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時間陷阱(1)

徐木升和何昊之間並沒有私仇。他誣陷何昊並且主動攻擊實在是萬般無奈之舉,目的是阻礙何昊出境。他成功了,付出的代價是自己也一起被扭送進了機場派出所。

要說真是人不可貌相,這何昊看起來文縐縐的,打起架來像瘋狗一樣,連踢帶打還用牙咬,徐木升的T恤都被他扯爛了,肩頭留下一排血紅的壓印。當然,徐木升也沒讓他占到便宜,何昊兩眼淤青,左邊腮幫子腫得像饅頭,兩個鼻孔都往外滲著血,金邊眼鏡在亂戰中被踩得支離破碎,這還僅僅是表麵上看得到的,在他那件高檔襯衣遮蓋的腹部和腰部至少還有三處膝蓋重擊的淤青。當巡邏的警員趕到時,兩個人都倒在地上,還在瘋狂廝打,那場麵要多不堪有多不堪。秦若瑩站在旁邊心疼得都快哭了。

在機場這樣的公眾場合打架鬥毆,首先不可避免的會被治安拘留,其次警方視情況可以提出指控判處三年以下徒刑,若情節特別嚴重,造成社會秩序嚴重混亂,可判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秦若瑩當然不會坐視徐木升被收監,趕緊給自己父親打電話讓他撈人。

秦江橋聽完整個事情的前後因果當時就給氣炸了,也不顧韓燁以及專案組好幾個人在旁邊,直接在電話裏開訓:“你們這不是瞎胡鬧嗎?膽子也太大了吧!你們怎麽想的啊,有沒有一點法律意識?你老子我是公安廳副廳長,你就可以無法無天了嗎?這事兒我是不會管的,該怎麽罰就這麽罰!”

摁斷電話,稍微平複一點之後,秦江橋又覺得何昊的行為確實奇怪,他怎麽會突然出國呢?

警方在接案第一天就明確通知過所有瑪瑙壺案的相關人員近期不得離開濱江,如果有急事必須離開則需要提前打申請。秦江橋一連問了好幾個人,確定何昊沒有就此次出國之事通知到專案組。從這一點上講,他確實違反了相關條例。

“去把何昊帶回來。好好調查一下。”秦江橋對刑偵二隊的隊長王平說。“搞不好他有事情沒有交代。”

“那我也順便把令愛和……”

“不用管他們。自作主張,自作自受!”秦江橋火氣未消。

韓燁在旁邊聽了個大概,嘿嘿笑著勸秦江橋。“老秦。對年輕人不要太嚴格嘛。我來問問他們是怎麽會事兒。”

他親自打電話到機場派出所要求和徐木升通話。

“小徐同學,我是韓燁,還記得我嗎?”

“韓廳長。”徐木升被從拘留室裏叫出來接電話,原本以為是秦江橋或者他委托的某個人,真沒想到是堂堂公安正廳長。

“上次的事情我們不追究你的責任是出於對年輕人的保護,但這次你確實做得有些過分,你知道嗎?”

韓燁一副大人說教孩子的口味。這讓徐木升很不爽。

“我隻知道我替你們留住了瑪瑙壺案真正的凶手,避免了重大損失。”

“犯人已經落網了,是宋青鬆,在現場還找到了瑪瑙壺。”

“我聽說了,你那邊是人贓並獲,不過你們破解了偷出瑪瑙壺的手法了嗎?宋青鬆肯心服口服的認罪嗎?難道你們還要刑訊逼供嗎?”

韓燁看了一眼站在身邊的秦江橋和其他的專案組成員。他開著免提,徐木升的這番話相信在場所有人都聽得見。

“你就對你的判斷那麽有把握嗎?”

到這個份上,徐木升也豁出去了。“這樣吧,我們當麵對質。我錯了,我坐牢。你錯了,你向我賠禮道歉。”

韓燁不但不惱火,反而是豪爽地大笑。“好,一言為定!”

***

韓燁安排的對質地點在一號樓旁邊的附屬報告廳。徐木升從報告廳的門口往裏麵望去,好家夥,類似階梯教室的貝殼型大廳裏坐了不下四十號警察。韓燁坐在第一排正中間,左右兩邊分坐著秦江橋和另外一位上了年級的警官。秦若瑩小聲告訴他,另外那位是是副廳長,名叫畢廣清,分管治安。看得出他們是按警銜等級從前到後落座的。在三位廳長身後坐著技術科科長朱傑和另外四位部門級的領導。再往後徐木升還能看到幾個叫不上名字的熟悉麵孔。除了韓燁依舊是牛仔褲、polo杉戴著茶色墨鏡,其他人全都穿著整齊的警服,警帽統一放在麵前桌子的右前側。雖然已經快到下班時間,韓燁還是把瑪瑙壺專案組所有人,甚至是相關部門的人全都叫齊了。

搞這麽大陣仗,是給想我下馬威,還是準備看我笑話?

