,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出了鬼蜮,回到了京都的皇宮之中。

一團團黑色的霧氣縈繞在皇城上空,四周堆滿了屍體,不見一個活人。

一股從未有過的恐懼湧了上來,顧景織臉色蒼白地咬著牙,拚命地撕扯著身上的繩索,想要掙開。

耳邊突然傳來一道尖利的笑聲,張碧璿穿著一身金色鎧甲從天而降,落在了他的身前,譏笑道:“別白費力氣了,這是捆仙繩,以你凡人之力是解不開的。”

顧景織驚愕地望著她盔甲上沾到的鮮血,忍不住渾身顫抖,咬牙發狠地問道:“張碧璿!是你殺了他們?你到底是誰?”

“張碧璿?本座可不是這樣的凡人!”岑光靠近他,挑起他的下巴道:“顧景織,你可真讓我傷心,我陪你這麽久,你竟然還沒認出我?不過沒關係,很快,你就會想起一切,等你想起你當初如何辜負我時,你就不會用這麽憎恨的眼神看著我了。”

“你到底想做什麽?為什麽你有捆仙鎖?你不是凡人?”顧景織結合她的話,快速問道。

“想知道?別著急,很快一切就能結束了。”岑光笑道,此刻的她雖容貌與先前無異,可神情完全是岑光的樣子。

顧景織看著她瘋狂的樣子,想了想道:“你不是人類?你是神?”

“沒錯!你終於記起我了?我是天界戰神!你看看我!”岑光展示著那金色鎧甲是她在神界所穿的戰袍,那是她尊貴的戰神身份的象征,整個六界,除了她,沒有配得上這一身金甲。

“雖然我不認識你,但是我知道,你是不是把我錯認成焚天了?”顧景織解釋道:“你放開我,我不是他!”

“錯認?我那麽愛你,怎麽可能認錯?”岑光冷笑道:“我為了你,觸犯天條,私自下凡!可為什麽你的眼裏從來沒有我?我那麽努力地變強,想與你比肩,為何你從未仔細地看過我一眼!”

“你夠了!我真的不是焚天!”顧景織已經失去耐心,眼神冷了下來:“姬鰩早就探過我的元神,我隻是一顆仙草轉世!”

“那條愚蠢又卑賤的魚懂什麽!你為什麽隻相信她的話!她有什麽了不起!”岑光氣憤道:“就算她是上古獸神又如何,就算她是七彩文鰩魚又如何,神帝不敢殺她,諸神不敢動她,可我岑光不怕她!就算成了這六界的罪人,我也要殺了她!”

“你瘋了!你若敢動她,上天入地,今生來世!我絕不饒你!”顧景織眼神凶狠又厭惡地瞪著她!

“嗬,嗬嗬嗬嗬嗬。又是這樣的眼神!”岑光瘋了,被這樣的眼神刺激了:“自從認識了文鰩魚,你每次看我都是這樣的眼神!很好,如果不能讓你愛我,那就這樣恨著我吧!今天,我一定要你親眼看著她死!我要讓你後悔,後悔自己竟然會為了這麽一條無用又卑賤的獸,放棄我這位神族最尊貴的公主!”

顧景織還要再說什麽,岑光冷酷地揮手,對他下了禁言咒,現在這裏還輪不到他說話。她不耐地抬頭望天,鳳眼微眯。姬鰩,你可別讓我等太久啊!

芙蓉城內,王屠鈄跟柳卿然埋完最後一具屍體,剛從地上站起,就看到阿敏一臉驚惶地朝他們跑了過來。

“出什麽事了?”柳卿然率先問道。

阿敏急著回道:“姬鰩……姬鰩她不見了。我剛還看到她的,可是我去河邊洗個果子回來,她就不見了。不僅她不見了,幹將鏌鋣劍也不見了。”

阿敏剛說完,泰阿劍也飛出了她的掌心,又跟上次一樣,自己朝空中飛去。

湛盧劍跟承影劍也再度躁動起來。

“卿然,姬鰩去哪兒了?她又召集神劍是要做什麽……”還未說完,王屠鈄看了眼三把神劍離去的方向,頓時變了臉色,恍然道,“她不會是一個人去京都了吧?”

