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中國式查案（1）
第二天上午徐木升來到江北省公安廳的大門外時，手機上的時間顯示是7點51分。在父親的言傳身教下，他養成了一個永遠比約定的時間早五至十分鍾到達的好習慣，從來不會讓人等。此時正是上班的高峰期，穿著製服的警察們匆匆而過，一副休閑裝打扮的他杵在大院門口顯得格格不入。
很快，一名警衛走過來盤問。徐木升如實交代是張朝暉請他來協助辦案。警衛把他帶到大門旁的警衛室，檢查了他的身份證，又查了一下預約記錄，然後遞給他一張臨時出入證，告訴他去1號樓的3011會議室。整個過程前前後後不到5分鍾。
看著手中這張印有今天日期的臨時出入證，徐木升十分詫異，不是手續很複雜的，這就可以進去啦？緊接著便是一股不好的預感，秦大小姐這麽早把自己約來，肯定是存了什麽歪心思。注意到警衛正奇怪的看著自己，他決定不管那麽多先進去再說。堂堂省級政府部門，還能把我吃了不成。
江北省政府以及省一級的主要職能機構基本都集中在濱江市的A區。公安廳占據了A區東北部很大一片地，有好幾棟辦公樓，還有配套的家屬區。徐木升第一次來不知道哪一棟是1號樓，憑經驗向著最高的那一棟樓走去，來到大樓跟前正好碰上秦若瑩一步一跳地從裏麵走出來。
“哇，你已經進來啦！我還說去門口等你的。”秦若瑩先是吃驚，然後輕快的小跑下樓前台階來到他麵前。“吃過早飯沒？沒吃的話，我帶你去食堂。這裏的夥食很不錯哦。”
“吃了，我在街邊吃了碗麵。”徐木升感覺她有點熱情過頭，不好的預感更加強烈。“我跟門衛說找張隊長，他們就放我進來了，好像也不是不複雜嘛。”
秦若瑩拉上他的手臂，略有些歉意的說，“其實，我是想帶你去見我爸。他之前說過有機會要見見你的。”
果然是有預謀，徐木升心中叫苦。在他的概念裏，省公安廳的副廳長可是那種普通老百姓隻有在電視上才會看得到的很大很大的官。和這種大官在一起，要注意些什麽，話怎麽說，用什麽態度，他可是一點經驗都沒有。萬一哪一句話說得不好，惹對方不高興了，那要怎麽辦？
不過等到徐木升進了秦江橋的辦公室，他反而不那麽緊張了。這是一間位於1號樓頂層的辦公室，內部十分寬敞，彌漫著他喜歡的那種黑咖啡的味道。辦公室的主人正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麵翻看著一摞打印材料。
“爸，徐木升來了。”秦若瑩站在門口甜甜的叫道。
“哦，快進來。”秦江橋起身走過來，對徐木升伸出手，“歡迎，歡迎，其實應該是我去看你的。上次若男的事情，多虧你幫忙啊。”
“叔叔您太客氣了，我隻是做了該做的。”徐木升握上他的手，仔細打量他。秦江橋身材魁梧，從麵相上看隻有四十歲出頭，給人一種由內而外的威嚴感。
“坐吧。若男也坐。”秦江橋把徐木升和秦若瑩引到辦公室裏配套的會客沙發前。
這套沙發由兩個單人沙發、一個雙人沙發和一個茶幾組成。秦江橋作為主人理所當然坐一隻單人沙發。而兩隻單人沙發隔得較遠。為了方便說話，徐木升坐到了雙人沙發上。秦若瑩想了想坐到了徐木升的旁邊。
秦江橋頭一次看了女兒對一個男孩子這麽親近，眼中閃過一絲訝異。他轉身走回自己的辦公桌端過來一杯咖啡。
“聽若男說你也喜歡喝黑咖啡，來，嚐嚐我這裏的。”
徐木升也不客氣，接過咖啡聞了聞，香味很純正，好像是現磨的。“謝謝叔叔，味道很正。”
