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時間陷阱（2）
徐木升邊說邊在發言台的白板上寫下“時間陷阱”四個字。這四個字被放大後投影在報告廳正麵的幕布上顯得異常醒目。他沒有繼續講下去，非常仔細的觀察了一下下麵聽眾們的反應。
警方人員，包括秦江橋，都顯得很詫異。他們忍不住交頭接耳。議論的聲音越來越雜亂。案件相關人員裏，坐在前排的鬆青鬆因為知道徐木升是來為他開脫的，聽的饒有興致。坐後排的何昊、龔振、王淑珍、楊柳等人則表現得相對平靜。這很正常，作為非專業人士，他們在這一瞬之間可能還沒有理解“時間陷阱”這四個字的含義。
但是，坐在他們中的一個人，王斌，他的反應特別強烈，眼睛瞪得大大的，就像是見到鬼一樣。
徐木升很理解他此時的感受，那是自認為絕對不會被人知曉的秘密被揭發後產生的驚恐。
“難道作案時間不是3點半嗎？”終於，有一位麵相很熟，徐木升卻叫不上名字的警官站起來問道。
“你是說22號的3點23分嗎？”徐木升對數字精準性有一種類似於潔癖的強迫症。“不，不是！我們都被騙了。”
他又在白板下寫了“8點15——9點15”。“真正的案發時間在這個時間段。”他又看了看王斌。王斌這會兒已經是丟了魂一樣。
“我一開始也被犯人設下的陷阱迷惑了，直到偶然聽我表弟說起，他21號晚上8點半左右在江北大西操場的小賣鋪裏買夜宵的時候正好碰到了趙向東也在那裏泡麵吃。瑪瑙壺是22號清早發現不見的。不過我們跟習慣把從22號0點直到天亮的這段時間說成是21號的晚上。而21號晚上，趙向東和王斌應該一起在展覽館值班。如果趙向東真的外出去買過泡麵，那麽在他離開的這段時間裏，他和王斌互為主備又相互監督的關係就被打破了。整個展覽館完全由王斌一個人做主。他就在這個時間段裏配合主犯把瑪瑙壺偷了出來，然後偽造了現場。王斌，我說得對不對？”
徐木升突然太高聲音質問王斌。其他人齊刷刷扭頭，一道道銳利的目光向坐在後排的王斌投過去。
“你怎麽……我……”王斌被嚇得不輕，好不容易緩過這口氣。“你他媽瞎說！趙向東一直都和我在一起，沒，沒去小賣鋪。”
“小賣鋪裏有監控錄像。”徐木升攤開雙手，一副我吃定你的表情。
秦若瑩和牧雲婉都忍不住偷笑。她倆都知道小賣鋪其實沒有監控，徐木升這是在詐王斌，不過他裝得還挺是那麽回事兒的。
果然，王斌上當了。“我可能，我去看過，根本就沒……”他知道自己失言，但話已出口。
“你去小賣鋪看過，沒有監控，對吧？”徐木升壞笑道：“那你解釋一下，你幹嘛要專門去小賣鋪看有沒有監控？”
“我隻是……”王斌語塞。
“隻是事先去踩過點，確定不會留下證據，對吧？”徐木升步步緊逼。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你在鬼扯淡！”王斌大叫，起身往外走。
在座的警方人員這時多半都看出王斌確實有問題，而徐木升所說的情況屬實。立即就有兩名幹警走上來把王斌堵了回去。
“你們幹嘛？你們真的相信他在那裏胡扯嗎？”王斌死命想要掙脫，但那隻是白費功夫。很快，他就被按到了旁邊的座位上。
“就算趙向東那天晚上確實出去過，我也有三個疑問。”朱傑科長高高的舉起右手，示意要提問。“首先，趙向東出去買宵夜是他的自發行為。王斌為什麽能確保他在當天晚上一定會去？”
徐木升嗬嗬笑了起來。這個問題恐怕還真隻有他這樣長期宅在寢室的男生才能回答。“這是住過大學寢室的人都會有的經曆。在我們男生寢室，基本每個人都會囤一些泡麵在櫃子裏。晚上到了九、十點鍾，如果寢室裏某一個人喊餓，給自己泡一包泡麵。其他人在那種香味的刺激下，多半都忍不住也跟著泡麵吃。很容易就形成一個寢室的人一起吃泡麵的景象，而且還經常傳染到隔壁寢室。
王斌就是耍了這個小手段。他們當天晚上值班，六點前就要趕到展覽館，所以晚飯都吃得很早，到了八點鍾肚子已經空了。王斌這時候給自己泡了一包麵，有很大機率引得趙向東也想吃。而王斌隻帶了一碗泡麵，趙向東如果忍不住就隻能出去買。
文學院展覽館的位置比較偏僻，想要買到吃的，最近也要去西操場旁邊的小賣鋪。王斌行動前做過充分準備，他知道趙向東沒有自行車，肯定也測算過徒步從展覽館走到西操場所需要的時間。這個時間我親自測過，單程至少20分鍾，不算買東西的時間，一來一去至少也是40分鍾，做什麽都住夠了。