骨子裏徐木升不是一個瑕疵必報好勇鬥狠的人,相反的,既然自認為是技術宅男,他的性情中還帶有一些與世無爭的高傲。如今即便是胸有成竹,他也從沒想過要用事實狠狠扇那些錯怪了他的人耳光。韓燁這個人,徐木升隻在趙向東出事那天在審訊室的有過一麵之緣,當時給他的感覺是官架子有些大而且很自負。他特別不喜歡韓燁那種大人教訓小孩的腔調,但還不至於到要報複的程度。而秦江橋是秦若瑩的父親,就憑這一點他就必須尊重,更何況他覺得秦江橋是個很好的警察,隻是過於刻板嚴厲了一點。

不過既然來到這裏,徐木升心裏很清楚,今天必須要爭個長短。他可不想從今往後都背負著“信口開河、不負責任”的標簽,更不想被未來嶽父給看遍。深吸一口氣,他挺胸抬頭故作姿態地敲了敲門。

韓燁其實早就看到他了,站起身來非常紳士對著講台做了個請的手勢。“來吧,高材生。我們洗耳恭聽你的高見。不過我可醜話說在前麵,你這次要是還是瞎胡鬧,我還得你送回拘留所去。誰求情都沒用。”

他這話明顯是說給站在徐木升身後的秦若瑩聽的。秦若瑩不甘示弱衝韓燁伸舌頭做了個鬼臉,推了一把徐木升。

“上!這種人還跟他客氣幹嘛?就要狠狠拍在他臉上!”

牧雲婉和邵天澤也來了,他們是專程來送在電腦城找到的那台電腦主機的。“加油,哥。”“加油,木升。”

徐木升給自己提了一口氣走上發言台。恰好這時候又有幾個人在警員的陪同下從側門進到報告廳裏麵。徐木升看到其中有何昊、宋青鬆、楊柳、江北大副校長龔震、王淑珍老師以及王斌。宋青鬆在兩位幹警的看守下坐到了第一排最旁邊,其他人則坐得靠後。案件的相關人員也基本到齊了,這正是他所希望的。

“大家好,我叫徐木升。”拿起話筒,徐木升開口講道。可他這一開口,下麵便傳出一陣哄笑。徐木升知道,他缺了一顆門牙,說話的聲音很奇怪。

可那又怎麽樣,我下麵要說的都是正確的,你們不但得聽完還得虛心接受。

故意咳了一聲,他一方麵是提示那些交頭接耳的警員注意,一方麵也是給自己打氣。

“因為一些機緣巧合,張朝暉隊長請我參與到瑪瑙壺案的偵破工作。換成秦廳長負責專案組之後我沒有再和專案組一起工作。不過我和幾個朋友對這個案子還是很有興趣。我們自己進行了獨立調查。現在已經有確鑿證據指向真正的罪犯,而這個罪犯和你們所認定的罪犯並不是一個人。”他有意強調“真正的”三個字,“下麵,我就來講解一下我的推理經過。”

說道這裏,他的目光情不自禁的瞥向已經坐到第一排靠近門邊座位上的秦若瑩、牧雲婉和邵天澤。三人齊齊對他比了個大拇,看得他心裏暖暖的,表情也不那麽僵硬了。

“我是在5月22號中午進入到江北大學文學院展覽館的失竊現場的。我一開始的感覺和各位專案組的警官們一樣,覺得瑪瑙壺被偷竊的過程非常離奇。展覽館的監控攝像頭有完整的記錄,重力報警裝置也是開著的,但是瑪瑙壺卻在攝像頭掃過的45秒間隙內不翼而飛了。存放瑪瑙壺的展台沒有任何被暴力破解的痕跡,防爆玻璃罩甚至都是扣死的。現場也沒有指紋和腳印。

根據事後的調查,存放瑪瑙壺的展台需要同時擁有實體鑰匙和密碼鎖才能打開。實體鑰匙保存在龔校長的辦公室裏並沒有丟失,密碼也隻有龔校長和王淑珍老師才知道。攝像頭顯示瑪瑙壺丟失的時間是21號淩晨3點23分左右。龔校長和王老師的家人都能證明他們兩人那個時候在家。也就是說犯人很可能是在沒有密碼和鑰匙的情況下,又沒有進行暴力破解,就把瑪瑙壺從展台扣死的玻璃罩子裏給弄走了。這是感覺簡直就像就像是隔空取物,匪夷所思。

退一萬步講,即便犯人事先弄到了鑰匙和密碼,專案組後來也做過測試,45秒要把瑪瑙壺拿出來,然後還原現場,時間也遠遠不夠。

我是理科生,習慣從犯人如在45秒內把瑪瑙壺偷出來的手法上進行考慮。在了解到這些信息後,我越發覺得犯人的技術手段很高明。

當時專案組裏有這樣的論調,會不會是某個專業的團隊實施了這次盜竊?這個團隊有超級電腦黑客黑進了監控係統,篡改了監控記錄或者使畫麵定格,有身手敏捷的突擊隊員進入到現場,悄無聲息不留痕跡的拿瑪瑙壺盜走,整個過程中僅僅隻是割開了展覽館二樓走道上的一扇窗戶的防盜網。這也是當時現場唯一有價值的痕跡。

這種論調讓我想到了碟中諜裏伊森·亨特和他的團隊,然後我隱隱約約有一種感覺。”

徐木升皺了皺眉頭,想了一下該用什麽詞去表達他當時的感覺更為貼切。

“‘很假’,非常的不真實。我不相信現實中會有這麽厲害的特工團隊專程到江北大來偷一個古董。他們要是真有電影裏那高的水平,幹嘛不去偷盧浮宮或者瑞士銀行?”

講到這裏,徐木升看到下麵有兩個年輕幹警笑了。這不是對自己的嘲笑,而是被自己聲動的語言神態給逗笑了。這很好,說明你們在用心聽了。

“好了,你們有些人聽我這麽一說覺得很好笑,但當時真的就有不少人是這麽想的。一份監控記錄和一扇破開防盜網的窗戶,犯人成功讓所有人都掉進了他精心設下的時間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