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不過爾爾

半斤八兩的時代,五十文一輛,半斤,就要合上四百文也就是四錢銀子。

對於人們來說,半斤酒要花上相當不菲的一筆銀子,畢竟許多小工夥計,雇主生意好有良心,一月的工錢也才一兩銀。

四錢銀子半斤酒,可以說的上是天價了,就算那頂好的花雕也要不到這個價錢。

一天下來,竟然一兩酒也沒賣出去。

傍晚收了攤,許淮和李長貴兩人,對著兩個大瓦壇麵麵相覷。

李長貴的心裏其實對許淮是有些不滿的,他一早就預料到這樣的結果,價錢太高,又是新奇事物,斷然是有人想買,也會被半斤的價錢給駭住了。

在他的眼裏,許淮就是活生生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隻是這些,他也隻是在心裏想想,許淮這人心性高路子野,不是能聽得進他話的人。

許淮自是不知李長貴給他扣了一頂這樣的帽子,他與金三約定的時間已過去月餘,離他那五百兩銀還遠得很,眼下除了這桃花醉大賣,他已經想不到別的辦法了。

將來是被金三徹底捏在手裏,還是能給柳葉兒贖了契子再給他自己一個自由身,全壓在這桃花醉上。

一直到酒鋪打烊時,他才起身,剛走到酒鋪門口,他忽然想起昨夜裏發生的事。

夜幕降臨,灑金街這樣的主街上也沒了什麽人,隻有稍闊氣些的店鋪門口,掛出了夜燈,隨著夜風飄忽。

什麽人要對他下手,竟是沒有半點頭緒,安全起見,他跟李長貴自己今夜宿在鋪子裏。

從賣酒之道上來說,李長貴雖與其意見相左,可並不影響他對許淮的欣賞和照顧,許淮說要宿在店裏,他便點頭答應,給他安排在從前夥計們的通鋪房裏休息。

通鋪房和如今的員工宿舍差不多,裏頭還有另外兩個沒遣走的夥計,許淮去的時候,那兩個夥計已經睡下了,他便輕手輕腳找了個靠牆的鋪子睡下。

睡下之後,又在想賣酒的事情,想了許久才沉沉睡去。

翌日,酒攤子又擺了出來,不同昨日的是,他隻拿了一壇子五斤出來。

昨日裏是將所有的桃花醉存貨都擺出來,告訴大家僅有十斤獨此一家,晚上他想了很久才覺得自己方法用錯了。

本來是想用饑餓營銷的辦法,給大家營造一種,過了這家村變沒了這家店的感覺,可他做錯了的是,這東西是新其事務,誰也不願意做那第一個吃螃蟹的人,所以到了晚上收攤竟然一點也沒賣出去。

今日裏,他便告訴大家,昨天已經有人買走了一半,如今隻剩下最後的一些了,要是再不買可就要等下一批了。

攤子擺出來不久,叫賣了幾遍,便有人上來試喝。

許淮剛將裝了試飲酒的杯子奉上去,要開口教他如何去品這酒,孰料那人接了酒,一手持杯托,另一手揭了杯蓋,將杯蓋湊到鼻端,微閉著眼睛,深吸一口氣,仿佛要將杯蓋上沾染上的香氣一絲不漏的吸進去。

許淮看著這人,人高馬大,體型健碩,一頭烏發束在頭頂,用黑巾裹得一絲不苟,寶石貫子被那太陽光一照,熠熠生輝,再去看那眉眼,劍眉插額入鬟,俊目皂白分明,鼻如玉柱,口含四方,儀表堂堂,端的是一副風度翩翩,一表人才!

尤其是他身後還跟著個雙眼炯炯的勁裝少年,那少年偶爾看許淮一眼,但更多的是,機警的觀察著周圍的人群,仿佛一有什麽風吹草動就要驚瞬而起的模樣。

這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昨日來了一次,今日又來,那品桃花醉——先聞其香,再觀其色,三品其味的步驟,竟是一點不差的用了起來。

他喜歡這桃花醉。

許淮掃了一眼駐足看熱鬧的人,有聞香而來的過往客商,也有愛看熱鬧的鄰近居舍,大家似乎不約而同的被這男子舉手投足的氣質給吸引著,想要等著他下一步的決定,就像一群在荒原上崩騰的群馬等待著那匹最健碩最高貴的頭馬指出前進的方向一般。

許淮不禁心裏撲通大跳,他覺得,隻要搞定這個人,其他所有人都不重要了。

許淮小心翼翼的看著那男子,就連呼吸也不由得放緩了。

一杯飲盡,那男子捧杯品其餘味,片刻之後,咂咂嘴道:“不過爾爾。”

許淮一聽,愣了,感情這人不是喜歡他的酒,是來砸場子的?

剛才看他這麽認真的去喝去品,許淮都沒有開口去促銷,最終給他來一句,這酒很一般?

這樣的心裏落差讓許淮很是不爽,臉上也沒了好顏色。

“何謂不過爾爾?你可在別家吃過比我這更好的酒?”

就算這人嘴上說桃花醉不好也不買,許淮也不能浪費了眼下這個絕佳的宣傳機會,眼下所有人的目光都是聚集在他們身上的。

那男子攏著手,哈哈笑道:“既說是比別家的就都好,你且說說,怎麽個好法兒?”

怎麽個好法兒?許淮忽的愣了一下,詫異的看著眼前的這個中年男人,這是在考他的意思嗎?

又回頭掃了一眼圍觀的眾人,大家皆是滿臉津津樂道的神色。

許淮仿佛知道了這個中年男子的用意,他故意說這酒一般,再用這樣的方法來測試他,考他。

無論是這男子愛出風頭,好為人師,還是這男子心裏是抱了茶酒不分家的終極思想,像要搞清楚每種茶背後的故事那樣來獲知這桃花醉的故事,總歸是許淮不能拒絕的。

這也是許淮在決定賣酒之前未能想到的事情——他自以為隻是單純的賣酒,卻忘了給桃花醉一個完美的品牌故事。

他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兒,表麵看起來雲淡風輕,實則手心裏頭都出了汗。

他的五百銀啊,之前是全部都壓在桃花醉上,現在,幾乎到了孤注一擲的時機。

少頃之後,許淮淡淡笑道:“別家酒如何我不敢妄論,可我這桃花醉,乃是玩花之蕊,萬木之汁,左以麟髓之醅,鳳乳之曲,又可名為萬豔同杯。”

許淮琢磨了好一陣才決定搬出紅樓的這一段。

自古以來流傳的以酒興文的詩詞數不勝數,可大多是文人墨客漂泊異鄉、鬱不得誌時所作,借著酒勁表達對生活的不滿,亦或是對親友的思念。