柳卿然默認。

赤霄劍跟軒轅劍都在京都,姬鰩要想複活焚天,肯定會去京都。

但京都有岑光,岑光手握焚天的元神,必定會拿顧景織來要挾姬鰩,她一定不會放過姬鰩。

雖說姬鰩複活焚天本就打算犧牲自己,可岑光公主對她恨之入骨,定不會讓姬鰩好過。

“不管怎樣,我們都不能讓姬鰩一個人涉險。”王屠鈄道。

柳卿然點點頭,就算張碧璿是岑光公主,但她既然在人界,又用人的身份殺了寬刀門那麽多人,這個仇,他自然也得找她清算一番。就算是鬧到神帝那,他也要討個說法的。

心中有了決定,柳卿然讓阿敏留下,他跟王屠鈄一同去京都找姬鰩。

阿敏不願,眼淚汪汪地望著柳卿然道:“你是擔心我拖你們的後腿嗎?”

柳卿然沉默,他是不想她有事。他們即將要麵對的人並不是普通的凡人郡主,而是神族赫赫有名的戰神岑光公主,等待他們的危險遠比以往更甚。

若姬鰩死了,誰來護他們呢?

“柳卿然,你有你的仇要報,我也有我的仇要報,為什麽你可以去,我就不可以?”阿敏傷心地看著柳卿然質問道。

柳卿然哽住,不知道該怎麽反駁她。

一旁的王屠鈄勸說道:“卿然,就讓她去吧,多個人多個幫手!阿敏武功比我好,關鍵時刻,她還能比我多出力幾分呢。”

“就是!王屠鈄都能去,我為什麽不能去!”阿敏氣紅著眼道。

雖說她說的是事實,可王屠鈄還是有點被羞辱到的感覺,他不滿地摸了摸頭嘀咕道:“你倆吵架帶我幹嘛啊!”說完他就被瞪了,柳卿然跟阿敏誰也沒理他。王屠鈄撇嘴。

顧景織驚恐地望著她,嘴裏發不出絲毫聲音。

待血池蓄滿,岑光又用池中的血,以顧景織為陣眼,在他四周劃下了一個法陣。

陣法一形成,顧景織四周瞬間湧出數十道血柱來。待意識到那是什麽時,顧景織臉上露出了驚慌的神情,他拚命地在黃金座椅上掙紮著,嘴裏發出嗚咽聲。

這血陣跟他在鬼蜮裏所見的陣法一模一樣,這是弑神陣!

原來她就是操控燕嬌在鬼蜮外設計誅殺姬鰩的那個人!

為什麽她要殺姬鰩?她將他綁在這血陣中,是為了引姬鰩來嗎?

不,不可以……

顧景織緊張地望著岑光,想要祈求她將自己放出來,但岑光看都不看他一眼,她坐在屍山上,隨手將一具屍體扔在了他的麵前。

顧景織看清了那人的臉,竟然是李泓!

這女人竟然把當朝皇帝都殺了,她這是殺了整個皇宮的人嗎?

那張炳道呢?她將他擄來,是不是也把炳道殺了?

頓時,顧景織看向岑光的眼眸裏充滿了憤怒。

似乎很享受看他這般哀求自己的樣子,岑光冷笑地瞥了他一眼,朝遠處望去,隻見一道七色霞光正朝皇城的方向飛來。

“她終於來了。”岑光微笑道。

她?顧景織心中一緊,下意識地順著岑光的目光望去,不稍片刻,姬鰩的身影便出現在了皇宮的城牆之上。

“姬鰩,好久不見。”岑光手舉著長鞭站在高聳的屍山之上,對著姬鰩獰笑道。

姬鰩望著眼前到處飄散的混沌之氣,跟已經發出惡臭的屍體,眉頭厭惡地蹙起,冷著臉,手中現出蒼梧劍,指著岑光,厲聲斥責道:“你貴為神界戰神,應以拯救六界蒼生為己任,而你卻因一己私仇,這般濫殺無辜,岑光,你不配為神!”

