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吻（2）
陳九德找到了，但他再也不能開口說話了。張朝暉看著白色裹屍袋裏露出來的摔得稀巴爛的臉，心情失落到了極點。
“什麽時候的事情？”他問身邊的馮大海。
馮大海轉頭對身邊的年輕警官道：“小何，你給省廳的馮隊長介紹一下情況。”
年輕的警官名叫何珫。他非常詳盡的把所了解到的情況從頭到尾說了一遍。淩晨2點多，華容小區的兩位社區值班員突然聽到一聲慘叫，繼而是重物墜地的聲音。兩人趕忙循聲跑過去查看情況，就看到4棟側麵的小路上趴著一個人。借著手電的光，他倆看到了一地的血，血還混著白黃色的腦漿，人肯定是死了，於是撥打了110。110接警後通知了市局和當地派出所。市局當晚值班的是何珫。他帶隊趕到華容小區時，派出所的民警們已經先到了，把現場保護得很好。經過調查，死者從是4棟2單元11樓1103號房間掉下來的，但他並不是1103的戶主。何珫通過社區聯係到戶主後得知死者是最近才租了1103的租戶，自稱姓王。但在對死者物品進行清理時何珫找到了死者的身份證，身份證上顯示他是陳九德。馮大海最近幾天一直在安排人手找尋陳九德的下落。何珫雖然不是馮大海那一隊的，但也知道這事情，於是聯係了馮大海。馮大海立即就給張朝暉打了電話。事情的經過大致就是這樣。
“確定是摔死的嗎？有沒有其他的傷？”
鑒於汪炳嵩的遭遇，張朝暉非常懷疑陳九德是他殺，但他又非常不希望陳九德是他殺。一旦陳九德的死和瑪瑙壺案掛上關係，又會引出更多麻煩。
“我們仔細檢查過了，肯定是摔死的。不過……”何珫抬頭看了看四號樓。“這棟樓的戶型都是南北通透的。1103的客廳在北麵，兩個房間在南麵。死者的落地點在4號樓的側麵。從前後陽台跳下來怎麽都不可能摔在這裏。唯一的解釋是，他是從廁所的窗戶摔下來的。”
張朝暉明白何珫想表達的意思。廁所的窗戶一般都很高，如果陳九德想自殺不會費那個功夫。
“你覺得是他殺，那目擊者有沒有看到可疑的人？”
“我問過了。陳九德摔下來的時候周圍的住戶都睡了，值班員也是聽到聲音才趕過來。確切的說沒有第一時間的目擊者。兩個值班員看到死了人，首先想到的是打電話報警，然後就一守在現場，沒有到樓上去。就算凶手當時還在1103也有時間從容逃走。”
張朝暉皺著眉。何珫說得很有道理，看來想要知道更多信息隻能寄希望於1103留有有價值的痕跡。他帶著馮大海、何珫上樓來到1103房間。一進門就有負責勘查現場的警員匯報，在廁所外的下水管道上發現了攀爬痕跡。痕跡很新，極有可能是死者留下的。
陳九德化名王某躲在華容小區，淩晨兩點從廁所的高窗爬到屋外的下水管道上。結合這些信息，張朝暉員很容易聯想到陳九德是因為得罪了某人而躲了起來，但還是被那人發現並堵在了房間裏。無路可逃的情況下，陳九德打算從下水道爬下樓，卻不幸失手摔死。
負責勘查現場的警員很快又報告說，1103房間的廁所被全麵打掃過，找不到任何痕跡。除此之外，全房地板、客廳的茶幾、書房的書桌也疑似被擦拭過。
這一情況和汪炳嵩的死亡現場很像，讓張朝暉著實鬱悶。果真和瑪瑙壺有關嗎？既然已經偷到手了，為什麽還連殺兩個人？
***
自從江北大相應國家號召擴大招生規模後，曆年來的別業論文審查與答辯都是一項浩大的工程。就拿電子信息工程係來說，今年的應屆畢業生有三百二十人之多，每個人都要講述自己的畢業設計，回答考評組提問，然後考評組做點評，這一套流程下來怎麽著也要三十分鍾，三百二十多人就要九千六百分鍾，相當於一百六十小時。即使全係老師分成十多個考評組同時開展考評工作，每個組也要應對接近三十個學生。最後一位學生完成答辯時很可能已經是第二天淩晨。
