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伸手要錢
萬曆四十七年二月，寒冬未退，天氣似乎愈發的寒冷了。在陳濤的一再督促、周旋之下，靉陽軍堡內的兵士終於都得以穿上了統一製式的棉甲。雖然製作依舊粗糙，但好歹防寒的能力較之從前要好上很多。但真正的困難，卻顯然不過是剛剛開始罷了。
…………
守備署衙後院的書房，如今已經成了王致固定的辦公地點。
陳濤身負統兵之責，總是在外麵奔波的時候更多，而這間書房，基本上在絕大多數的時候都是王致獨占的。
而隨著王致工作漸入佳境，和陳濤的配合的默契也與日俱增，陳濤已經很少再分出精力來幹涉案牘的事情了。
隻不過，最近王致的心情似乎是很差的，陳濤從外麵回來，總是能夠看到他陰沉著一張臉，好似是任何時候都不開心似的。
可每當陳濤問起，王致大多都是顧左右而言他，並不願意交付實情。一來二去的，陳濤心中難免會有疙瘩。但礙於軍務實在是繁忙，他也沒有太多可以詢問的時間。
實際上，陳濤軍務繁忙，王致也是看在眼中的。他強壓怒火，也不過是為了讓陳濤少為那些完全沒有必要的事情分散心神。可事情隱瞞總歸是有個盡頭的，就在他再一次忍不住自己在書房內發火兒的時候，卻猝不及防的被陳濤撞破了。
“混賬！無恥！”
隨著這兩聲罵聲，陳濤推門而入。
“罵誰呢？”陳濤隨口問道。
緊隨其後進來的王行幫陳濤卸去身上落滿雪花的戎裝，拿到外麵的廊下去撣幹淨。
陳濤走到桌前，隨意瞥了眼被王致手忙腳亂藏起來壓在下麵的公文，又問了一遍，“罵誰呢？”
王致抬起頭露出了一個有些尷尬的笑容，“沒……沒什麽……下官一時……”
“拿來，我看看。”陳濤伸出手，語氣是不容置疑的堅定。
王致站起身來，似是還想要再掙紮一下。
陳濤卻不想等了，徑自上前，手直接往壓在下麵的公文裏頭翻。
王致連忙阻攔，“大人，沒什麽，沒什麽的。”
陳濤停下手中的動作，抬眼靜靜地看著他。
當年在二十一世紀的時候，作為重點大學的研究生，他是一身書卷氣。但如今，隨著他在大明戰場上出生入死，在軍隊裏摸爬滾打，這麽多的時日過去了，那一身書卷氣早就**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獨屬於軍人的冷肅殺氣。
在麵對王致的時候，陳濤極少有冷下臉的情況。但這一次，他卻是故意的。
有些事情，越拖得久就越是難以解決。他知道王致的隱瞞是出於好意，不希望他分心。但並不是什麽事情都可以一拖再拖，尤其是現如今的靉陽沿線，這是抗擊韃子的第一線，任何一點點的小事情都極有可能牽一發而動全身。
王致被陳濤身上要殺人的氣氛鎮住，片刻後，終於選擇了低頭。
“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他從那一遝公文下麵翻出了剛剛惹得他大罵的一份，卻並未交到陳濤的手上，而是自己緊緊攥著，斟酌著措辭，對陳濤說道：“近日裏，大人裁汰兵源，補充軍需，在靉陽軍堡內整軍經武，取得的成效，下官等自然是有目共睹的。軍隊，起碼已經像是個軍隊的模樣了。隻不過，周圍其他也歸屬於大人治下的軍堡，未免就對大人的做法有一些微辭。”
“哦？”陳濤挑了挑眉毛，隨便找個地方坐下來，好整以暇的看著王致，問他道，“說說吧，他們究竟有些什麽怨言，能夠把我的經曆大人氣成這樣？好好的文人，竟然出口成髒。這還了得了？要造反不成？”
王致解釋道：“不過是些閑言碎語罷了。”
陳濤卻不相信，“些許閑言碎語，就能讓你如此失態？這不是一天兩天了，怕是天天都有人說些不中聽的話吧？正好我今天閑一些，說給我聽聽。是不是閑言碎語，總要聽聽才知道的。”
王致無奈，隻得說道：“是周邊幾個軍堡的千總、把總，說您身為守備，顧此失彼，一碗水沒有端平。他們同樣是靉陽守備治下的軍堡，待遇卻與靉陽軍堡極不相稱。幾次往來公文上怨言頗多，都是向您要兵餉的。甚至於，還有幾個，大膽到居然出言威脅您。隱晦的說，若再不補足軍餉，怕是下麵的人，他們就要管束不住了。”
“哼，果然是混賬！夠無恥的！”陳濤皺起眉頭，憤憤地罵道。
實際上，他心中對於這些言論，是早有心理準備的了。畢竟，他身為守備，下麵加上靉陽軍堡，一共是十二個軍堡都歸屬其統帶。他在靉陽整軍經武，靉陽官兵吃的苦頭，別人是沒看到也沒有經曆過，即便是聽說，也隻認為不過是誇大其詞罷了。但靉陽官兵拿到的甜頭，他們卻是口耳相傳，越傳越邪乎。
久而久之，不滿是必然結果。即便真的鬧起兵變，其實也不是什麽預料不到的事情。
隻不過，朝廷的賞銀就那麽多，維持靉陽一個軍堡，陳濤已經感覺到極為吃力，常常會有捉襟見肘的感覺。憑心而論，他此時並沒有太多的精力去顧及其他的軍堡如何了。
王致見陳濤果然發火，雖然他心裏也對那些人很是厭惡，但還是隻得勸慰陳濤道：“大人，些許小節，不值得讓您動火。下官擬一份公文，申飭一二也就是了。”
“不。”陳濤搖頭道，“這種時候，申飭隻能起到反作用。擱置，自然也是不行的。王經曆，你可能還看得不夠遠。這紙麵上，固然是幾個千總、把總自己發發牢騷而已，但紙麵背後，卻是靉陽下屬其餘十一個軍堡官兵的不滿。這種不滿的情緒如果任其膨脹，甚至是過分的壓製，最終，等到它凝聚到一個臨界點的時候，會發生的事情，就不是你我能夠控製的了。所以，壓製不是好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