“我不配為神,那你就配?你不過就是一條弱小的魚,借著混沌之氣降生,有何資格入我神籍!上古獸神又怎樣,說到底還不是一隻獸!獸豈配與我相提並論!”岑光怒罵道,揮著神鞭就朝姬鰩打了過來。

姬鰩立刻拿蒼梧劍作擋,瞬間兩個人纏鬥在一起。

鬥了幾個回合後,岑光漸漸敗下陣來,她咬牙退到皇宮前,長鞭一揮,打開了身後的結界,頓時弑神陣起,姬鰩看到了被綁在血柱內的顧景織還有立在他身旁的淩霄跟軒轅兩把神劍。

“姬鰩,你不是想要複活焚天嗎?現在,九大神劍都在這裏,焚天的元神也在這,隻要你走進這弑神陣,獻出你體內的混沌靈珠,我就幫你完成那靈珠大陣,焚天就能醒來。你敢進陣嗎?”岑光神情猙獰地朝姬鰩問道。

姬鰩目光沉靜地望著陣內被綁在龍椅中的少年,右手緊緊地握緊了蒼梧劍,抬眼看向岑光,眼神涼薄道:“這就是你的目的嗎?自始至終,你都隻想要我死。為取我一人性命,背著神界偷走焚天的元神,又不惜自毀神格,屠殺萬千無辜的人,開起這弑神陣,你覺得值得嗎?”

姬鰩搖了搖頭,放下了手中的蒼梧劍,慢慢朝岑光走了過去:“岑光,你可真傻。你們神界將蒼梧劍封印在我的體內,就是想拿我的性命來阻止焚天複活。可我早已決定,就算我死,我也會讓他醒來,因為我這是欠他的,所以就算你不做這些事,我也會為了複活焚天犧牲自己。我本就是將死之人,你何苦為了殺我,殺害那麽多無辜的人。”

岑光聽完,不以為然地冷笑道:“姬鰩,到底是你傻還是我傻?你以為神族的人真的會讓你複活焚天嗎?就算你想獻祭自己,眾神會答應嗎?光欒會答應嗎?你死不了,我這數萬年的屈辱又該找誰去償還?若不是我燃燒了元神在這皇城四周設立了結界,你以為此刻,神族會放任你我在這聊天嗎?”

“你燃燒了元神?”姬鰩驚愕。

岑光大笑,雙手大張,皇城四周果真架起了一層純元火焰,將前來阻撓的眾神擋在了結界外。

原來不是神界縱容岑光殺人,而是他們阻止不了。

神族神族燃燒自己元神設下的結界,豈是一般人能隨意闖進的。若非是岑光故意放她進來,就連她也進不得這皇城。

“就算你是純血火鳳,元神一旦燃盡,也會死的。岑光,你這是在自取滅亡。”姬鰩厲聲看著岑光說道。

岑光大笑道:“那又何妨!我犯下如此大罪,神族本就不會放過我。但隻要能將你徹底除去,我就算灰飛煙滅,也在所不惜。我要讓這六界看看,讓眾神看看,你有何殺不得!上古獸神,我呸!不過是一介虛名,世人都說你姬鰩是祥瑞,能庇佑蒼生,你看看,現在,因為你一人,蒼生皆滅,你配當這個獸神嗎?既然不配,那我殺了又有何錯!獸就是獸,不管你活了多少萬年,你們都是這六界最低賤的東西!”

岑光一邊說,一邊獰笑著揮舞長鞭。結界外,眾神被她的長鞭所擄,頓時精魄與身體分離。源源不斷的神魄被岑光招進了皇城中,注入到了血池裏,加固了弑神陣的力量。

陣內,顧景織發出了痛苦地喊叫。

弑神陣,能誅殺萬神。如今此陣被神魄加固,力量更為恐怖。它能誅殺姬鰩,自然也能湮滅焚天的元神。

“不要!”望著陣內痛苦的顧景織,姬鰩連忙出聲阻止道。

岑光看著她,鳳眼微眯,發狠道:“姬鰩,我的元神快燃盡了,支撐不了多久了,所以留給你的時間可不多了,你要想救焚天,你就自己走進這弑神陣!”