徐木升的運氣還可以。他被分配在第三考評組，這一組有二十六位學員，他排在第十位。答辯是從上午八點整準時開始的，具徐木升精確測算，前三位答辯的同學分別用了三十二分鍾、二十八分鍾、四十一分鍾，正在答辯的第四位同學已經口若懸河的講了半個小時。看到這裏，徐木升知道上午肯定是輪不到他了。
十一點多鍾，徐木升離開了第三考評組所在的會議室到最近的食堂吃午飯。這時候食堂的人還不多，他獨自坐在靠窗的飯桌前，忍不住又給秦若瑩打了個電話。秦若瑩迷迷糊糊的好像才起床。
“呃~要不我過會兒再打來。”電話那頭慵懶的哈欠和穿衣服的摩挲聲音聽得徐木升麵紅耳赤。
“不嘛。你說嘛。我想聽。”女孩甜膩膩的聲音。
“我就是和你跟你說一下，按照現在的進度，我估計是下午兩點多開始答辯，弄完估計要到三點。”
“那你還去不去公安廳？”
“去吧。他們今天要審問趙向東和王斌。我想去看看是什麽情況。”
“你還是懷疑他們兩個？”秦若瑩記得徐木升說過不論犯人用什麽辦法偷走了瑪瑙壺，監控室肯定有問題。
“這麽說不準確，我隻是覺得問題肯定出在監控室，但趙向東和王斌不一定是罪犯。他們也可能是被誤導了，被騙了，被無意識的利用了。我很想聽聽他們親口對當晚情況進行描述，說不定會發現之前沒有注意到的細節。再就是，”徐木升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我聽周郝的口氣，他們這幾天沒什麽進展，很著急。我擔心他們逼供。”
“這，應該，不會吧。”秦若瑩生活在公安廳的家屬大院，撿耳朵聽到過一些內幕，審訊犯人的過程中上些手段是在所難免的，但那一般是對那些證據比較充分卻死活不肯招認的嫌犯。對趙向東和王斌這兩個在校大學生應該不至於。
“那最好了。”
“放心吧，有張叔叔在，絕對不會出這種事情。我吃完午飯就去廳裏等你。他們想霸占我家這塊聰明的大木頭啊，哼，沒門！”
徐木升對時間的把控一向都很精準。下午三點零五分，他順利通過了畢業論文答辯。班上先一步完成答辯的同學正在樂嗬樂嗬的張羅著晚上一起吃飯慶祝，徐木升拒絕他們的邀請，快步走出校門，攔了輛出租車直奔江北省公安廳。
上出租車後，他給秦若瑩發了個條微信。“我已經從學校出來了，四點前能到。”
秦若瑩立即就回了個笑臉。“我剛到公安廳門口了，給你買了杯咖啡。不加奶，不加糖。”
徐木升覺得心裏甜甜的，在表情庫裏翻了半天，發了朵玫瑰過去，而得到的是一個非常可愛的羞臉紅的表情。
從江北大到省公安廳，出租車首先繞著著名的珞珈山行駛過一段風景優美的半山路，然後上高架穿越過繁華的商業區，直接進入到省政府機關密集的A區。茂密的鬆林、炫麗的商業體、莊嚴的政府辦公樓依次在車窗外飛速後退，映在徐木升眼裏卻都是一張張秦若瑩的笑臉。他真的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再見到她。
大約三十分鍾後，出租車在距離公安廳不遠十字路口前等紅燈。徐木升非常認真的琢磨著見看到秦若瑩後該說些什麽，畢竟這是他們相互表白後的第一次麵對麵。突然響起的手機鈴音打斷了他思緒。
“木升，你到哪裏了？”
“就快到了。還要兩分鍾吧。”
“你不要自己進去。我來大門口找你。”
秦若瑩的語氣急促有力，表達出不容置疑的態度。徐木升聽到她那雙高跟鞋踩著公安廳一號樓大廳裏的大理石地麵發出的“噠噠噠噠”的清脆腳步聲，步頻很快，心裏暗暗覺得有些不對勁。
“怎麽了？出了什麽事？喂？”
秦若瑩已經掛了電話。
徐木升在公安廳大門口下了車，剛接過出租車司機找過來的零錢就看到秦若瑩小跑出來。
“木升！木升！”她老遠就開始打揮手招呼。
看著她快速靠近的笑盈盈的臉，徐木升覺得自己肯定想多了，剛才那一瞬間不對勁的感覺隻是錯覺。
“若瑩。”
