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再輸一次

看著枯骨臉上的神情,苟有方便知道這位相識多年的舊人已經沒救了。

他給過對方機會。

他以為對方親眼看著如今的神域是何等模樣,他以為對方知道曾經的仙域是什麽樣子,他以為對方會明白,會醒悟。

可事實上,有些裝睡的人叫不醒。

是固執麽?

不過是那該死的自尊作祟吧。

他有的時候很不能夠理解,眼見為實,親身經曆過的事情為何還能夠不去相信呢。

明知道是錯的為什麽就不肯回頭呢。

眼底的黯然一閃而逝。

他相識的人已經不多了,能夠說幾句話的人就更少了,如果是以前他可以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可現在,大事之前,由不得心慈手軟。

枯骨山脈這地方很重要。

一瞬間,枯骨的臉上閃過驚詫之色,恍惚間,他記起了眼前這個家夥是多麽的恐怖。

也許是對方多年來的隱忍讓他忘記了之前的模樣,讓他習慣了這幅總是唉聲歎氣的模樣。

“你要殺我。”枯骨想要抬起手,作為山脈正神,即便是如今虎落平陽,即便是多年來被困於此,可他還是有許多通天手段。

神域替天行道,他和償不是替天地管理一方。

僅是這個身份就能夠讓他立於不敗之地。

這也是他有底氣的原因。

苟有方強大,可終究拗不過這天地。

然而,當那無形的殺意彌漫之時,當他想要運轉力量對抗之時。

枯骨驚愕的發現,渾身上下提不起絲毫力量,那個男人明明沒有任何動作,可偏偏就壓製的他動彈不得。

“不,不可能,怎麽會這樣。”枯骨真的慌了,那本就形如枯槁的 麵容變得扭曲,因為恐懼而抽搐的身體抖如篩糠,他甚至有了跪地求饒的念頭。

可他的身體卻無動於衷。

苟有方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淡淡道:“為曾經的神域,仙域留下些體麵吧。”

模糊的記憶翻湧。

枯骨覺得眼前有些模糊。

依稀間,他似乎想起了曾經的神域。

好像和後來不同,和現在不同。

每個人都各司其職,就像是凡間的那些王朝官員一樣,身上有責任,做不好要受到責罰。

他們不像是高高在上的神明,反倒是像奴仆,為了那些凡夫俗子的生死操碎了心。

大到妖魔鬼怪入世,小道生老病死是否有冤屈,他們都要管。

稍有不慎,那來之不易的神位就消失不見了。

仙域是什麽樣子來著。

他們好像不理會任何事情,他從來都搞不懂那些家夥到底想什麽,或者說追求的是什麽。

一個個力量強大,卻根本不在世間留下名姓,如果不是身份特殊,他都不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那群家夥的存在。