“老同學過年帶給我的巴西咖啡豆，剛剛磨好的。我也就這點愛好，難得你也喜歡。”
徐木升被說得有些不好意思。“我是上學的時候為了提神才開始喝咖啡，結果上癮了，完全是牛飲，談不上愛好。”
“咖啡喝一點沒關係，記得煙一定要少抽。”秦江橋邊說邊從口袋裏摸出一盒煙，掏出一根遞向徐木升。
徐木升不抽煙，正猶豫著是拒絕還是接過來拿在手裏。秦若瑩就皺著眉頭說道：“爸，人家根本就不抽煙。對吧，你不抽煙吧？”其實她真沒問過徐木升抽不抽煙，不過看樣子不象。
徐木升不好意思地點點頭。“謝謝叔叔，我真不抽。”
秦江橋嘿嘿笑著把煙收回來。“好，好，我也不抽。抽煙不健康。”客套過後，他問徐木升，“聽說你這次來是參與調查瑪瑙壺失竊案？”
“是張隊長覺得我可以幫點忙就喊我過來了。主要還是靠警方調查。”徐木升覺得“參與調查”說得有些過，因此刻意突出“幫忙”兩個字。
秦江橋點點頭，看起來對這個答複很滿意。“年輕人懂得謙虛是好事情。我其實也是這個意思。這案子你有想法那就說出來給朝暉他們參考。不過你要記住，你還是個學生，最重要的還是把書讀好。”
徐木升聽出了這番話中的責備和鼓勵，他估計秦父沒弄清楚他參與瑪瑙壺失竊案的前因後果，不過還是很感謝他說得如此忠懇。“謝謝叔叔。我會注意的。”
“你別誤會我意思，我不是排查你參與辦案，隻不過我國並不鼓勵非執法人員辦案，法律上也不允許存在電視小說裏那種私家偵探。你要是真對刑偵感興趣可以考慮考我們公安廳。我們這裏的一些技術崗位是對社會招聘的，屬於公務員，待遇還不錯。”
“叔叔，我剛考上研究生，這個恐怕還得過兩年再考慮。”徐木升委婉的拒絕。
秦江橋笑著說：“這個我聽若男說了。你可能還不知道吧，我們公安廳和你們江北的有共建生的協議。這個共建生類似於國防生，我們負擔你讀研甚至是以後讀博的費用，每個月還發給你生活費，不過你也要承諾畢業之後到我們公安廳工作一定的年限。怎麽樣，不錯吧？”
徐木升還真沒聽說過有這種事情，一時間不知道怎麽回答。秦若瑩解圍道：“爸爸，人家可是高材生，不一定看得上你們這點工資啊。”
“工資是不算多，不過能夠參與破案這一點是獨一無二的。我們技術科就有你們學校計算機係的博士。”
“你是說李石磊嗎？”若瑩想起來了，還真是。
“對啊，他就是江北大一條龍的博士。另外，金叢運也是江北大畢業的，隻不過後來考到中科大讀的博。”
徐木升苦笑，這父女倆還真就操心起自己的前程來了。可我真不覺得自己喜歡破案啊。“謝謝叔叔，我會好好考慮一下。”他隻能這麽客套的應付一下。
秦江橋認真的說：“也不是我答應你就能進來的。要通過一個專門的考試，在八月底，開學前。我們公安廳的網站上到時候會有通知，歡迎你來參加。”
這時候傳來敲門的聲音，秦江橋答了一聲“進來”。徐木升此前見過的那位名叫丁航的年輕警官走了進來。他看到徐木升和秦若瑩坐並排坐在辦公室裏，愣了一下。
“秦廳，您上次安排我查的事情，已經有線索了。”他故意頓了頓，示意有些話不方便講。
徐木升和秦若瑩也都看出來了，趕緊起身告辭。秦江橋把他們送到門口，又問徐木升。
“你不是濱江人吧？”
“家在上海。”徐木升看他有事情，沒有解釋太多。
“哦，以後在濱江遇到事情可以來找我，不要客氣。”囑咐了一句，秦江橋反手關上了門。
秦若瑩對徐木升吐吐舌頭，“我爸他就愛教育別人。你千萬別放在心上。”
“怎麽會呢，叔叔也是關心我。”徐木升一點都不在意。他甚至想，如果秦父能跟張朝暉打個招呼讓他別惦記著自己就好了。