她真的很漂亮，你可千萬別笑得像個色鬼啊。徐木升努力的控製著自己的表情和動作，想要表現的自然一點。
是把手插在荷包裏矜持的微笑，是揮手打招呼，還是一把抱住他？他飛速思考，最終選擇第二種方案，可手還沒抬起來。秦若瑩已經衝到他跟前，扶住他的臉，狠狠吻了下去。
兩唇相觸的那一瞬間，徐木升的腦袋一片空白，等緩過神來，秦若瑩雙手環住他的脖子，笑容甜甜的看著他。
“木升，咱們去看電影吧。最新一期的複仇者聯盟今天上映。我想看帥帥的美隊和賤賤的鋼鐵俠。你別吃醋哦，就算那他們兩個一起跟你換，我也還是要你。”
她那如匯聚了浩翰星河般璀璨的眼眸閃動著。徐木升又是一陣炫目。超乎想象的愉悅和自豪讓他有一種飛在雲端的感覺。看場電影算什麽，他原意給她他所有的一切。
“好，沒問題。等這裏事情辦完了咱們就去。”
“不嘛，現在就去。”秦若瑩嘟起小嘴，“我跟爸爸還有張叔叔都說好了。這案子他們自己查。你就別管了。”
她又湊上來，吻在徐木升的唇上。徐木升隻覺得身子發軟，像是要被融化。但最後一絲理智也在同一時間發出強烈的警示：
不對！這和昨天不一樣，太熱情，沒有一點羞澀。這不是她。她不是那樣誰便的女孩，也不可能為了玩而耽誤正事。
徐木升輕輕推開秦若瑩，收起他本來就不擅長的笑容，非常嚴肅的盯著秦若瑩的眼睛。“若瑩，出了什麽事嗎？”
“沒什麽啊，我就是……”秦若瑩的笑容僵住了。她低下頭，再抬起來的時候，又擠出一絲笑，雙手抱住徐木升的一條胳膊，一邊把他往車站的方向拉，一邊撒嬌。“走吧。你還答應人家要請人家吃大餐呢。再不快一點，時間哪夠啊。”
徐木升卻沒有動。他明顯感覺到秦若瑩的笑得很刻意。“這不是你正常的表現，你好像不想讓我進去。”
“我哪有？”秦若瑩鬆開徐木升，壓抑在心裏的巨大委屈讓她再也沒辦法裝下去。“你幹嘛這幅表情看著我？我怎麽了？你是不是覺得我很隨便？我現在是你女朋友，我……你這人真是……”她掄起拳頭打在徐木升胸口上，自己反倒是流淚了。
天呐，好好的怎麽弄成這樣？徐木升心裏歎了口氣。他最怕的就是女孩子哭。而這都怪他自己，這麽漂亮的女孩子主動投懷送抱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他聯想到了電影裏的橋段，每到這種時候男主角應該把女主角抱在懷裏，賠一百個不是，說一千段甜言蜜語。那才是應付這種情況的正解。
可是——！
“我認識的秦若瑩知道什麽事情重要，什麽事情不重要，不會為了看電影而耽誤查案子。而且她比我更有好奇心。當初就是她攛掇張隊長把我拖進這案子裏的。”
輕歎一口氣，秦若瑩閉上眼睛，泄了氣一般向前靠過來，額頭頂在徐木升胸口上。徐木升有些尷尬的輕輕扶住她的肩膀，知道她這個樣子應該是恢複正常了。
歇了好一會兒，秦若瑩才悠悠的開口說道，“木升，我有點後悔選你當男朋友了。你太聰明了，我這樣都騙不了你。我以後怎麽辦啊？”
她自嘲的笑了笑。徐木升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她這個問題，隻能默默等著她自己往下說。又過了好一會兒，秦若瑩知道是瞞不住了。
“趙向東死了。在審訊室死的。他們打了他。”
什麽！徐木升的心就像是被一把刀狠狠捅了進去，又攪了幾圈。秦若瑩看著他驟然變得空洞的眼神，忍不住心疼。
“我就說不該告訴你的。可你就是，騙也騙不過去。你別管這事了，我們走吧。木升，走吧，就當是我求你。”
“不行，我一定要去看看！”
“別去，木升，聽我的，好不好？”秦若瑩淚眼婆娑拉著他的手，不住地搖頭。
徐木升的眼神卻異常堅定。“放心，雖然我塊頭不大，但還能扛得住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