姬鰩抬頭,雙眼通紅地望著岑光,轉頭朝四周望去。

皇城外,眾神悉數皆歿,城外百姓紛紛煙消雲散,都被岑光用來做了這弑神陣的力量源。

岑光說得沒錯,她若再遲疑,不僅顧景織會死,焚天的元神會徹底湮滅,還會有更多無辜的生靈因此蒙難。

一入血陣,萬刃割肉般的疼痛瞬間襲來,姬鰩感覺到自己的靈力在快速地被吸走。

她跪倒在顧景織的腳下,艱難地伸手給他解身上的捆仙繩。

感覺到她的氣息,顧景織虛弱地睜開眼,望著匍匐在身前的少女,低聲說道:“姬鰩……快走……”

姬鰩沒有吭聲,她用力地扯掉了他身上的枷鎖,將他從龍椅上拽了起來,要推他出弑神陣。

“要走一起走!姬鰩,我們一起走!”顧景織轉身朝她伸出手來。

姬鰩沒有迎上去。

“為什麽?”看著一動不動的姬鰩,顧景織心中如刀絞一般,絕望地問道。

他被困在血陣中,根本聽不到外麵的聲音,所以不知岑光跟姬鰩都說了什麽。

“顧景織,九大神劍都在這陣中,我不能出去。”姬鰩望著他,往後退了幾步,沉痛地說道。

明白了她的意思,顧景織內心痛苦萬分,清明的雙眸頓時濕潤了起來:“你為了複活他,連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嗎?”

姬鰩微笑,眼眸含淚道:“顧景織,我早就跟你說過了,從蒼梧劍封印在我體內的那一刻起,我都是為焚天而活著的。我的命是他救的,這是我欠他的,我必須要還他呢。”

“那我呢?姬鰩,我對你的心意,你難道真看不出來嗎?你心裏當真一點都沒有我嗎?”顧景織哽咽地說道,眼淚落在了她的臉上。

姬鰩咬著牙,望著眼前那張熟悉的臉龐,眼淚在眼眶裏拚命地打轉。

她如何能告訴他,他就是焚天,焚天就是他。何止她的心,她的一切,乃至她的生命,都是隻屬於他一個人的。

可是,她不能。

她知道她說了,他不會離開這弑神陣的。

看著他嘴角流出的血絲,望著他那痛苦卻在強忍的模樣,姬鰩死死地咬住了嘴唇,故作無情地說道:“顧景織,你愛的人並不是我,而是江鈴月……”

“不……不管是鈴月還是你,於我而言,你們都是一個人……我知道我的心,我愛鈴月,也愛你……姬鰩……”顧景織流著淚反駁道。

姬鰩微笑地搖頭,從懷裏掏出自己的心髒做成的晶石,放進了他的手中:“可是,我不愛你。顧景織,我一點都不愛你,我心裏永遠隻有焚天一人。你說你愛我,我很高興,但是愛你的人是江鈴月,不是我。這是江鈴月的心髒,我把它做成晶石送給你,希望它能代替江鈴月陪著你。”

姬鰩說完,不等顧景織再度拒絕,她用盡全身的力量,將他從弑神陣中推了出去。

“不……”顧景織抱著江鈴月的心髒晶石,跌落在地上,大聲朝陣內的少女呼喊道。

姬鰩漠然地看了他一眼,轉過身去,精致的臉頰上布滿了淚水。

意識到她要做什麽,顧景織猛地從地上爬起,要再度撲進那弑神陣中。

岑光卻突然飛身下地,伸手一把拽住了他。

“你放開我!”顧景織氣恨地伸手朝岑光打去,結果手剛觸及她的身體,岑光的身體就散了開來。

“你……”