當然，用泡麵勾引趙向東離開展覽館的這個辦法不一定百分百成功，不過展覽會持續一個多月的時間，王斌如果有心，總能逮到機會。
看過現場的人應該都記得，在監控室的垃圾簍裏有一個紅燒牛肉麵的盒子。王斌在口供裏也承認，那是他吃的。”
“晚上吃泡麵，不怕長胖啊。”秦若瑩附在牧雲婉耳邊小聲嘀咕，目光卻舍不得從徐木升那種神采奕奕的臉上移開。
牧雲婉笑著說：“如果是咱倆值班，估計剩下的是酸奶盒子和水果皮。”
“嗯，還有一大堆瓜子殼。”
“那第二個問題。”朱傑科長繼續問：“監控室在展覽館的三樓，瑪瑙壺的展位在二樓。展覽館並不算大，樓梯間就在展廳門外。趙向東回來的時候一定會從二樓展廳門口經過，瑪瑙壺那麽大個東西不見了，他難道看不見嗎？”
這個問題算是問到槍口上了，徐木升不疾不徐的說：“宋老先生的個人藏品展是8月12號開幕的，到21號已經進行了9天。趙向東不是專業的保安，值了幾次夜班之後出現懈怠情緒非常正常。在口供裏，他和王斌都承認，夜裏雖然沒有睡，但是一直在打電腦遊戲，沒有按要求做巡檢。
趙向東的家庭條件不好，讀到大二了還沒有買電腦。我覺得吧，作為男生，沒有幾個不喜歡玩遊戲的。趙向東自己沒電腦，平時即使借寢室同學的玩也不可能玩得很暢快。而且他大部分課餘時間都在打工，玩的時間也不多。王斌在值班期間把自己的筆記本背到值班室給他玩，很容易就讓他沉迷進去，從而疏忽了檢查。
至於他從小賣鋪回來為什麽沒發現瑪瑙壺已經丟了，嗬嗬，這一點可以請丁航警官說明一下。”
徐木升點到丁航的名字。其他人自然而然把目光移向丁航。丁航想到那天晚上的事情就是一肚子火，狠狠瞪了徐木升一眼不啃聲。
徐木升看得出來丁航生氣了，看樣子是不會配合他進行講解，自己便接著說：“前兩天晚上，我們幾個和丁航警官在展覽館做了一個小實驗。我們先把燈光調得和平時閉館之後一樣，然後乘丁航警官不注意，把帶去的可樂、薯片、方便麵、餅幹放在二樓的各個展台上。再然後，我編了個理由讓丁航警官反複從一樓上到三樓，再從三樓下到一樓。丁航警官上上下下大概跑了有六到七趟，從頭到尾都沒發現二樓的展台上擺了那些東西。如果你們後來沒有去過展覽館，那些吃的恐怕現在還擺放在展台上呢。”
徐木升說得很含蓄，但大家都聽得出來，丁航那天晚上被他耍了。好些人都忍不住笑了出來。
徐木升也覺得有些對不住丁航，趕緊說：“這其實很正常。展覽結束後，展廳裏的燈光調得很暗，站在門口想要看清裏麵的情況還真不容易。丁航警官那天急著上三樓辦正事，沒發現我的小把戲。趙向東從小賣鋪回來，也是急著回監控室玩遊戲，當然不會注意到瑪瑙壺已經丟了。”
“你這麽解釋有道理。不過你難道忘記了還有監控視頻嗎？”這次開口反駁徐木升的是秦江橋。“二樓的那個監控探頭會時不時掃過放瑪瑙壺的展台，趙向東就坐在監控器前麵，難道他一晚上都沒有注意到展台是空的嗎？”
朱傑科長也迫不急的說，“這也是我要問的第三個問題。即使王斌成功支開了趙向東，但他還是避不開監控。如果他把監控停掉，監控錄像上會出現明顯的斷點。我們把錄像發到專業機構做過詳細分析，確定都是連續完整的文件，沒有被做過手腳。這方麵你要怎麽解釋？”
徐木升心想，終於問道點子上了。當晚的監控錄像是造成一切錯覺的根源，如果不把這個問題解釋清楚恐怕很難說服麵前的這幾十位警官。
“朱科長說得沒有錯，就視頻文件本身的完整性來說，這些視頻都是‘真’的。但是完整的視頻文件並不一定不能在內容上造假。”
朱傑聽徐木升這句話覺得有些繞口，但坐在他身後的計算機博士李石磊卻轉過了彎來。
“難道整個視頻重頭到尾都是假的嗎？”
“bingo，正是這樣。”講到得意處，徐木升情不自禁打了個響指。“我一開始看到這個視頻的時候，第一反應就是這個視頻被做了手腳，但我和技術科的各位一樣，都陷入到一個誤區，認為犯人是用來某種技術手段修改了22日淩晨3點23分前後的那一部分視頻。其實，這個視頻從頭到尾徹徹底底都是假的。
我們昨天了解到了一個情況。王斌隔壁寢室有位叫肖曉光的同學平時愛擺弄電腦。王斌自己對電腦一竅不通。在展覽的籌備階段，他曾經請肖曉光到展覽館裏調試監控電腦的網絡，然後特意讓肖曉光把監控室那台電腦的各項配置，包括機箱的型號，都抄了一份給他。你們可以大膽猜一下，他拿到這些配置信息要幹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