某個地方種田的老農可能是地仙,。

某個地方釣魚老叟也許就能夠推衍天機。

某個看起來平平無奇的婦人抬手便能能夠改變天時。

前腳還被娘子罵的狗血淋頭,後腳就能夠禦劍飛行,斬妖除魔。

可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一起都變了。

神明應該高高在上,應該控製凡人的說法流行起來,仿佛他們生來就是如此,就該享受一切,似乎他們不再是從凡人,從山精野怪修煉而來的一樣。

再然後,權利和方便應該集中在某些存在身上,因為他們強大,因為他們帶來了福利,仿佛天地間的一切都是他們弄來的一樣。

也不能說他們錯了,似乎就是因為他們,那場天地大劫才沒有波及到自己,波及到那些和自己一樣的人。

可有些存在去不認同這種說法,說什麽不能夠忘本,說他們是外來者,說他們在曲解天道,說他們鳩占鵲巢……

那些記憶模糊而清晰,枯骨記不起什麽時候忘記了這些。

而在死亡麵前,那些記憶似乎清晰起來。

枯骨不想承認,他不是忘記了,隻是因為那些因為權利,因為神域規則而帶來的便利讓他不願意去想起。

他的運氣不錯,享受到了目標中的一切。

所以他忽略了那些慘死的生靈,那些搶破頭也沒有正道位置的熟人,似乎,他們的名字都不記得了。

枯骨的嘴唇微動,想要說什麽。

可是苟有方卻回過身去,隻留下一個有些蒼老,有些悲涼的身影。

枯骨最終什麽都沒有說。

就像苟有方說的一樣。

留下些體麵吧。

今日的結局早在做出選擇的時候就注定了。

他曾經有機會改變,卻最終不舍已經得到的,那些不屬於他的東西。

這一天,枯骨山脈大雨如織。

所有的妖獸都感覺到有什麽東西離開了,徹底離開了。

似乎,那些可以肆意妄為的日子又回來了。

他們想要狂歡,想要瘋狂。

可隨後而來的恐怖力量卻讓他們五體投地,俯首帖耳。

枯骨山脈再一次血流成河,這次,卻是那些不可一世的大妖在流血。

苟有方拖著疲倦的身體走出枯骨山脈。

身後,瓢潑大雨衝刷著地麵上的鮮血。

他揮了揮手,仿佛是在和舊人告別,有仿佛是在和那些曾經的回憶說再見。

他記得,那個時候的神域有規矩,神明各司其職,他們從凡間而來,卻並沒有忘記。

那個時候的仙域無爭,雖然也有例外但大體上都悲天憫人。

那個時候的百族繁榮,有明爭暗鬥,有勾心鬥角,有黑暗,有齷蹉。

可終究還是在一個圈子裏麵。

直到那一天,神明不再是神明。

那場咎由自取的失敗,那個大多數生靈的選擇。

他也是其中一員,而現在,他想要做些什麽彌補,盡力而為。

或許他和枯骨很想,隻是有人固執的走下去,有人想要回頭。

……

枯骨山脈舊人作別。

千秋萬代樓前亦有故人相見。

這家名字十分霸氣,沒有人知道來源,也從沒有人惹事,每日禮生日紅火的酒樓最近卻關了門。

謠言紛紛,多數人都猜測胖掌櫃得罪了人。

這年頭,有勢力的人換條走狗在正常不過了。

隻不過裏麵的東西很好吃呀,就像是神仙才能夠持吃到的東西一樣。

少了一間酒樓讓人遺憾卻並沒有什麽不同。

但還是有小部分的人覺得奇怪。

匾額上千秋萬代四個字好像和以前不同。

千秋二字有些模糊。

不過也沒有誰在意,這酒樓少說也有一二十年了,匾額掉色再正常不過,最多是調侃一句,胖老板真是摳門,賺了那麽多錢也不舍得換個匾額。

此刻酒樓內卻溢滿香氣。

桌子上擺放的不是平日裏罕見可又不是真的稀缺的美味佳肴,而是清一色,在修者世界裏麵都難得一見的靈物。

甚至有不少已經在東域絕種的靈獸被做成了菜肴,美輪美奐。

那個讓不少人記掛的胖老板此刻正在溫著酒,正對麵坐著一個看起來老實巴交的漢子。

誰能夠想到,神域當中負責操控六本天書,掌控東域的千秋神王與威名赫赫,多年不出手卻仍舊讓人膽寒的無雙霸主回事這副模樣,這種姿態見麵。

隻怕陳凡在這都會大吃一驚。

你們兩個不是見麵就應該幹一仗嘛?

胖掌櫃倒了杯酒推到陳玄霸身前,輕笑道:“多年不見,無雙霸主風采依舊。”

陳玄霸不動聲色道:“不久之前見過了。”

胖掌櫃一拍油光鋥亮的腦門,滿臉歉意地說道:“你看,這分身一多就這點不好,有的是不聽話的,不過也是無雙霸主手段了得,竟然殺了那麽多分身卻讓我半點消息都沒有得到。”

陳玄霸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隨後動了筷子,風卷殘雲,不發一言。

若是有人看見,還以為這漢子麽見過世麵一樣。

胖老板卻不以為意,一邊給陳玄霸倒酒一邊說道:“老實說,你們的算計確實讓我眼前一亮,先前種種都是示弱麽?”

沒有得到回答,他也不在乎,繼續說道:“其實我早該想到的,你們的東域的人慣用這種手段,走一步,看三步,有人敢拚命,有人出謀劃策,有人隱忍待法。”

微微一頓,他笑眯眯地說道:“有人卻喜歡投誠,不是麽?”

吃東西的聲音微微一頓,陳玄霸抬了下頭,然後繼續吃著食物。

千秋神王輕笑道:“你們主張的道我確實佩服,不過是人就有弱點,就可以利用,算了,這點我們想必爭論不出結果,事到如今無雙霸主還打算繼續鬥下去嘛?”

“為什麽不?”陳玄霸咽下口中食物,端起酒杯,絲毫沒有高人風範,“這個時候想要投降,為時過早了吧?”

“嗬嗬,無雙霸主說笑了。”胖掌櫃不理會對方言語中的嘲諷之意,淡淡道,“又是天地大劫將至,你我如今都算不準具體時間,或許是千年萬年之後,又或許是明日,你打算拿著萬千生靈的性命做賭注嘛?”

不等陳玄霸回答,千秋神王繼續說道:“平分東域,是我最後的底線,但我要陳凡,你那個不是親生的孩子。”

陳玄霸的臉上沒有絲毫變化,沉默半晌之後道:“如果是他的話,你的籌碼不夠。”

“那就換一個。”千秋神王仿佛早有預料般說道,“就如同當年一樣,你我都不出手幹預,且看這東域生靈選擇誰。”

不等陳玄霸開口。

胖掌櫃端起酒杯晃了晃。

“怎麽,害怕再輸一次,就如同你信仰的那些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