“別白費力氣了!我的元神快焚燼了,真身也要散了。你再也傷不了我了!”岑光出現在了他的另一側,神情悲涼地朝他說道。

說罷,她伸手抓著顧景織飛到了高空中,同他一起望著弑神陣中的姬鰩開啟靈珠大陣。

由於混沌之力的呼吸吸引,八顆靈珠以一條光線連接在了一起,突然紛紛鑽入了姬鰩的身體中。

強大的混沌之力匯聚到了一起,爆發了巨大的紅光,將困著姬鰩的弑神陣頓時衝得一幹二淨。

顧景織見狀,驚喜地睜大了目光,未等他高興,忽然,旁邊又湧出幾道血柱,形成了新的弑神陣再度圍住了姬鰩。

“為什麽會這樣?”顧景織驚惶道,伸手拚命地要掙開岑光的鉗製。

岑光大笑道,抓著他朝圍在皇城四周越來越旺盛的火圈看去,指著被火焰灼燒的萬千神將,還有底下不斷被焚燒殆盡的城鎮道:“你忘了嗎?吾乃鸞鳳族除神帝外唯一的火鳳,隻要我的元神沒有燃盡,我的怒火將會不斷燃燒,此火所到之處,生靈皆滅,他們的魂魄將會成為弑神陣源源不斷的力量。焚天,你素來輕視我,如今,我就讓你看看輕視我的下場。”

“焚天?我都說了我不是焚天!我若是焚天!她為何會這般拋下我!”顧景織說完,卻忽然全身痛苦地跪坐下來,像有什麽東西要從腦子裏鑽出來一樣,痛得他無法站立。

“很痛吧?都怪姬鰩,動作太慢了,不過你別怕,很快,你就會不痛了!”岑光看著他哈哈大笑道,突然伸手鬆開了他,身形變成一隻龐大的火鳳,振翅朝皇城頂空飛去。

隨著她雙翅的不斷撲射,無數的火焰飛到黃城周圍,變成熊熊大火,一路往遠處蔓延過去。

誠如她所說的一樣,此火所到之處,萬物焚燼。無數的濁氣自地上滋生出來,混沌之氣不斷地蒸騰到空中,瞬間,整片天都黑了下來。

光欒神情冷酷地站在焰牆上空目睹著這一切,沒有阻止。

底下,成百上千的神將撲進了火圈,試圖衝進這火陣,阻止岑光公主的逆天而行。

顧景織重重地摔在地上,嘴裏吐出一大口鮮血來。

皇城四周漂浮著的混沌之氣開始不斷地湧進他的身體,拚命地撞擊著他的五髒六腑,似乎要重塑他的身體。

無數的碎片湧進他的腦海,望著弑神陣內身體漸漸變透明的少女,顧景織的眼角流下幾滴淚來。

“不……”一聲呐喊自他喉嚨裏破碎而出,響徹雲霄。

被困在弑神陣中的姬鰩緩緩睜開了雙眼,望著不遠處趴在地上,艱難地朝自己爬行的少年,眼淚簌簌地落下。

“焚天……”她張著口,微弱地叫了聲他的名字。

突然,八顆靈珠與她體內的蒼梧靈珠徹底匯聚在了一起,一股巨大的疼痛刺穿了她的身體,姬鰩嘴裏發出痛苦的嘶吼聲。

她的身形徹底散去,消失在了弑神陣中。

四周頓時安靜了下來,顧景織伸著手,呆呆地望著空空如也的血陣,目光慢慢變得空洞起來。

“姬鰩!!”

