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聰明人
啟明星星耀東方，太陽還沒露頭，熹微的晨光已經照亮蒼茫群山，鳥雀聲嘰喳，一隊人踏著寒露，來到張大勇家中搜刮。
沈長澤帶著兩名獄卒，陳無憂身邊就隻有一個付剛，天沒亮就被叫起心中還有怨，得知昨夜張大勇已被陳無憂鬥殺，人頭就插在木樁子上，半句牢騷也不敢發，乖覺地跟上陳無憂。
聽聞是要隨陳無憂一同去查封張大勇的家產，並且還會分他一份，付剛有撇去那一份拘謹，喜笑顏開。
陳無憂瞧不上付剛，長了一副雄武的好相貌卻是個銀樣蠟槍頭，風往哪邊吹他就往哪邊倒，典型的牆頭草。隻是沒辦法，陳無憂初至此地，立足為聞，身邊正需要一個熟悉的地頭蛇幫襯，眼下也隻有付剛親近他，隻能咬著牙忍下他。
張大勇家中裝飾也簡單，一共四樣家具，床，衣櫃，桌椅和兵器架子。
兵器架子中間空缺一塊，顯然是掛雁翎刀的地方，此刻雁翎刀已成了陳無憂囊中之物。
門口堆著兩塊練力的石鎖，提起一塊掂量，五六十斤的樣子，陳無憂點頭道：“這石鎖我要了。”
沈長澤自是不會反對，他又不是練武的人，要兩塊粗糙的石鎖有什麽用？
繼承了武人一貫的粗枝大葉，張大勇可能也是沒想到有朝一日會有人闖入他家中大肆搜刮，所有錢財都放在枕邊的小盒裏，揭開蓋子，下麵鋪了一層大通商會發行的金票，一張十兩，在任何地方的大通商會都能兌換，頂上堆著散碎銀子。
沈長澤眼睛毒辣，一眼就看出這盒子有夾層，將金票銀子倒出，撥開夾層，沈長澤眼睛都看直了，一個圓坨坨，光灼灼的大東珠靜靜躺在盒子底下。
“我滴個乖乖，這一顆東珠怕是能賣百兩金。”付剛擦了擦口水，將貪婪的目光收回，他心裏門清，這寶貝金票和他都沒關係，能得陳無憂賞賜幾兩散碎銀子就千恩萬謝了。
“這新管營小氣得很，我要是寸功為立，他怕是也不會給我賞錢。”掃了一下牆角陰涼處堆著的三壇酒，付剛悄聲道：“管營大人，那張大勇曾迫害獵戶，得了一截虎骨，他買了不少名貴藥材和虎骨泡了幾壇虎骨養身酒，常人喝可強身健體，武者喝了更能增加內力，實在是不可多得的寶貝。”
順著付剛視線看去，陳無憂也注意到了那三壇酒，不動聲色上前半步，將盒蓋封上，擋住沈長澤熾熱的目光。
沈長澤麵露不悅之色，略一思考，堅定道：“別的我不管，那枚東珠我要定了。”
陳無憂冷笑：“張大勇的財產裏，最有價值的就是這顆東珠，可別忘了，咱們是三七分賬，你三，我七。”
沈長澤眉頭微皺：“那你想怎麽樣？”
“東珠有價無市，向來是稀有之物，受達官顯貴所鍾，你一個主簿配上東珠，嗬嗬，不倫不類。你想要東珠，無非是想討好你的主子童縣令，所以，你對東珠勢在必得，我說的沒錯吧？”
眸中閃過一絲微不可查的忌憚之色，沈長澤原以為陳無憂隻是個不知米價的天真公子哥，卻不想他心思如此縝密，一下就猜中他心中所想。
陳無憂說了這麽多，一定是有所圖謀，不然何必多費口舌，而沈長澤的確需要東珠，他心中已經做好陳無憂獅子大開口，要狠狠被宰一刀了。
“好說，沈主薄想要東珠我可以給你，隻是這間屋子裏的其他東西就和你無關了，另外，我還要你的扇子。”陳無憂笑容滿麵。
這個要求讓沈長澤有些意外，片刻想清楚其中深意後，沈長澤對陳無憂更看重幾分：“你果然是個聰明人，你要是能活著走出泰安縣，前途不可限量啊。”
“扇子給你。”啪的一聲把扇子拍在桌子上，沈長澤拿起東珠走人，毫不拖泥帶水。身旁兩個獄卒也急忙跟上。
當著麵不好發問，等到一行三人走出張大勇家，一個獄卒按捺不住，問道：“主簿大人，您怎麽把知縣老爺送您的扇子就這麽給他了？而且張大勇那廝的家中肯定還藏有財富，更不能輕易讓給那小子。”
沈長澤回頭望向獄卒，抬起頭以眼底視人，顯得有些高高在上道：“那小子是個聰明人，他配得上那柄扇子。”
不屑與蠢笨如豬的獄卒解釋，沈長澤加快腳步。獄卒隻知道這柄扇子是童知縣送給他的，卻不知道童知縣送他這柄扇子是用來防身的，現在他即將離開泰安縣，重新回到童知縣身邊，那防身的扇子自然也就沒價值了，送給陳無憂也就送了。
陳無憂更聰明的地方是先點出了東珠對沈長澤的價值，在他以為陳無憂要獅子大開口時，陳無憂卻高高舉起，輕輕放下，隻要走他的扇子，以獲取他的好感。
至於張大勇房裏那三壇酒，沈長澤一清二楚，隻是他沒開口，還是那句話，他又不是武人，要那虎骨酒幹嘛？
舍棄意義遠大於實際價值的東珠選擇更實惠的金票銀兩，博取沈長澤好感，獲得護身扇子，這三點讓沈長澤斷定陳無憂此人智商極高，眼光深遠。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陳無憂此時的處境沈長澤最清楚不過，說一句內憂外患毫不為過。本為豪門嫡子，卻被放逐到後母母族紮根的泰安縣，最大的憂患自然是近在咫尺的張大勇，可解決了張大勇就萬事太平了嗎？不然，還有蔡家這個龐然大物對他虎視眈眈。
陳無憂要是心黑，自然可以昧下這枚品相不錯的東珠，甚至可以讓沈長澤毫無收獲，因為張大勇死了，陳無憂現在就是律法不存的死囚營裏拳頭最大的人。他可以那麽做但他沒那麽做，說明他有底線，不會被財貨所迷，知道當前誰是他的敵人，誰是他可以團結的盟友。
當機立斷決定誅殺張大勇說明他有勇，不貪得無厭用金珠拉攏我說明他有智，如此有勇有謀之人，可惜生錯了地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