“對了，他為什麽喊你‘若男’？”徐木升一開始以為聽錯了。後來秦江橋又叫了兩次，他確定叫的是“若男”。
“還不是想要個兒子唄。”說到這事兒，秦若瑩有些不高興，但很快就得意洋洋的說。“後來我在換二代生分證的時候偷偷把名字改啦，氣得他半死。”
***
徐木升和秦若瑩來到1號樓3011會議室的時候，寬大的長方形會議桌前已經坐了好幾名警察，周郝和王乾坤都在，卻沒有看到張朝暉的身影。好在秦若瑩實在公安廳的家屬區大院長大的，在場的好些警員都認識她，紛紛招呼他倆坐下。周郝遞給兩人各一份打印的材料，隨後又有一名年輕警員端來兩杯茶水。徐木升客氣了一句，翻看材料，記錄的是瑪瑙壺失竊案相關人員的基本情況，包括性別、年齡、職業、家庭成員關係等。僅僅一晚上的時間能夠梳理得如此詳細十分不容易。從周郝、王乾坤等人疲憊的神情上看得出來，他們昨天肯定忙活到很晚。
不一會兒，張朝暉從門外急衝衝走進來。看到徐木升和秦若瑩已經到了，他點頭打了個招呼，然後對著所有人說。“各位，分析案情之前我要強調一下，這案子的影響非常大。剛才王廳叫我去他辦公室，說考古界的好幾個專家把案子反映到了文化部那邊。文化部要求盡快追回國寶，決不能流到國外去。”
“昨天才出的事情，怎麽傳得這麽快？”一名年紀比較大的警察問。
“可能是江北大，也可能是宋謹文那邊，這都不是關鍵。關鍵是要盡快破案。”張朝暉敲了敲桌子。“好吧，開始吧。周郝，按流程來。”
周郝站起身，用投影儀把江北大展覽館的平麵圖投在了會議桌對麵的白布上，拿著激光筆一邊指一邊說：
“我先說一下案情的大致經過。經技術科反複檢驗，當晚的監控視頻沒有任何被篡改的痕跡。根據視頻顯示，鑲金獸首瑪瑙壺被盜的時間是22日淩晨3點23分至24分。犯人在45秒的監控間隔裏打開了展台玻璃罩，拿走了瑪瑙壺，而且沒有觸發重力報警。從現場勘查的情況看，犯人是從展覽館臨湖一麵靠近東側的排水管攀爬到二樓，然後鋸開了窗戶外的防盜網，進入到展覽館的內部。從這扇窗戶到二樓展廳沿途有兩個槍式攝像頭，但都有明顯的盲區，稍微留心就能繞過去。
現在我們搞不清楚的是犯人如何在短時間內撬開玻璃，把瑪瑙壺拿走還不觸發重力報警。我們懷疑可能動用了某些高科技裝備。”
還是剛才說話的那名年紀比較大的警察舉手打斷道。“有沒有可能是這樣一種情況。頭一天停展後，某一個工作人員在離館前把玻璃罩打開，虛掩著。然後晚上再來偷走。這樣一來，45秒足夠了。”
“我們考慮過這樣的情況，可能性非常低。”張朝暉解釋說，“若男就是這次展會的自願者。那天晚上是一個叫王淑珍的老師帶著她和另外一個同學最後做的檢查。她肯定玻璃罩是關緊的。”
眾人的目光齊齊投向秦若瑩。
秦若瑩站起來補充道：“是的，我確定。是我最後做到檢查，在我離開時肯定是關好的。打開展台的玻璃罩需要一個12位的數字字母混合的密碼和一把專門的鑰匙。鑰匙和密碼本都保管在副校長龔震的辦公室。連王淑珍老師都不知道。其他人更不知道。”
“這些展品在放進展台後就沒有拿出來過？”張朝暉問。
“對，18號下午王老師當著大家的麵把古董放進展台就再也沒有打開過玻璃罩。”說完後，她坐下來附在徐木升耳邊道：“和我們一起檢查的是牧雲婉。不會錯的。”
徐木升點點頭。他早上起來已經看過了牧雲婉幫他改過格式的論文。這個女孩做事情非常認真。如果是她檢查過玻璃罩，那肯定沒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