空中,站在神帝身旁的朗月星君手中的靈寂塔突然開啟,一條七彩文鰩魚從塔中飛了出來……

片刻後,隻剩下虛影的文鰩魚振翅飛到了空中,與皇城內的火鳳相持而立。

上古獸神睜開了清冷的眸子,望著眼底下被混沌之氣覆蓋的世間,慈悲的眼眸裏流下了一滴眼淚。

姬鰩活了十幾萬年,臨近死亡,她才終於明白,作為上古獸神,她降臨這天地的意義。也明白了當年焚天不惜身死,要封印她神識的原因。

六界眾生封她為世間祥瑞,隻因她擁有實現眾生所願的力量。

她活著,理應以守護蒼生為己任,帶給六界祥和跟太平。可在她這漫長的數十萬年生命裏,她卻一直懵懵懂懂地活著。

岑光殺了阿雪,她想為阿雪報仇,想變強,於是,她不顧焚天阻攔,去找混沌靈珠,害得焚天身死。為了複活焚天,她又不顧神族阻攔,尋找九大神劍,引來岑光害得人界生靈塗炭,上萬條無辜的性命因她而死。

這裏死去的人,有曾陪著她一起長大生活的人們,有疼愛她的親人朋友們,也有曾經追殺過她的神將們……

這些人都在為自己的使命努力生活著,在他們瀕死的那一刻,他們還相信著神明,還向天祈禱著,能有神跡發生,能有人救他們脫離苦海。

可是,那些人到底也想不到,他們一直信奉的神靈卻是帶給他們這場災禍的罪魁禍首。

這世間所有的殺戮,都源於神族統一六界開始,神權的高高統治,讓其他各家憤憤難平。岑光之所以看不起獸族,不把人的性命放在眼裏,是因為她生來就是高高在上神,所以錯的並不是岑光,而是這六界的法規。

這六界就是強者為尊,弱者為奴,強者一怒伏屍百萬,弱者就是渺小如灰塵沙粒。

可是,憑什麽呢?

憑什麽獸族身來低賤,憑什麽弱小就要被隨意屠戮,憑什麽神族就高高在上?

原來,她做的一切隻為私欲,而現在,她終於覺醒……

隻有這樣,六界才不會有紛爭生起,混沌之氣才不會有所增長。

她要打破這六界固有的法規,創作一個新的六界,一個再也沒有殺戮與不公的六界,沒有階級與統治的六界,沒有種族強權的六界。

她要讓這天地,換一個顏色。

文鰩魚慢慢張開雙臂,頭顱高昂,將周身的靈力全都迸射了出來。她悲憫地看了一眼朝自己撲來的少女,然後振翅朝蒼穹深處飛去。

一道七彩的霞光突然從天而降,一道低吟自上空落下。

“吾乃萬獸之神,今日以吾之名義,為蒼生祈福,以吾之血,重塑眾生,以吾之淚,為其生血,以吾之肉,煆其之軀,以吾之靈魂,願蒼生太平。”

伴隨著殷切的期盼,文鰩魚的真身慢慢散去,變成了萬千星雨灑下了六界。

六界因姬瑤強大的願力,形成了六道結界,自此以後各族領地不再互通。

神族不能再隨意撲殺獸族,妖魔也不能再隨意滋擾人類……

無盡的凰火瞬間被澆滅,籠罩在天地之中的混沌之氣漸漸消散,空中露出藍色的蒼穹來。

那些原本被焚燒殆盡的神將跟人們精魄都回到了自己的身體中,過往那些死去的人都紛紛活了過來……

望著空中不斷落下的星雨,岑光終於燃盡了最後一絲元神,含恨地化成了齏粉,隨著凰火一起消散在了這世間。

人界再度恢複了原樣,仿佛一切都未發生過一樣。

芙蓉城內,王屠鈄在街上惹得四處街販一陣雞飛狗跳,王員外拖著肥胖的身子領著下人在後追著。

寬刀門內,少主柳卿然正噘著嘴耍著比他人還高的大刀,柳夫人跟柳奎在旁嗑著瓜子嬉笑地看著他。

遊牧族的皇宮,公主阿敏為父皇獻上了她最新學的舞,她舞姿曼妙,驚豔了整個皇宮的人。

人界的一切似乎都沒有改變,唯一改變的是這裏再也沒有九大神劍,也再無一個叫江鈴月的少女了。

遙遠的混沌之海,一縷魂魄飛入了海底。

沉睡在海底的邪神,慢慢睜開了深邃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